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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悠说，你和她小时候还做过邻居，正好，也多个人互相照顾。昨天她一个人把你那个房间都打扫了，床单被罩都是她新买的，过了水，给你换上了。我连上楼都难，只能给你做饭，欢迎你。”/p>
“...初二之后的每个暑假我都会回武汉找你。”
她跟他说笑道：“问了我这么多，说说你吧，这些年都在深城吗？”
林悠悠走过来，他们拉进了距离，她打开冰箱，探身说：“我早上做了些提拉米苏，现在吃正好，你要尝尝吗？我也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偶尔喜欢自己做做甜品。Mark说我做甜品的手艺好，不过我想他只是人太好了才这么说。你喜欢吃甜的吗？不过我这个做得不甜的，朗姆酒的比例放多了，你能喝酒的吗？”
林悠悠低头说，“也没什么，就是擦擦灰，吸吸尘。以前在武汉，他很照顾我。”
“我妈妈和舅舅都在武汉，那时候回乡下避了几年，后来又回那个市场卖鱼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至于我爸，那次之后他就跑了，再没出现过。”
林悠悠告诉他锅的摆放，食材的储存，洗碗机和微波炉的使用，碗盏如何晾干。厨房是老式的暗青色面板，金铜质的把手和水龙头，她的围裙是暗红色起白色波点的，站在那里像一副老式的家庭海报。
他的窗口上悬吊着一个深蓝色的捕梦网，窗户留了一丝缝，冷气蹑手蹑脚地袭进来，捕梦网尾端的灰色羽毛飘来荡去，像是不受重力的吸引。
蒋培羽搬完了东西，坐在转椅上发愣，期间刘蓁给他来了两个视频邀请，他没接，说与同学在外吃饭。
说起故乡的玩伴，他少年时代的一些气质也仿佛回来了。令人觉得可亲。
冰箱门开得太久，响起一阵尖锐的鸣叫。
她的脸颊上又浮现那种笑，仿佛回想从前，尽是些甜美的往事。
后来他们又谈了一会儿天，Mark便要去休息了。蒋培羽去搬箱子，林悠悠说要帮忙，他不让，前者也不再坚持，只是告诉他车库钥匙如何使用。
洗手间在房间外，里头整洁干燥，有橙花的香气。置物架上有几个林悠悠的黑色皮筋，有一个似是刚从头上取下来的，卷曲着，留了一根她的头发。
她跟蒋培羽认识的大多数同龄人确实不一样，岁月过早地从她身上剥夺了一些轻盈张扬的东西，塞给她一副淡淡的很谅解的笑脸。
灰发，肤色深些，东南亚人深邃的五官分布，衣着整洁，引人侧目的是他的左腿，空空的裤管，左手手腕压着拐杖。
“他人很好的。我住在这里他连房租也不肯要，平时也尽量不麻烦我。比我之前租房和别人挤一个房间要好多了。”
半晌无后话，蒋培羽顿了顿，似如梦方醒，说了句“我去睡了。”也不顾什么礼仪，转身兀自上楼了。
林悠悠在围裙上抹了手上的水渍，台面整洁干燥，再无事可忙，她双手尴尬得无处安放，只得转过身来与他对视，“我和我表舅之前都在他的肉厂上班，后来我们工作签证都到期了，表舅要回国，我不想回，这儿打工赚的多啊，你也知道的，尤其是脏一些的活儿，给得更多。想了许多办法都不行，本想上个学读个护理专业，但学费太高了。那时候Mark刚刚出院，生活多有不便，我表舅对他也算是救命之恩，他便主动提出要想办法帮我留下来，我住进来，偶尔在生活上帮他搭把手，也算是相互照顾。”
又说：“虽然洗手间只有一个，不过我出门早，五点多就得出门，早上也不会跟你抢着用。我会尽量小声一点的。”
蒋培羽不多言也不离开，Mark休息了，他们的声音很轻。
他洗了把脸，这才往楼下去。
林悠悠欲盖弥彰的絮叨陡然停下来。她盯着冰箱的玻璃隔层上一点粉红色的冰碴，是肉类醒冻后留下的血的痕迹。
这些年她很少与人提起当年事，更何况是这种细节。她舌头发僵，觉得‘爸爸’两个字的发音都陌生起来。
忽地记起雷同的一幕。记得从前有一次与几个同学一道去一位已经定居的深大学姐的新居做客，也是郊区，学姐和她的未婚夫站在门廊下迎他们，周遭是一种相似的荧蓝色的昏暗，他们微笑着，好像那房子里藏着他们幸福的秘密。
林悠悠也看得出来，他对Mark仍有很重的戒心，假结婚是很严重的事情，为了留下来被骗色又骗财的女孩也不在少数。为了接受移民局的调查，夫妇须得同住一个屋檐下几年之久。
其实他们同岁，林悠悠比他大月份而已，对他说话时却总有种对待孩子似的耐心。
“欢迎欢迎。”有人打开侧门，说着有着浓浓东南亚腔调的中文。是那位Mark。
“Mark吗？”
但既然要同住，总要翻了篇才能平和相处。
“你父母呢？”他问。
“这条腿是在肉厂操作失误没的，如果不是悠悠的舅舅冒险去把机器及时关了，我命也没有了。”他笑着端起红酒，主动说起残疾的缘故。
有一刻两人双双静下去。他在城里住久了，几乎不适应郊区的静，幻听了，觉得林悠悠还在呢喃什么。
林悠悠在厨房收拾碗碟，淅淅沥沥的一些水声，蒋培羽叉起手，倚在冰箱上，压低了声音问她：“要帮忙么。”
不是蒋培羽故意不展开，只是过去些年他的轨迹确实乏善可陈，一时拎不出什么值得说的，便把话题转向别人。
“一学期，不到...”她答，“算算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日子过得真快呀。”
她想也许是她自作多情罢，又也许，她的直觉是对的，在那处他们还有个未了的心结，关于她当初的不告而别。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少男少女，那点往事就像是线头上一个小小小小的死结，无关紧要，手指使劲儿摩挲上去才知道还在那里。
她亲切地努力说着话。
妻子许多年前因癌去世，他与独子关系不好，后者讲求全然西化的生活方式和思想，早早搬出了家中。
蒋培羽礼貌地移开目光。
“是吗，好难得。”
“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是，一直在深城...对了，罗星诚和朱敏结婚了，你知道吗？”
“嗯。”
“你们做了多久的同学？”Mark问。
Mark腿脚不便住在一楼的卧室，他们二人住在二楼两间。
林悠悠早从窗户玻璃的倒影里看到他站在身后，没回头，说：“不用，冲一冲就放洗碗机里，快得很。房间还行吗？郊区夜里冷，你早点把heater打开。”
餐桌上Mark告诉蒋培羽，他祖父母都是潮州人，下南洋的时候去了马来西亚，在那处扎根，他本名姓黄，名文源，后因九十年代东南亚排华情绪高涨，他便又携家带口坐着轮船来到了澳洲，从此在墨尔本扎根，做起了屠宰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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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悠说，你和她小时候还做过邻居，正好，也多个人互相照顾。昨天她一个人把你那个房间都打扫了，床单被罩都是她新买的，过了水，给你换上了。我连上楼都难，只能给你做饭，欢迎你。”/p>
“...初二之后的每个暑假我都会回武汉找你。”
她跟他说笑道：“问了我这么多，说说你吧，这些年都在深城吗？”
林悠悠走过来，他们拉进了距离，她打开冰箱，探身说：“我早上做了些提拉米苏，现在吃正好，你要尝尝吗？我也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偶尔喜欢自己做做甜品。Mark说我做甜品的手艺好，不过我想他只是人太好了才这么说。你喜欢吃甜的吗？不过我这个做得不甜的，朗姆酒的比例放多了，你能喝酒的吗？”
林悠悠低头说，“也没什么，就是擦擦灰，吸吸尘。以前在武汉，他很照顾我。”
“我妈妈和舅舅都在武汉，那时候回乡下避了几年，后来又回那个市场卖鱼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至于我爸，那次之后他就跑了，再没出现过。”
林悠悠告诉他锅的摆放，食材的储存，洗碗机和微波炉的使用，碗盏如何晾干。厨房是老式的暗青色面板，金铜质的把手和水龙头，她的围裙是暗红色起白色波点的，站在那里像一副老式的家庭海报。
他的窗口上悬吊着一个深蓝色的捕梦网，窗户留了一丝缝，冷气蹑手蹑脚地袭进来，捕梦网尾端的灰色羽毛飘来荡去，像是不受重力的吸引。
蒋培羽搬完了东西，坐在转椅上发愣，期间刘蓁给他来了两个视频邀请，他没接，说与同学在外吃饭。
说起故乡的玩伴，他少年时代的一些气质也仿佛回来了。令人觉得可亲。
冰箱门开得太久，响起一阵尖锐的鸣叫。
她的脸颊上又浮现那种笑，仿佛回想从前，尽是些甜美的往事。
后来他们又谈了一会儿天，Mark便要去休息了。蒋培羽去搬箱子，林悠悠说要帮忙，他不让，前者也不再坚持，只是告诉他车库钥匙如何使用。
洗手间在房间外，里头整洁干燥，有橙花的香气。置物架上有几个林悠悠的黑色皮筋，有一个似是刚从头上取下来的，卷曲着，留了一根她的头发。
她跟蒋培羽认识的大多数同龄人确实不一样，岁月过早地从她身上剥夺了一些轻盈张扬的东西，塞给她一副淡淡的很谅解的笑脸。
灰发，肤色深些，东南亚人深邃的五官分布，衣着整洁，引人侧目的是他的左腿，空空的裤管，左手手腕压着拐杖。
“他人很好的。我住在这里他连房租也不肯要，平时也尽量不麻烦我。比我之前租房和别人挤一个房间要好多了。”
半晌无后话，蒋培羽顿了顿，似如梦方醒，说了句“我去睡了。”也不顾什么礼仪，转身兀自上楼了。
林悠悠在围裙上抹了手上的水渍，台面整洁干燥，再无事可忙，她双手尴尬得无处安放，只得转过身来与他对视，“我和我表舅之前都在他的肉厂上班，后来我们工作签证都到期了，表舅要回国，我不想回，这儿打工赚的多啊，你也知道的，尤其是脏一些的活儿，给得更多。想了许多办法都不行，本想上个学读个护理专业，但学费太高了。那时候Mark刚刚出院，生活多有不便，我表舅对他也算是救命之恩，他便主动提出要想办法帮我留下来，我住进来，偶尔在生活上帮他搭把手，也算是相互照顾。”
又说：“虽然洗手间只有一个，不过我出门早，五点多就得出门，早上也不会跟你抢着用。我会尽量小声一点的。”
蒋培羽不多言也不离开，Mark休息了，他们的声音很轻。
他洗了把脸，这才往楼下去。
林悠悠欲盖弥彰的絮叨陡然停下来。她盯着冰箱的玻璃隔层上一点粉红色的冰碴，是肉类醒冻后留下的血的痕迹。
这些年她很少与人提起当年事，更何况是这种细节。她舌头发僵，觉得‘爸爸’两个字的发音都陌生起来。
忽地记起雷同的一幕。记得从前有一次与几个同学一道去一位已经定居的深大学姐的新居做客，也是郊区，学姐和她的未婚夫站在门廊下迎他们，周遭是一种相似的荧蓝色的昏暗，他们微笑着，好像那房子里藏着他们幸福的秘密。
林悠悠也看得出来，他对Mark仍有很重的戒心，假结婚是很严重的事情，为了留下来被骗色又骗财的女孩也不在少数。为了接受移民局的调查，夫妇须得同住一个屋檐下几年之久。
其实他们同岁，林悠悠比他大月份而已，对他说话时却总有种对待孩子似的耐心。
“欢迎欢迎。”有人打开侧门，说着有着浓浓东南亚腔调的中文。是那位Mark。
“Mark吗？”
但既然要同住，总要翻了篇才能平和相处。
“你父母呢？”他问。
“这条腿是在肉厂操作失误没的，如果不是悠悠的舅舅冒险去把机器及时关了，我命也没有了。”他笑着端起红酒，主动说起残疾的缘故。
有一刻两人双双静下去。他在城里住久了，几乎不适应郊区的静，幻听了，觉得林悠悠还在呢喃什么。
林悠悠在厨房收拾碗碟，淅淅沥沥的一些水声，蒋培羽叉起手，倚在冰箱上，压低了声音问她：“要帮忙么。”
不是蒋培羽故意不展开，只是过去些年他的轨迹确实乏善可陈，一时拎不出什么值得说的，便把话题转向别人。
“一学期，不到...”她答，“算算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日子过得真快呀。”
她想也许是她自作多情罢，又也许，她的直觉是对的，在那处他们还有个未了的心结，关于她当初的不告而别。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少男少女，那点往事就像是线头上一个小小小小的死结，无关紧要，手指使劲儿摩挲上去才知道还在那里。
她亲切地努力说着话。
妻子许多年前因癌去世，他与独子关系不好，后者讲求全然西化的生活方式和思想，早早搬出了家中。
蒋培羽礼貌地移开目光。
“是吗，好难得。”
“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是，一直在深城...对了，罗星诚和朱敏结婚了，你知道吗？”
“嗯。”
“你们做了多久的同学？”Mark问。
Mark腿脚不便住在一楼的卧室，他们二人住在二楼两间。
林悠悠早从窗户玻璃的倒影里看到他站在身后，没回头，说：“不用，冲一冲就放洗碗机里，快得很。房间还行吗？郊区夜里冷，你早点把heater打开。”
餐桌上Mark告诉蒋培羽，他祖父母都是潮州人，下南洋的时候去了马来西亚，在那处扎根，他本名姓黄，名文源，后因九十年代东南亚排华情绪高涨，他便又携家带口坐着轮船来到了澳洲，从此在墨尔本扎根，做起了屠宰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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