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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长随不讲话,仿佛在找借口来搪塞。

    毕竟他们两个在这之前从没情分,贸然就要同床共寝,而且也不是正儿八经地经过媒妁之言走在一起的,被强凑一起,又经那样一场乱子,叫人对这婚事毫无期待。

    也就是说,除这屋里,其他地方,可能连像样的桌椅都无。

    她得先把那群只吃饭、不干活的人赶出去,把自己的钱,花在自己身上。

    新婚头三日,再怎么样,似乎也该同房做做样子,但他们日后难道会亲厚到哪里去吗?天长地久,也要有流言蜚语出来,既然如此,何必费心做样子。

    官道上积雪还没完全消融,他们乘崭新的马车,但周地处南,马车好买,马不易得,只好租了马,是匹老马了,年老体衰、毛发脱落,这样的地上走得不太稳,梁和滟手撑着车厢,眉头半蹙。

    裴行阙依旧穿黑衣,错杂着朱色花纹,彰显喜庆,此刻长发散着,面容如玉,微微弯腰,透过镜子看她。

    昨日事后,她早做过心理准备,晓得凭他们两个和陛下间的情分,是没有什么好东西可指望的,她撑着头:“侯爷受封定北侯日久,在这府里也住了些时日,不知道从前睡在哪间房里?”

    梁和滟胡乱想着,撑起身,往身边看一眼。

    裴行阙已经束好发,他站起身:“县主想我回那里睡吗?”

    这偌大府上,仆从寥寥,又都懒怠,泰半还没起。起来的几个,拎着扫把,没什么精神地在扫雪,问他们,就说烧饭不是他们的活计。好在绿芽和芳郊平时也是什么都干的,去热了锅底,又把昨日剩的几样菜挑挑拣拣,热好端上来。

    梁和滟看他一眼,象征性问了句,但手里的稀饭已经盛好,一人一碗,推到芳郊和绿芽的位置。

    梁和滟默默定下自己首要的目标来。

    再说今日早点的事情,他的态度也不合适。买早点误了时间,虽然不至于重罚,但不该直接把早点赏给他们吃,长久这样下去,再指使人买东西,总有人故意延误或误报,去昧主人家的东西。

    裴行阙点点头,好说话到不可思议,但这大约也是正常反应,梁和滟想。

    裴行阙拿了梳子,慢条斯理拢起发来,他动作很熟练,一看就是惯常做这些的。他一边束发,一边答梁和滟的问题:“上面人讲,不晓得县主与我喜欢什么样的家具摆设,所以没有贸然准备,由我们自己添置。因此只补了破窗,刷了新漆。”

    她这才发现身边人似乎安静过了头,叫梁和滟甚至有些疑心他死了,毕竟昨夜喝了那么多酒,被灌得醉如烂泥,而他身体本就弱。

    让自己过上好日子,让阿娘过上好日子,也让芳郊、绿芽这两个不离不弃跟着她的丫头过上好日子。

    裴行阙似乎一夜没有怎么动,依旧只占那一小块地方。不过他胸口起伏,应该还活着,满足了梁和滟对他的期望,她于是没再管,趿着鞋,起身换衣服。

    他话说得委婉,也没催促的意思,但梁和滟明白过来——这屋里,只这一面镜子,自己坐在这里,他没镜子照,只好等着。

    他靠在里侧,面朝着墙,留个宽广后背给她。他个子很高,但睡相不差,占得地方不多,自己揽了一床被子,与她枕头空出很大一块部分。

    靠近宫城,积雪清理及时,颠得逐渐没有那样厉害,梁和滟开始在心里算账目——她封县主,裴行阙又有侯爵,虽然上面肯定克扣,但每月俸禄上的进项要维持日常开销,总是要比她那食肆可观的。

    两个人都没什么异议,这事情就这样商定,绿芽和芳郊也适时起来,过来敲门问候,梁和滟叫人进来,顺便问早点怎么样。

    梁和滟过惯这样日子,没觉很苦,也不觉委屈,裴行阙看着桌上饭菜,也很坦然,站起身来,接过盘子摆桌上。

    “侯爷还不梳头?”

    梁和滟听了,没有多讲话,眉头蹙得更紧。

    她撑着头,坐在那里,又回头,看裴行阙还在她身后,安安静静的。

    “好。”

    梁和滟唔一声,没有很大的反应。

    那长发也依旧散着,披在身后,与他宽衣博带相衬,显出一点从容来——生得好看,身量又好,穿衣打扮上,总是占便宜的。

    他嗓音还微微发哑,但身上已经没了酒气,洗漱过后,带一点青盐清爽干净的气息,此刻没有很多动作,只微歪头,瘦长的手指微拢,抵住那珠花,微微用力,缓缓插回她发间。

    有那么一瞬间,梁和滟疑心他没有醉。【幼丝文学网

    梁和滟抬眼,看向裴行阙,又想起那日的半臂襦裙。

    他府里面人太多,虽然都不干活,但很好意思张嘴要月钱,裴侯爷的俸禄从户部拨下来,在他自己手里摸一摸,然后就转头发给下面人,把那些人养得白白胖胖,自己坐跌跌撞撞的租来的马拉的车。

    芳郊和绿芽昨夜也很累,现在大约还没有醒,梁和滟自己动手,换好入宫穿的衣服,然后坐在镜前,开始梳头。

    今天早上早点的事情出来,她也有些明白,这大院子虽然值钱,但定北侯是被这院子拖累了。

    偏他日子过得比她往日还清苦。

    裴侯爷语气淡淡:“我今晚便过去睡,就先不来这里了——只是我有些东西要收拾,待从宫中回来,可能还得再在这里打扰县主片刻。”

    帝王赐婚,若无疑问,未来几十年,她都要对着这个人过,这无所谓,梁和滟对男女之情本来就淡,但她拼了命的,也想要过好日子。

    但如今阿娘不在这里,就只好等芳郊和绿芽醒。

    一顿饭吃完,裴行阙身边的长随才到,火急火燎的,幞头都歪了,怀里捧着油纸包的早点。

    身边躺着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人,梁和滟睡得不太安心,但不休息不行,陛下赐婚,无论对这婚事有多少不满,无论两个人有多不合适,第二天一早,也要满脸虔诚去谢恩。

    几个人稍微收拾了收拾,绿芽为梁和滟又补一次妆,抿过鬓角,和她一起上了马车。

    谢天恩浩荡,为她许配姻缘。

    屋里的烛火都灭了,只有那对花烛还亮着,透过大红的床幔,晃一点昏红朦胧的光。

    她躺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扯过一床新的被子。

    裴行阙摇头,帮着递筷子给二人,笑笑:“劳烦两位姑娘烧饭了。”

    但那交杯酒仿佛是压倒裴行阙清明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放下杯子,然后就倒下去,靠在床榻一边,再没动静。

    梁和滟又合上眼,在床上缓了许久。

    这院子是陛下所赐,里面的人也是,他一个质子,寄人篱下,无权无势,对这些名为服侍,实际却可能是来监视他的人大约也很难有什么办法。

    裴行阙坐她对面,闭目养神。

    她头发黑长,今天的发髻又复杂,操作起来并不容易,磕磕碰碰很久,才勉强理出个头绪。

    因为记挂这件事,天还没有亮,梁和滟就醒了。

    她正为发髻忙活,一只手伸过来,从身后为她扶住鬓间摇摇欲坠的珠花。

    无病无灾、衣食保暖。

    话音落下,一贯稳重的芳郊都叹口气。

    梁和滟和他没有什么话讲,两个人名分上是夫妻,实际还是陌生人,于是专注挽发髻,又忙了好久,才终于弄好。

    梁和滟盯着那两点,眼皮渐沉,渐渐睡过去。

    “时候不早,她们也要一同入宫,侯爷介意她们一起同桌用膳吗?”

    裴行阙抬了抬眼,指一指她的位置:“我束发很快,不急,待县主用完镜子我再用。”

    他不得不忍着,她却比他少许多顾虑,也多许多变数。

    “侯爷遣我去买的。”

    梁和滟看不惯这样懒散的样子,但不是她身边的人,裴行阙也没有要训斥的意思,反而道:“扔了怪可惜,你们分着吃吧。”

    他说得直接,梁和滟也没有绕圈子:“我与侯爷只见过几面,还不熟悉,一时半刻就要同房,我不太习惯,侯爷若愿意,是最好的。”

    到要上妆时候,她就无能为力了,她守孝三年,不必上妆,后来也没有去学,偶尔有需要,可以求助阿娘。

    只是梁和滟并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不必圆房,梁和滟松一口气。

    “前院书房。”

    梁和滟深吸一口气,把那杯子放回托盘,没管他,转身去洗漱了。

    但……

    久到她都没察觉,床上人已起身穿好了衣服,正站在她后面,看她梳头。

    她梳洗完回来的时候,裴行阙已经睡了。

    她站起身,让位给他:“这府里修缮得如何?”

    裴行阙没抬眼,脸上也没什么怒火:“又起晚了?”

    “县主头发梳得很好。”

    她当然没睡好,因而头很痛,眼睛也不太舒服。虽然从午后到现在都没有好好吃东西,但也没什么胃口,肚子里空空的,却觉不出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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