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剪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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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知禾的时间很宽裕，主要以贺徵朝的行程为准，但她也不能表现得太闲散，于是定了明天下午六点的时间。

    “的确。”这声回应如碎玉清脆，贺徵朝微微一笑，眉眼更温润，“你很聪明。”

    贺徵朝眼睁睁看着女孩半猫着腰，要把门给关上。

    她必须见一见贺徵朝。

    “我住这附近的酒店，就顺便过来看看。”中年男人不为所动，依旧笑着，还提起手里的塑料袋，“没吃早点吧，我还给你带了些……”

    温知禾一转身，就听贺徵朝问：“有什么忌口？”

    抬起头望着镜子，温知禾看到自己那张清洗过的面庞，是很标准的鹅蛋脸，中额有个不太明显的美人尖发旋，所以一直中分偏发；眉弓至鼻尖折叠度饱满，偶尔会被人问是否为混血；双眼尾翼上挑，瞳孔偏浅棕，嘴唇略薄，五官中规中矩挑不出错。

    温知禾无意和他有过多迂回的周旋，她的指尖稍稍陷入毛衣裙里，在内心默念三秒才直视他的双眼：“我的房子被房东收回，是不是和您有关？”

    包间内暖气充足，温知禾本不想卸下身上任一防护罩，但在入座前，还是将围巾、外套脱下。

    温知禾对自己的长相一直有准确的认知，她不丑，否则也不会从小被人夸到大。她也曾依靠这张脸谋取利益，但不论如何，在极其优越的能力、重男轻女的潜规则面前，所谓的美□□待，也不过是被请的一杯奶茶、逢人能见的亲切微笑，以及帮忙搬运行李诸如此类的小恩小惠。

    一个晚上，温知禾想通了。

    隔着针织毛衣接触到对方的胳膊，温知禾心里抗拒，忍着嫌恶继续反问：“这里我还住着，等我搬出去你再看还不行吗？”

    贺徵朝说过，他之所以找上她，就是因为她贫穷、漂亮、好掌控。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温知禾谨记这点，腰板挺直，面不改色地接应询问信息的礼宾。

    她保持沉默，率先开口的就是贺徵朝，男人声线温文尔雅，不吝于赞美：“今天的你很漂亮。”

    他应下得太干脆，还不忘给颗甜枣，温知禾哑言须臾，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如果真是这样，如果他依旧愿意抛出橄榄枝、给的条件还不错，她也并非不能以此作为交换。

    带到了人，礼宾就要离开，温知禾下意识道谢：“谢谢。”

    她住的地方虽然不算偏远，但也只是公交地铁能直通的近郊，驶向CBD至少得半个多小时，何况是拥堵的晚高峰。

    车门敞开，黑幕的内壁缀有星光，纵使温知禾对豪车并没有太多认知，也能看得出来这应该是星空顶，真皮座椅宽敞、软硬适中，熏香轻浅不过分浓郁。

    温知禾本能想撩耳后的发丝，触碰珍珠插梳，以免乱了发型，只好装模作样捋下发梢。

    贺徵朝随手落放手机，抬眼见女孩褪去外搭，她穿了紧身的灰色毛衣裙，笔直的双腿被黑丝长筒靴包裹，高挑匀称。

    与陈笛口嗨过的霸总联姻各取所需的做梦文学，真能美梦成真，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温知禾很难想象究竟是谁大清早来的，闷头一会儿，确认这人是冲自己来，这才披上开衫毛衣去开门。

    温知禾应了声，没再说话，只默默偏头望窗。

    “好，我记住了。”贺徵朝略一颔首，回应得自然极了，也不知是随口接茬还是客气，温知禾看不出来，但想来这种人，也没必要说这种话来讨巧。

    他要强进，温知禾已经忍无可忍，不想接触，举起手机干脆放狠话：“你再进来一步我就报警了。”

    整理到五点半，温知禾洗完澡，挑了身衣服。

    半开的门遮挡住他一半面庞，明晰的那面清隽疏淡，渐渐又外洇某种深味，和上次的巧遇相视如出一辙。

    高筒靴重重踏入男士鞋间，在石板上发出踢跶声，温知禾下巴抬起，错愕地同男人对望。

    ——由于后座没人，温知禾还算放松。

    “外边儿冷。”贺徵朝低声提醒，侧过身把门拉得更开，垂眉睇她，似乎是特意留了空隙给她通行。

    其实她的忌口有很多，香菜只是其一，过敏源除了海鲜，还有别的琐碎分支，全都说出来显得矫情，一会儿她会自己处理，贺徵朝总不能逼着她全吃完。

    她刚到二楼楼梯口，就看见楼道门口停了辆黑色轿车，司机明显是等候多时，彬彬有礼地替她开了门。

    他的沉默令发言权的转盘似乎又指向贺徵朝，男人不急于动筷，敛眉延续

    中午温知禾补了会儿觉，起来收拾行李，清点家中的一切。虽然她在这里住的并不算久，但由于奔着长期租房的缘故，还是花了不少心力去布置过。卧室的旁侧摆有云朵灯，内窗纱帘是精挑细选的墨绿色，工作桌台井井有条地摆放了置物架，喜欢的老旧唱片、电影光碟几乎塞满整个书柜。

    见他就要进来，温知禾清醒了几分，立即扬臂阻拦：“等等，你怎么说进就进？”

    侍应生上了菜，望着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温知禾只觉无感没味，哪怕自己直到现在都没吃过什么。

    “先生会从公司直接去餐厅，托我来这儿接您。”驾驶座上的司机解释道。

    不同的是，这次距离却是极近，温知禾甚至能听见他手里电话的英音，叽里咕噜不知在讲什么，无暇分析。

    听到这话，温知禾才默然松开门把手。

    虚与委蛇太久会令她处于被动，温知禾不愿，所以就把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也抛到台面上，更何况开门见山也没什么不好的。

    温知禾随手把包挂在木架上，向那方走去，她刚低头拧门，把手却以另一股力量扭转，向内倾斜。

    进退不是，温知禾硬着头皮去够另一侧的门把，毕恭毕敬地软声：“您请。”

    夜晚的燕北很美，这辆车行驶得四平八稳，窗外掠过的景象就像绮丽的默片，温知禾欣赏许久，直到轿车停驶，她才回过神来，胸腔微微收紧。

    门关紧，温知禾在门口站了会儿，透过猫眼去查看，确认对方不在门口逗留，没捱住转身去了厕所。

    温知禾没有听人打电话的习惯，况且她只是闲来无事随处逛逛，哪知这人……居然在这里。

    男人身上有股难以言喻的潮汗味，混杂塑料袋里的馅饼味道，更令温知禾胃酸翻涌，她态度坚硬，继续阻拦：“我不吃，您不打招呼一声不吭就过来，我怎么可能让你进？”

    她开门时上身正前倾，现在因外力携拉，不由得向前了一步。

    女孩动荡的围巾下摆扫过他的手背，贺徵朝感到一丝痒意，不动声色地以掌向上托起，绕至她肩后。

    她真的非常需要钱，况且人也不可能一直倒霉，除非有人在暗中操纵。

    她不属于这里，这间房也不属于她，她没有归属感，但总会舍不得这一方精心打理的蜗居。

    出乎意料的是，她无根无据的提问，却得到了贺徵朝肯定的回答。

    门口是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上下扫视她一眼，咧嘴龇着一口黄牙笑了笑：“姑娘，我是来房的，你别介意，我看看就走。”

    贺徵朝无声轻哂，不顾耳畔未尽的话，以英文道了话挂断，转眼睇她，淡道：“我这儿完事了，进去聊。”

    拍电影是需要漂亮脸蛋，但作为幕后导演并不需要。

    餐厅位于燕北极佳的地段，还保留有古典的建筑风格，壁灯辉映，左右有侍者伫立的旋转门内更是金碧辉煌，踏入厅堂，不得不说，温知禾是有些犯怵，她长这么大，可从没来过这么高档的私人会所。

    明白了这点开始，除非工作要求，温知禾都鲜少捯饬自己。

    她喉咙里有股强烈的酸灼感，刚到盥洗台就不断干呕，但由于昨晚什么也没吃，吐半天也只能吐出一些清涎，双手把着盥洗台许久，待眩晕感没那么强烈，温知禾这才拧开水龙头洗把脸漱漱口。

    倘若贺徵朝只是单纯把送出去的套装送回来，那也不错，她可以厚着脸皮挂二手平台卖了；倘若他还有那层想法，她也没必要继续做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白花。

    温知禾深知，也许漂亮才是最重要的因素。

    侍应生走后，贺徵朝深深地看眼她：“对海鲜过敏？”

    温知禾极少后悔自己曾做过的决定，她的人生进程才刚到百年的五分之一，没什么可回顾、懊悔的。

    出门之前，两只猫都围着她的腿转悠，用猫尾绕扫，喵喵个不停。温知禾半弯腰摸了把，将门窗都锁好。

    今早她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天色蒙蒙亮，摸出手机看，才刚到七点。平时温知禾作息并不规律，经常睡到十二点连午饭都免去，起早跟要她命没区别，敲门的一声声分明是索命来的。

    温知禾“嗯”了声：“大部分。”

    贺徵朝明显是提前提点过，所以当她说出“贺”姓，礼宾便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微笑着拱手示意，带她前往包间。

    对于无法否认的赏心悦目，贺徵朝的目光并未有过多停留，很绅士地偏移开，同侍应生交谈。

    中年男人一愣：“你这……”

    对方临走前捎关了门，包间内暂时只有她一人。温知禾回身巡视，不由咋舌这里的敞亮奢华，明明只是个吃饭的地方，却额外设有茶几沙发、一墙庞大的挂画，以及……露台？

    某种答案，昭然欲揭。

    相比起上次见面时的清丽朴素，这次显然精心打扮过。

    燕北的房屋墙壁厚实，哪怕暖气片陈旧，这小麻雀屋也足够温暖，温知禾现在穿的还是睡衣，短裤刚到大腿根下，面见生人本就不适，何况是个素未谋面的中年男人，让他进屋不如杀了她。

    温知禾停顿半秒，没客气：“不吃香菜，吃不了海鲜。”

    跟见了鬼似的，胆儿真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