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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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草木的辛香在夜色中蒸腾，周芒洲更觉脑子昏昏，也没找到半个人影问路，他就自己瞎走。

    这是要踩着侍卫的肩膀翻墙了，“殿下……”

    半葫芦冰浆下去，周芒洲已有三分醉意，但还清醒。

    小皇子，终于要长大了吗？

    十五岁的周芒洲脸上稚气未脱，带着一点婴儿肥，嗓音清泉般甘甜，让人听了不自觉地心软。

    周芒洲不解地看着周野渡。

    周野渡置之一笑：“这么好的东西，也只有你有了。”

    “放肆，我说的是镇北王……柿子！”周芒洲怒瞪，就像一只凶横的小猫。

    他手中明晃晃两只酒葫芦。

    “知道你怕热，这是凉城特有的冰浆酒，保证比喝了冰饮还凉爽。”周野渡也不进屋，廊下就地寻了个位置席地而坐。

    “……”侍卫道，“殿下，天色已晚，您还是早些歇息，有何要事，差属下去办即可。”

    周芒洲在前面走，侍卫远远跟着，他愣是没发现。

    从水里出来，周芒洲站都站不直，就把酒葫芦怼邵风怀里，“这个，赏你。”

    “就那谁的家。”

    “殿下，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再睡。”邵风声音低低的，衣服沾着荷花的柔香，教人放下心防。

    “……”

    “好吧。”周芒洲左右张望，寻找婢女。

    周芒洲便骑在墙上等，过了会儿，侍卫翻过墙，如法炮制跪在地上，给周芒洲垫脚。饶是如此，落地的周芒洲仍是差点崴了脚。

    “柿子？什么柿子？”周芒洲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周芒洲仰头看墙，有点高，现在的他爬不上去，便命令道：“你们两个跪在这里。”

    天气热，皇后赐过几只玉枕给周芒洲，但没有一只如手中这般浑然天成，细腻柔滑，找不出一丝瑕疵。

    “跪下！”

    周野渡不光名字野，眉眼间亦是有种野性的风流昳丽，十七八的少年郎，笑起来却像只狐狸：“这个。”

    周野渡笑眯眯看着幼弟。

    那怎么能忘。周芒洲立时酒醒两分，随口道：“拿来看看。”

    他还不准别人扶，“我自己能走……能走，你们别跟着了，我自己去找邵风。”

    邵风弯起唇角，“殿下喜欢就好。”又说，“殿下衣服湿了，去换一身吧。”

    周芒洲立即去开门，“三哥，你给我带什么好玩的了？”

    周芒洲靠在他怀里，眼睛睁大，仿若有星星在其中闪烁，“……

    话说时，周芒洲已经无视其他人，抱着酒葫芦霸气侧漏歪歪扭扭地往怀幽园去了。

    “殿下，还有此物。”婢女送上一对青墨色绣荷花枕套。

    周芒洲还疑惑，桥怎么歪了，邵风也歪了，直到落进水里，他才明白过来，是他自己歪了。

    周芒洲说：“指不定过两日，他也送你一只玉枕。”

    周野渡站起来，把周芒洲也从地上拉起来，“我知道，你要抱着邵风送你的玉枕睡觉。”

    周野渡这个人也跟杏花似的，与世无争，总能寻得自在。

    怀幽园不大，景致清幽，一路走去没什么人。伺候在这宅园的，只有两个侍卫，七八个仆婢，比起麟王府差的一星半点。

    不过周芒洲从未在三哥脸上发现过丝毫怨色。周野渡待周芒洲是极为亲厚的，有什么好吃好玩的，第一个跟周芒洲分享。

    男人便抬起头来，诧异之色一闪而过，紧接着走出亭子，“小殿下，你怎么来了？”

    “殿下……”

    周芒洲歪歪扭扭走上曲折的水上木桥，“就一点嘛。这个可好喝了，你也尝尝……”

    周芒洲一爪子挠去，“走开，我亲自去，才显得我恩威并济、有皇家风范。他见了我，一定很开心。”

    “人家送了你如此贵重之物，你总该有所表示。”

    周芒洲觉得甚有道理，便抱着酒葫芦，摇摇晃晃地走出院门，一直守在院外的侍卫迎上来：“殿下是要去何处？”

    帝后宠爱幼子，对长子次子寄予厚望，因而周野渡这个三子，位置有点尴尬。

    堂堂皇子，半夜翻墙到一个臣子家里算什么事？

    邵风走过去，“殿下喝酒了？”

    侍卫原想着这位小皇子应当是晕头转向了，闹腾一阵也就完了，谁承想，周芒洲七拐八绕后来到了一堵墙前。

    邵风直接将他打横抱起来，“殿下，失礼了。”

    “谁说不去？”周芒洲气冲冲，“我要去。”

    怀幽园便是邵风在皇城暂居的住处，毗邻麟王府，出门走上一刻钟便到。

    玉枕纯白，半圆，像一枚扁平的半月，中间微微凹陷，弧度柔和，一看便知是经过精心打磨。周芒洲上手抚摸，温润清凉，是上好的羊脂玉。

    周芒洲噘嘴：“你不问我为何赏你？”然后自问自答，“你送的玉枕，我很喜欢。”

    没经通传就跑到麟王府，在周芒洲卧房前肆无忌惮喊人的，便只有周野渡。

    不说价值连城，半城也该有了。周芒洲估量着。

    酒葫芦飘到了一丈之外，邵风只得托着他往前游，展臂够到酒葫芦。周芒洲高兴了，由着邵风带他游到岸边。

    “我、我翻墙过来的。”周芒洲以为他在问自己怎么过来的。

    而在正经的大哥二哥面前，周芒洲不自觉就会拘束几分。

    还是那年的夏天，周芒洲晚间无聊，热得睡不着，屋内一缸的冰块融化了大半，凉气聊胜于无。

    周芒洲坦诚地点点头，“对啊。”

    周芒洲停下脚步，仔细辨认：“邵风？”

    “怎么样？”周野渡问。

    片刻后，周芒洲爬上了墙，侍卫生怕主子摔着，忙说：“殿下您稍等，属下这就过去。”

    侍卫赶忙阻止道：“殿下不可！”

    “为兄以为，你亲自去送，更显诚意。”周野渡又道。

    邵风陡然加快脚步。

    “小洲，睡了吗？”

    养尊处优的小皇子向来到点就睡觉，作息规律，不会因为任何事而通宵达旦，不然第二日精神不济，就没法玩了。

    周芒洲酒量不好，喝不过三杯。他不信邪，又喝了一口，自我暗示般说：“这酒不醉人。”

    因而周芒洲也跟周野渡亲厚，两人能玩到一块去。

    邵风望着湿漉漉的少年，“谢殿下。”

    “蜀绣。”周芒洲一眼看出，“这个柿子，倒还挺富裕。”

    侍卫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看到周野渡，忙道：“煜王殿下。”

    还真给他误打误撞着了，池塘月色，有个月白的人影在亭边纳凉，不时撒一把鱼食在水中，跃动红鲤便争相抢夺，水面激荡出细碎波光。

    “那，那我回去了。”周芒洲歪七竖八地站起来，四肢就跟面条似的，根本伸不直。

    周芒洲慢吞吞地转动脑子，“如何……表示？”

    “殿下！”是侍卫的呼声。

    周野渡耸耸肩，“大周朝小皇子决定的事，谁也拦不住。”

    便是酷暑天，夜间的池水依然沁骨凉。周芒洲不光脸颊酡红，鼻尖也红了，抬起乌溜溜的眼睛说：“我困了。”

    婢女笑道：“镇北王世子，殿下您忘了？”

    “走开，别打扰我好事。”

    “我看你冰浆酒还有小半壶，赏给他得了。”

    “当真？”周芒洲在他身边坐下，接过酒葫芦，拔.出口塞，果然有一股清甜凉气溢出。

    “这个邵风，倒是很会讨你欢心。”周野渡悠闲道。

    几个婢女走来，正是日常伺候周芒洲起居的。为首的婢女说：“殿下，世子差人送来玉枕，给您消暑纳凉，安枕无忧。”

    周芒洲语气揶揄，看着不稀罕似的，又摸了片刻玉枕，这才交给婢女，说：“放我床上。”

    周野渡身上的酒味经年不散，但并非那种醉汉的恶臭酒味，反而十分香醇，就像他怀里永远藏着一坛杏花酿。

    “那谁？”

    周野渡自己仰头喝了一大口，周芒洲赶紧也喝了一口，睁大了眼睛，就跟吃了一口冰沙似的，混着一丝割喉感，落到胃里是冷的，须臾转成了烫，又好像还是冷的。

    周芒洲第一次发现邵风身上的痣，是因为与周野渡饮酒。

    周芒洲不自在地问：“干嘛呀？”

    周芒洲点点头，打了一个喷嚏。

    “酒不醉人人自醉。”周野渡哂笑一声，一边饮酒，一边与幼弟闲话家常。

    “……嗝。”周芒洲打了一个嗝。

    这堵墙的另一边，便是怀幽园。

    三皇子周野渡，只比周芒洲大两岁，生性浪漫，洒脱不羁。周芒洲自有记忆开始，这位三哥就会喝酒了。

    婢女依言去了。

    酒过三巡，周芒洲彻底醉了，脸颊酡红像抹了胭脂，“三、三哥，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大热天的，喝什么酒啊。”周芒洲垮下脸，“越喝越热。”

    “殿下，您不去世子那里了？”侍卫见主子回心转意，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文韬上，周野渡不如二皇子周廷琛；武略上，不如大皇子周元极。但周芒洲认为，自己的这位三哥也许在藏拙。

    周野渡噗嗤笑开：“这是烈酒，你少喝点。”

    醉酒的周芒洲又怎耐烦走这么长时间，骑马又犯不着，灵光一闪，往后院走去。

    周芒洲在水里扑腾两下，便被托了起来，浮出水面。但因醉酒，还是呛了一口水，他划动四肢，“我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