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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夏天好热,奶奶胃口不好,有时候整天整天地不吃东西,只喝一些金银花泡的水解暑。

    “人没事。人老了就是这样,健忘。想给你打电话叫你们在外面吃的,结果你们回来得早。”他安慰道。

    许小刚后来又回了武汉,还回了市场卖鱼,生意做得好起来,娶妻生子,还买了个三室一厅的房子。

    是不是透过那双眼睛看到的世界,比眼前这个更加美丽一些呢。有时候他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林悠悠知道她很思念林守廉,又恨他的不争气。她平素是个简朴开朗的老人,但自林守廉出事后,她的笑容变少了,皱纹也更深了。

    世界美好得不像话。

    ‘诶,麻爷,你觉不觉得蒋狗的眉毛和眼睛,长得有点像这个男明星。’

    他们并肩坐着,点点滴滴地诉说,静静地依偎。气温渐渐降下来,她毛衣的边缘蹭在蒋培羽的脖颈间,令他觉得心安。

    “好啊好啊,我早就想吃了。我们去Glen吧,听说那里新开了一家奶茶店,我请你们吃豪华奶茶!”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一前一后出了门,牵起了手,蒋培羽问她:“想去哪儿?”

    刘师傅也认得蒋培羽了,端着果汁,探出头打趣说:“唷,小林男朋友来了。www.airan.me托你的福。”

    林悠悠不敢看当事人,把试卷从桌仓里拖出来,装模作样地说:‘我不知道。’

    蒲扇还搭在她的右手上,窗户开着,吹进一阵闷热的风,将书桌上她的作业本吹乱了。

    人们并肩坐着,谈天看海,小狗在一旁撒欢。

    林悠悠围着小树苗,看了又看,喜欢得合不拢嘴。她回头对蒋培羽说:“年初逛bunnings*(一个澳洲的大型综合建材五金连锁超市,也卖很多树苗和花卉)的时候就想买了,但当时太贵了,不打折。”

    林悠悠说自己家中以前欠下的债马上就要还完了,她又拿到了身份,明年想去TAFE上烘焙课程,正经拿一个烘焙师的证书。

    【2019年】

    蒋培羽下了电车,穿过斑马线,街口便是小店。www.qinxiang.me他隔着攒动的人影,已经看到了林悠悠和连秋仪。

    他定了定神,对自己说。

    林悠悠去开车库门,绕到角落,惊喜道:“啊!这是什么”

    蒋培羽说完,不知为何,突然感受到一种惶恐。

    许小榕后来也回了武汉帮衬弟弟。不过她早年身体不好,后来诊断出了糖尿病。必须长期服用药物。

    ——但老校舍人去楼空。有个流浪汉在破碎的窗户前诡异地撞击墙壁,嗓子里发出混沌的声音。

    林悠悠还告诉他,十四岁那场闹剧之后,许小榕一边打听着林守廉的下落,一边带着她东躲西藏了许久。后来许小榕南下打工寻人,把她寄养在临县的姨奶奶家中,她在县里读了职高,再之后便跟着表舅舅来了澳洲。

    Mark执意要下厨为林悠悠庆生,他们开回家去的时候,厨房的灯却是暗淡的,Mark在门廊下等她们,笑容里有些沮丧。

    “我们去看海吧,阿羽。”

    -

    林悠悠立马应着。

    连秋仪先看到他,回头调侃道:“今天放你早点下班,快点去约会吧!”

    ‘诶,悠悠,你觉得呢?’朱敏用手肘戳戳林悠悠。

    这些日子他常常梦到林悠悠离开后的那个冬天。

    蒋培羽如梦初醒,侧头去亲吻林悠悠。一个用力的吻,要确认她的存在。

    Mark已经坐上了后座,对窗外笑着说:“生日礼物。”

    ‘谁啊?我看看...木村拓哉。不认识。有点...有点像。’

    她又有些不好意思问,“能带我妈妈一起吗?”

    一问才知道,他将好不容易才订到的牛肉烧焦了。

    他们亲吻过,拥抱过,他却还常常缺乏实感,仿佛这重逢只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幻梦。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厨房那盏绿玻璃灯,悬停在半空中,幸福又惶恐,生怕哪日梦就摔碎了。

    他一直记得她拧着眉毛,故作正经的神情。

    Mark送了她一株柠檬树的树苗,他另掏了四十刀,请那个送树苗上门的小伙子替他将树苗栽在了园圃里。

    ‘现在已经是南半球的夏天了。’

    林悠悠时常担心她的身体,希望过些年将她接来照顾。

    他们还不是一对耽于亲吻和厮磨的情侣。有时候蒋培羽觉得他们仍在延续那一场十四岁的初恋,接吻通常也是青涩的,郑重的,小心翼翼的。

    林悠悠锤了一下她的胳膊,又笑开了,跳下凳子张罗着要‘以权谋私’,去小厨房给蒋培羽榨柠檬百香果汁。

    “我知道,每个暑假我都会去那里转转。那个商业街我是看着它建起来的。”

    那时候他花了整个寒假,几乎和罗星诚一起找遍了武汉的每一个角落。他与刘蓁吵了无数的架,就连蒋红国也对他说了重话。他们是太合格的成年人,自然无法理解少年的烦恼。

    那天她拎着沉甸甸的西瓜回家,切开一半,等了一个小时,奶奶还在午睡。她进房间一摸,人已经凉了。

    “长长久久的,就是最好的了。”她在晚风里轻轻地说。

    林悠悠很兴奋,说:“好啊。我们是不是还能去香港玩?我想去维多利亚港看夜景。”

    只要她要的,他都会尽力实现。蒋培羽暗下决心。

    房间里还有一股焦味,发黑的锅子泡在了池子里。他行动不便,当时必然是非常慌乱狼狈的。

    他们沿着海滩牵着手散了长长的步,海滩的沙子并不细腻,大概因洋流或是什么其他原因,有很多细砂和贝壳。

    奶奶将她三万块钱的积蓄都留给了林悠悠。姑姑们没有争,她们都在外地有了自己的家庭。老屋自此荒废了。

    但林守廉还是没有出现。

    Mark不常出行,他在这些方面是很固执的,不愿劳动两个年轻人将他挪上挪下。难得他有兴致出门。

    真好。他想起十四岁的某个课间,他抱着篮球回到教室,林悠悠也是这般和朱敏坐在一起,同看着一本《看电影》,曾瓦洛蒂嚼着薯片,和她们眉飞色舞地聊个不停。

    夕阳将海渲染成一种梦幻的蓝紫色,海鸟低吟。

    “当然。”蒋培羽说,“我还记得阿姨的样子。有一次在楼道里遇到了,她还给了我好几个李子。”

    “好啊。说起来...好久好久没回武汉了。你知道吗,舅舅说那个老学校,彻底被拆了,现在那里是个沿江商业街,很气派,晚上还可以喝酒,看江景。”

    厨师,烘焙师,木工,此类的蓝领职业在澳洲很吃香,收入一点都不比白领低。她解释。

    林悠悠那双漂亮的眼睛眯起来。

    “走!吃火锅去。”他说。

    海风将她半长的柔黑的发吹起来,她不厌其烦去追逐潮涨潮落。

    从市区往南开半小时就有一片海滩,墨尔本不是一个以阳光沙滩著称的城市,这一小片海滩吸引的多是游人和观光客。

    “罗星诚和朱敏的婚礼定在大年初六,我和他说了我们的事儿,他们邀请你一同去。他们这几年偶尔还会聊到你。”

    他们寻到一片人多的高处的观景草坪,正逢落日,草长莺飞的春天,海面吹来的风不再寒冷,不再令人忧愁。

    -

    武汉的冬天滴水成冰,他终于病倒了,高烧不退。出院之后,他才发现蒋红国已为他办理了转学手续。他们提前搬离了武汉。

    推开门,温馨的面包香扑面而来,那是林悠悠的衣服和头发上也经常会携带的一种味道。让人觉得心安。

    奶奶在她高二夏天的一个午后,在午睡中去世了。那个暑假她回了老屋住,中午搭隔壁阿婶的电三轮去镇上买西瓜和冰杨梅。

    “谢谢Mark,我太喜欢了!今年夏天咱们家就有好多柠檬水喝了!对了!我还要研究研究柠檬类的甜品!柠檬挞如何!夏天吃肯

    “我记得以前我还跟罗星诚说好了,等放了暑假要去深城找你。我表舅说深城除了热,哪里都好,还可以去海边骑车,还可以隔海看得到香港。可惜了。”

    “你不是说今年过年想回去看看吗。我带你去深城玩。”

    -

    牛肉在火上,有人来送快递,那之后他便忘了火还开着,去书房看了会儿书,直到浓烟窜进房间里。

    海的那边就是南极。她告诉蒋培羽。

    有人说他去了金三角贩d,有人说看见他在江西倒卖金属废品。

    林悠悠说她上次来还是五年前刚来墨尔本的时候,在那之前她从未见过大海。

    不一会儿端出来,一人一杯,清凉解渴。

    蒋培羽问她二十五岁了,下一个十年,有什么心愿想要实现。

    罗星诚凑过去问,‘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靠,我就知道,又在看这些男明星。’

    后者睁圆了眼睛,试探地回吻,又因紧张,攥紧了他的手指。

    林悠悠却很郑重地告诉他,她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健康,时时团聚,日子过的长长久久。

    蒋培羽点点头。

    林悠悠已经五年没有回家了。之前既因经济顾虑,也因等待居民身份期间有诸多不确定因素。

    那是她第一次面对死亡。意外地,她并不害怕。奶奶的脸很平静,她终于不再因贫穷或子女而皱眉。

    她们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头碰头兴高采烈的样子,笑成一团。

    陌生又熟悉的心慌,来自于十四岁的深秋的午后,他再度逃课,他的书包里揣着作业,习题册,4里装着陈奕迅的新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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