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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后庄宇尘去收拾小院子,补种了一些非洲菊,将事先买好的种子按距离播在土壤里,盖上一层薄土后再浇水。

    罗珂在一旁偶尔给他递水瓢,偶尔拿扇子给他扇风,种完后左手递过一根点好的烟,右手递过一杯果汁。庄宇尘直起腰身揉揉他脑袋,笑着接过来。俩人无声做着这些事,场景如同默片。

    太阳西沉月儿明,乌鸦回家一群群。www.cuiye.me

    第二天罗珂起得比较晚,庄宇尘已经在厨房里煮好了几个鸡蛋,正在平底锅上煎午餐肉片,这是他为数不多能做好的东西。

    “所以它们对我们的意义就自然而然与众不同。”庄宇尘抽了口烟慢慢吹远,看起来心情颇好。

    手机屏幕上的字闪过得很慢。

    “事物本身,存在即有意义。而关联性则使其意义得以流动和放大,并被赋予主观情感。它存在的那种客观意义不会被感知到,比如深山幽谷中的野花,比如宇宙深处的某颗星子,可能长久都不会被发现,那也不能因此说它们没有意义。如果野花被采下来送给了恋人,星星被观测到从而发现了某种物质规律,这样的关联性就使得意义变得更为多元复杂,见仁见智也是如此。说到底,主观意义无非就是一种看法,而客观意义只有事物本身才能知晓,毕竟你不知道一朵花和一颗星星到底在思考什么。”

    “叨扰半天了,走吧,回去还有事要做。”宋念站起身,回头又说:“不过你们家很舒服,以后有空我们就来做客,可不许嫌烦。”

    罗珂想到北方的雪,踏在雪上,会听到北方的寒冬之声,先是细小绵软的轻微咔嚓,踩实了才是咯吱咯吱。他闭上眼睛回忆那种声音,神思几乎空明,在脑海里反复揣测那些咔嚓咔嚓,咯吱咯吱。神经一跳一跳,忽然头疼。

    吃完香蕉,二强让艾小可给大家表演个节目,说他闺女嗓子可好了,天生唱歌的料。

    “还有呢?”

    小弟弟也要,啊啊叫着口水都流出来了,罗珂又剥一根要给他。冯媛笑着阻拦,说他吃不了这么多,掰下一小段递给儿子,自己吃剩下的。

    “意义……”罗珂看着手机,重复一遍这个词,忽然发现他看不大懂这两个字,看久了连形状都觉得陌生,不禁问:“到底什么是意义?”

    晚上罗珂在书房翻译一篇游记,庄宇尘坐在旁边整理电脑相册。罗珂时而瞥过一眼,看到了那张他曾给庄宇尘发过的躺在雪地里的照片,那时候的他好年轻,脸上都是光,不是阳光。

    罗珂觉得很有道理,又似懂非懂,来回看了好几遍。联想起庄宇尘曾说过的“对世界好奇,对万物有敬”,眨巴着眼睛陷入了思索。

    跟朋友们一一告别,看他们在院外挥手离去。罗珂重新走回小院子,内心的快乐还是大于怅然,没走几步忽然往庄宇尘背上一跳,在他耳边说:“哥哥,还背得动我吗?”

    “我不累。”罗珂敲了几下键盘,手指停下看光标闪烁了几秒,并未继续,忽然又说:“还是去休息吧。”

    罗珂却一下想到了那种种往昔,他曾被庄宇尘背着走过好多路,他曾被驮起来看日出,看风景,他一直是他的支撑。

    罗珂自顾自地说:“我也是你的学生,你就是一位好老师。”

    庄宇尘拉着罗珂坐在遮阳布下的藤椅上,一同看着花园般的小院子。天空蓝得很淡,像有一大片薄雾笼罩其上,或其下。十五刚喝完水,嘴边毛上沾到的水正在滴落,它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走过来趴在他们脚边。

    “不会。”庄宇尘也不跟他寒暄,就简单俩字。

    罗珂望着庄宇尘只是笑着并未讲话的嘴唇,心里知道自己想听他的声音想得发疯。他得一次次把这渴望压下去,不然说不定就会演变成绝望,绝望比渴望更难收场。

    罗珂拿出手机,看看那些花朵又看看小狗说:“这些花草长在我们院子里,得以被照料,十五遇到了我们,得以被收养,不然还不知会怎么样。”

    大家都在听,只有罗珂默默看着手机。庄宇尘在一旁悄悄握住他另一只手。

    那晚罗珂梦到了雪地,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延展到很远,将世界绵延成一片没有终点的空无。像他脑子里那片对声音无感的区域,什么都不存在。

    “来吃点水果歇歇。”庄宇尘又拿了些二强买的水果摆上餐桌,“过来做客还要麻烦你。”

    “哎呀,嫂子你收拾这些干嘛。”罗珂看着这一切很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要客气。”

    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千万小眼睛。

    陆晓卉眼眶也红起来,沈青默不作声,仰头望天。宋念和冯跃对视一眼,轻轻叹口气。就二强神经大条,抱起艾小可又一顿猛夸,往她手里塞糖。

    小院子里的花朵被暴风雨摧残了大半,收拾完残花败叶后剩下的那些花株慢慢挺直腰杆,又有些花骨朵生在枝头。

    庄宇尘收回笑容,但笑意仍在,看着罗珂微微皱眉认真思考的样子,不再说什么,由着他自己去感悟。没多久罗珂长呼一口气,似叹非叹地说:“哥哥,你的学生们有你这样一位老师,真的很幸运。”

    “不是要偷半日闲吗?这才不到仨小时。”

    众人开始逗小孩玩,嘻嘻哈哈地乐。罗珂看着他们可爱活泼的模样,觉得从小孩身上很容易看到时光流逝之迅疾,他们长得好快。

    “我还没正式授课呢。”

    罗珂听不见,看口型猜到是这句话,笑着说不用谢。

    “闲着也是闲着,没多大功夫的事。”冯媛笑着擦擦手上的水,“我也不知道平时你们怎么摆放,都放外面了,等下你自己再整理一下。”

    成年人总是几年不变的样子,好像生长得十分缓慢,但会突然有那么一天,就老了。罗珂就总觉得自己老了,不知道是哪一天开始的,人都有那么一天。

    大家开始鼓掌,罗珂鼓得最欢。这是艾小可从娘胎里就听的一首儿歌,他不可避免地想起往日时光。

    艾小可跑过来要吃香蕉,小弟弟在身后蹒跚跟着,伸着胖乎乎的小胳膊,虎头虎脑。罗珂剥了根香蕉递给艾小可,小女孩甜甜地说了声:“谢谢舅舅。”

    罗珂他们抽完烟聊完天回来的时候,发现冯媛已经将厨房收拾得整洁利索,锅碗瓢盆一概洗刷干净,都放在厨台上。www.cuijun.me

    星星眨着小眼睛,闪闪烁烁到天明。

    冯媛看着罗珂快乐的样子,也看到了他隐藏的那份伤感。一个聋子对着歌唱者鼓掌会是什么心情,何况他本来曾是个集目光于一身的主唱。冯媛这次没忍住,背过身偷偷擦眼泪。

    “少给她吃糖。”冯媛勉强整理好情绪,对二强说:“我们也该回去了。”

    “什么意思?”罗珂更懵了。

    庄宇尘见罗珂起来过去先抱了抱,回来后关火,将肉片生菜放在面包片里淋上千岛酱夹好,开始热牛奶剥鸡蛋。期间指指卫生间又指指餐桌,示意罗珂洗漱后过来吃早饭。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罗珂发现庄宇尘正关切地看着他,指指手机。罗珂打开,庄宇尘问他:“要不要休息一下?你看起来好像很累。”

    5

    “意义么。”庄宇尘收回视线注视着他,想了想说:“意义是事物存在的一种特质,它是主观意念下的一种客观存在。”

    庄宇尘捞起罗珂的腿往上颠了颠,将他稳稳背起来,想说就是把你驮在脖子上也可以,又没讲,因为此时罗珂没拿手机。

    罗珂抬头,看见庄宇尘黑黑亮亮的眼眸,清澈又深奥,闪动着一丝期待。那丝期待让罗珂马上明白过来,他笑着摸上庄宇尘的脸,说出了庄宇尘想听的话:“还是一位好老公。”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小女孩大概被这样要求惯了,毫不扭捏地大声唱起来,还带着舞蹈动作,小裙子蝴蝶翅膀一般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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