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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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妙宛决定再试他一试。

    进了宫门，就不能再乘车了，只能用脚丈量。

    她抚着太阳穴定了定神，心想：就当端王妃是个官职好了，她照样可以过自己的日子。

    娴妃闻言，掩嘴笑了，好一会儿才道：“本宫说的可不是伺候你的丫头。这永安侯夫人身为继母，果然在礼数教养上就是差了些。不过还好，本宫替你准备好了人。”

    陪嫁丫头？周妙宛心下一惊，故作不解道：“有的呀，今日伴我进宫的丫鬟就是。”

    李文演眉心微蹙。

    皇帝实在是流连花丛，宫中女子数不胜数，皇子公主多得能坐好几桌，对于七皇子这个能提醒他酒后乱性的存在，难以有什么真切的感情。娴妃也是有亲儿子三皇子的，是以，李文演在宫中从来不受重视。

    她默然片刻，避开了这个不甚开心的话题，只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真是个势力的地方，周妙宛快走几步，赶上他的步伐，低声道：“早听得贵妃跋扈，与娴妃不和，只是没想到会如此过分。”

    原来是奉茶宫女自知皇帝不喜，自己又是被逐出宫的，腹中胎儿一旦被旁人知晓是极难保住，所以生生瞒到了生产之时。

    “儿臣给娴妃娘娘请安，”周妙宛亦步亦趋地行礼。

    回首想来，这份心疼就是情愫的开端吧，不过……

    毕竟，在封地上过得是好是坏，也全是由皇帝的念头决定的。

    娴妃提到的正是三皇子。他前年封的兖王，开府成婚，娶了翰林院学士林渭全之女为正妃，数月前刚去往封地。

    周妙宛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听他声音如常，半分异样都没有，看来是不记得昨晚自己发的酒疯了。

    周妙宛早在铜镜中看到他缓步走来，不动神色地等他动作。

    另一边，李文演自觉方才有些失态，想要挽回局面，默默走到梳妆台前，从妆奁里挑出一支金累丝翠玉步摇，温柔地斜插入周妙宛盘起的发髻中。

    “儿臣给母妃请安。”

    她又恐这个孩子出生在灵谷寺，血光污了这皇家寺院，引得皇帝更加迁怒她的孩儿，便在孩子满月之日割腕自杀了，死前留下一封血书陈情，道一切皆是她之过，造下的业障她愿以身偿还，唯愿皇家血脉延续，不流落在外。

    忽然，周妙宛感觉迎面吹来的冷风变小了，抬头一看，是李文演走到了她的正前方，清隽的背影替她把风挡下了好些。

    看见李文演眉间难以压抑的烦躁之色，周妙宛心底的郁郁一扫而空，她唤人进来收了酒杯，再喊了丫鬟凝风来给她梳头。

    周妙宛笑盈盈地嗔他：”同窗的酒你喝得，我的怎就喝不得了？”

    言辞恳切的血书内容被皇帝知道了，感念她慈母之情，亲临灵谷寺将男婴接回了宫。

    曾几何时，她还为他比自己更不幸的遭遇掉过好些心疼的泪水，只恨自己没有早些遇上他，早些关怀他心疼他。

    两人先是到了贵妃的长乐宫，看门的太监却苦着脸说：“真是不巧，这几日天凉，贵妃娘娘偶感风寒，身子不爽。您二位新婚燕尔，娘娘的意思是，不好过了病气给二位。”

    李文演手腕一滞，道：“马上就要进宫见礼，此时不宜饮酒。”

    周妙宛心下喟叹。

    李文演耐不住她的催促，最终还是喝了，末了把酒杯重重搁下，道：“如此，可够了？”

    娴妃的怡和殿倒不至于把他俩拒之门外，太监恭恭敬敬地给两人引路：“端王爷、端王妃，请先移步正殿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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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文演方才还疑心是她发现了什么刻意试探，听她的口气如常，心道是自己多想了。

    李文演此时已经起身，他正坐在床沿，低头系里衣的系带。

    但她眼下只是玩笑般吃着他的醋，他反而不好拒绝了。

    皇帝年事已高，宫中后位空悬，所以周妙宛真正需要拜见的只有娴妃和代掌宫权的贵妃。

    但李文演身份尴尬，不会有人替他筹谋这些，明眼人又都能看出来皇帝对这个儿子的漠视，是以他去往封地的日子，就定在了大婚后一个月，连年都不打算让他在京中过。

    娴妃有一下没一下地抚

    约莫一刻钟后，娴妃姗姗来迟。

    天将将要亮的时候，她的枕边人醒了。

    景行是李文演的表字，她惯是这么叫他，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被她唤得无比缱绻。

    这其实是周妙宛头回进宫。

    名唤“静彤”的宫女应声，不一会儿她便拿了镯子来交予娴妃。

    如果昨夜的事情没有发生该多好，她此刻一定会为他而心动的。

    深秋萧瑟的冷风直吹得周妙宛脸蛋泛红，她打了个哆嗦，埋头把脖子缩得更紧了些，一边在想，还好马上就能离京了，不然到年关，每逢大宴小宴都要来一遭，那得多冷啊。

    她神采奕奕，身着妃色的缎子袄，明明膝下儿女都已到了成家的年岁，她本人的脸上却没有染上岁月的风霜，眼波流转间，既有久居上位的威慑，也有脉脉涌动的风情。

    忽然间，娴妃话锋一转，问周妙宛：“昨日入王府，你家可为你准备了陪嫁丫头？”

    周妙宛扫了堂前的红檀木桌一眼，一夜过去，纯银凤纹酒壶依旧静静摆在上头。

    李文演自嘲：“是我带累了你。”

    和自己的妻子喝杯酒，怎么活像个被迫失贞的贞洁烈男？

    外头天还黑着，豆大的烛火从帷纱间透过，影影绰绰的，朦胧的氛围本该让人昏昏欲睡，她却难再合眼，默然盯着眼前层叠繁复的镂花幔帐。

    这些事情，如今已是端王妃的周妙宛一清二楚，李文演也没瞒过她。

    李文演是皇帝的第七子，生母是御前奉茶的宫女，相貌平平，皇帝在酒后与她一夜/欢好，却因爱惜自己的名声，不肯承认自己酒后失德，所以一切便成了这个宫女“蓄意勾引”。

    周妙宛当然是难过的，但几乎只有一瞬。

    明晃晃的闭门羹。

    她挑亮了烛火后便自顾自起身去更衣，衣料摩挲的声音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刺耳。

    再抬眼时，她眼神坦荡，噙着笑向李文演展示空荡荡的杯底，她说：“我可是喝完了，景行你快些，觐见的时候可快到了。”

    见状，周妙宛眉梢一挑，端上酒壶，雏鸟般依偎在他的身边。

    她手指绕着步摇下缀的珠链打圈儿：“这步摇很衬我，不过，会不会太过招摇？”

    李文演微妙的神情被周妙宛尽收眼底，她垂眸，掩下失望的神色，斟了满杯的清酒递到李文演的手边。

    这事无异于一声惊雷传至了宫中。

    可这安慰似乎起了反作用，李文演步子一滞，没说话，随后仿佛走得更快了些。

    “醒了？”李文演问她。

    她歪着脑袋，很是认真地望着他的侧脸：“景行，我们的交杯还未喝呢。”

    两人还算和谐地一起坐上了前往宫中的马车。

    周妙宛心下想笑，这副模样的李文演她可着实没有见过。

    她的目光在周妙宛身上停留良久，复又道：“静彤，把本宫入宫那年，皇上赏的绞丝玉镯拿来。”

    说起来，她要谢谢昨夜灌李文演酒的人呢，不是他们，她此刻仍旧被蒙在鼓里。

    上头绣着几对戏水的鸳鸯，活灵活现，连鸳鸯的眼珠儿都是有神采的。

    李文演当然不会不懂这个意思，他沉默良久，才道：“那本王不搅扰了。”

    翌日，周妙宛早早就醒了。

    玉镯温润剔透、盈盈似月，看起来很有年份，不过只有一只，并不成对。但让周妙宛有些讶异的是，娴妃似乎是要亲手给她戴上？

    分封后的王爷非召不得入京，是以但凡生母有宠有势的，总会想办法留儿子多在京城几年，哪怕不为什么骨肉亲情，多找机会在皇帝面前漏漏脸也是好的。

    按祖制，娶亲后，李文演这个端王就要携家眷去往封地了。

    周妙宛内心其实并没有什么波动，但一个合格的王妃应该在这种时候安慰一下自己的夫君吧？

    娴妃捉起周妙宛的手，拿玉镯在她腕间比着，说道：“好玉能养人呢，你好生戴着。”

    周妙宛却没等他思索，直截了当地给自己也斟了一杯，仰首一饮而尽。

    娴妃笑得温和，没有为难她，“过来，让本宫好生看看你。”

    “蓄意勾引”皇帝的宫女被放逐到了灵谷寺削发为尼，日日苦修。这桩事在后宫不算什么秘辛，原本到这儿也就结了。

    他回道：“招摇亦无妨，今日不过是去宫中走个过场，不日我们便可以一起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了。”

    “说起来，这镯子本是一对儿，前年硕儿成婚时，本宫把另一只给了他的王妃。”

    她话音刚落，李文演便起身道：“母妃，儿臣不日便要离京，此时实在不好往后院添人。”

    周妙宛顺势改了口：“那儿臣谢过母妃了。”

    无需他多说，周妙宛朝殿门福了一福，便跟在他身后走了。

    要是她以生气责怪的语气来问他，他只推说进宫时辰耽误不得就好，她若还执意要他饮下的话，反倒是她不懂事了。

    于是她说：“等去了封地，天高地远，他们的冷待也与我们无关了。”

    这件事的真假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宫里又多了一个皇子，几方对峙下，皇帝最终将七皇子交予娴妃抚养。

    李文演有些踟蹰地接过了。

    巍峨的宫墙一路延伸，好不气派，衬得她视野中的李文演愈发小了。

    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这奉茶宫女十月后，竟在寺中产下了一个男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