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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安瑾宁第一次喊南明的字,南明的心绪渐渐收拢平稳,将自己的手从安瑾宁手中抽出来,道了声谢。

    大体情况都跟南明的推测一致,图安国的士兵趁着城防虚弱,一举攻入并占领了营地,屠尽了一息尚存的大庸将士,挖了个大坑将尸体都扔了进去。

    在她的印象中,南明一向冷静自持,从没有过这么激动的时候。他始终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能让他这么动怒的,安瑾宁大概猜到了那里有什么。

    现在时候还早,没到鸩所说的计划时间,营地里的士兵穿着跟大庸国士兵相似的甲胄,安瑾宁看不出什么区别,但南明认得出,那些都不是本国的士兵。

    提到这个,小圆一下子就丧气了:“算上我,两个。”

    “是我。”

    两人躲在一旁看那个独自出来的士兵解开了裤带,正想放松一下,南明突然蹿了出去,站到了他背后。

    小圆姓袁名圆,当年南明来到不落城的时候十几岁,小圆才刚几岁,只是寻常人家的小儿子,天天跟在他身后,人长得小,总挨欺负也不吭声。

    气氛太过沉闷,安瑾宁早就扔了手里的树枝,这会儿不知道从哪儿揪了根草,在南明手背上蹭。按说他应该会觉得痒,但他好像没有什么知觉,根本没注意安瑾宁的小动作。

    当然他也知道,军营本就在城外,这些士兵的尸体出现在城内是少数才对。

    顺着南明的视线,安瑾宁也注意到了那个天坑。

    前两天他去城边堆积尸体的乱葬岗时,也的确认出了一些曾与他并肩作战的朋友。

    如果不是安瑾宁在这儿,他可能已经冲进敌营大杀四方了,这实在是个不给自己留后路,也破坏计划的打法。

    “没有,只是他们喜欢这么叫。”

    安瑾宁以为南明在找自己人,便问:“有你认识的人吗?”

    冬夜寒凉,冷风萧瑟,血却是温热的。

    安瑾宁悄悄从刚才藏身的地方走出来,走到南明身边,还没等开口问,小圆先说话了:“这是将军夫人吗?真好看。”

    他已经发现了这些异国人用来埋尸的天坑,就在那片营帐的西侧,那里本来是大庸国军队驻扎的地方。

    安瑾宁察觉到南明的情绪有些不对,她往南明身边凑了凑,发现南明的手攥紧了拳头,指甲欠进了肉里,已经有血迹从他的手上流下来。

    一个矮个子的士兵从巡防的队伍中溜出来,朝着他们这边过来,在安瑾宁反应过来之前,南明先将她带离了原地。看到他已经能迅速做出判断,安瑾宁知道这是恢复了。

    “他运气不错,那个士兵刚好是个不爱说话的,我教了他几句常用语,暂时还能糊弄过去。”聊了这么久,小圆又不傻,终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他纳闷地看着南明,“将军你没带兵来吗……”

    是数万名战士的枯骨,是无数个破碎的家庭。

    “那你以前很威风吧?”

    “还剩多少人?”

    南明看着他热切的目光,也不好太直接打击他,拐了个弯道:“暂时还没有。”

    南明深知身处敌营的不易,语调柔和地问:“他们没有怀疑你?”

    小圆走入夜色,融入了远处的军营,没有任何异常,刚才的对话仿佛没有发生过。

    这两天一直没有机会出城,他一直残存的那点期待,现在才完全湮灭。

    然后他们将新营地驻扎在紧挨着原本大庸的营地的地方。

    “发生了什么?”

    他抱得太紧,南明感觉包扎伤口的布带都移位了,便用力将人推开了些。

    “小圆。”阴沉的男声在自己身后响起,士兵被吓得汗毛直立,哆哆嗦嗦想回头看看后面有什么,又害怕是个妖魔鬼怪。

    他与沛国交过手,知道沛国的甲胄款式,至于图安国的情况,他只在一些密报资料中见过,并没有见过实物。

    南明拍了拍他的肩,让他转过来,那人在看清南明的一瞬间就扑了上去,将解未解的裤子往下掉了两寸,死死抱住了南明,嘴里还喊着:“将军!”

    “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都可能会打草惊蛇。”行事作风言语习惯都是南明一贯的风格,有那么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意味,但其实他心里,同样将小圆看得很重要。只是,没办法,人总是要面临两难的抉择。

    “小心,”南明喊住了他,“今夜小心。”他不敢告诉小圆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一切未知的因素都可能让布置好的局功亏一篑,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提醒他,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在来此之前,南明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这不落城最大的威胁就是大庸驻扎在这里的这支军队,既然图安想要完全掌控不落城,自然是不能放过他们。有极大的可能,他们已经一个不落地殒命了。

    大庸驻守的军士应该有几千人,南明在乱葬岗看到的人只有百余人,他心底还存有一丝侥幸,万一其他人还活着呢?这也是为什么他今天想要来到这里看看的原因。

    南明有些心疼地看着这个年轻人。

    小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其实我母亲是图安国人,我从小就会说他们的话。”

    南明横了小圆一眼,小圆立马老实闭嘴立正,还偷偷摸摸想给南明行个礼,被瞪回去了。

    太沉重了。

    后来南明回京,小圆才刚够入伍的年龄,两人并没有同在军中呆过,但对小圆来说,南明永远是他最敬仰的人。

    当时他向来平稳的情绪一瞬间濒临崩溃,在那里呆立了好久才缓和些许,这也是那天他为什么去了那么久的原因。

    为了引起南明的注意,让他不要沉浸在过分的自责中,安瑾宁又问:“你之前在不落城,做到了将军?”

    南明的声音低沉冷硬,透着一股寒意:“没有。”

    南明一直紧盯着那道背影,安瑾宁觉得他也于心不忍,想着或许能宽解他心里的愧疚,问道:“为什么不告诉他?直接让他留下不好吗?”

    安瑾宁握住了南明的手,将他的手掰开,用衣袖擦去上面的血迹,放在自己手里捂着。这动作很亲昵,但这时候的南明已然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

    这倒是个连南明都不知道的秘密。现在想想其实也有迹可循。袁圆从小就比同龄的孩子矮小,而图安国人正是这种身材,他应该是遗传了他母亲的基因。而且他每次被人欺负了不说话,嘟嘟囔囔的南明以为他是嘴笨,其实他说的是图安国语言。

    “没有。”这不是谦虚,南明是真的没有觉得手中握着太多人的性命是一件很威风的事。那几年他总是睡不好,担心自己一个不够完美的决策会让手下的士兵们一去难返,所以他每下一个命令都要小心推算,上了战场更是身先士卒。

    不过根据他所知道的,图安国人身材要比周围几个国家的人矮小些,倒是跟现在这军营中的士兵对得上。

    “小卫呢?”南明不认识这个小圆口中的朋友,不过两人能在敌营中活这么久不露马脚,也很不容易了。

    这名被南明称作“小圆”的士兵热泪盈眶,安瑾宁想不出一个词来形容他现在的表情,反正就是,很激动,很冲动,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们与两个落单的图安国士兵发生了打斗,因为同行中人多是有伤病的,力有不逮,最后活下来的是小圆和另一个名叫小卫的士兵。他们两个商量之后决定,换上图安国士兵的衣服,暂时混迹其中,等着大庸国派人来拯救不落城。没想到这一等,等了月余了,都没有一点动静,再这样下去,他和小卫都快要放弃了。

    他双手还提着裤子,颤颤巍巍地半晌才憋出一句话:“谁,谁啊?”

    所有人都夸他,是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荣誉背后是什么。

    小圆不太想相信,求助地往安瑾宁那边看了一眼,安瑾宁冲着他艰难地点了点头,他瞬间又被沮丧袭击了:“我出来太久,得回去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装,拍拍脸让自己像出来的时候一样平静,然后才往营地的方向走去。

    “军中发生了疫病,不少人都病死了,剩下的人本来就少,还有些也是病患,只不过没那么严重。”说起这些小圆眼中的神伤在月色下一览无余,他提了提精神,才接着说,“我运气比较好,可能是小时候药吃得多了,不爱生病,就跟那些还能动的人一起守着军营。”

    安瑾宁:“?”南明在不落城驻守的时候,都当到将军了?不会吧?当过将军的人怎么可能会回京到大理寺从寺正做起?

    “泊明,记得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不过他装出这副模样不到三秒钟,人又往南明身边凑,很有狗看见包子走不动的劲头。

    小圆面对南明的时候兴致勃勃:“将军,你是来带我们杀回去的吗?”

    小圆能侥幸逃脱单方面的大清洗,是因为那日他与几个兄弟被派去城中查看疫病蔓延的状况,路上同去的一位士兵突然发病,他们把人送去医馆,耽搁了回去的时间。等几人出城,还没到营地,就发现了情况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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