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红梅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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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洛阳城飘雪连绵。

    宋元安盯着棋盘，想要揣摩连书晏的棋路，但是看了半天，依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起身望向连书晏。

    “我允许你这样做了吗？”

    两个人凑得那样近，宋元安能够感知到他的呼吸声。

    宋元安扫了一眼连书晏的棋局，双手收拢在面前呼了口热气，搓着手问道：“唉，那孩子呢？”

    两人对着棋盘从下午一直坐到了傍晚。

    所以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的父亲怕她夭亡，养她养得极为精细，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她。特别害怕她劳累费神导致生病，甚至都不想让她启蒙念书，更别说让她练习琴棋书画。

    他的眸子像是魅惑的狐狸，摄人心魄。

    见到宋元安推门而入，连书晏抬手将棋子扔回棋篓里。

    府中杂役侍从们拿着扫帚，将府内常走的道路清理出来，道路两旁堆满了小雪堆。

    炭火上悬挂的水壶咕嘟咕嘟冒着白气，正在烧着开水。

    “多谢殿下，愿意带我去罪奴司，多谢殿下，帮我将阿月救出来……”

    “殿下不喜欢吗？”

    其实，当初被俘虏的孩子，不止裴今月一个。

    因为生病，她有很多事情都不能做，她身边的人也总会因为她好的名义来限制她，一旦她想要做出什么不利于身体的举动，所有人都会出来劝阻她。

    裴今月没有说话，连书晏就在那伤口附近轻按一下，他当即痛呼出声。

    窗外红梅延展，错落的梅影几乎霸占了整个雕花窗，好似一幅巨大的岩彩画，斑斓的红绚丽夺目。

    宋元安放下茶杯，凝视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踏雪寻梅，郎君真是有心，不过，这雪水若不用来沏好茶，岂不是太浪费了。”

    短短两天时间，裴今月似乎变得比从前更瘦弱一些了，脸上没有什么肉，一捏都能碰到骨头。

    她等了水温了些，才抿了一口，梅花香馥郁。

    连书晏伸手抚摸着他眼角的一小块伤口，温和地道：“疼吗？”

    连书晏问道：“殿下不会下棋？”

    连书晏正在屋中，自己和自己下棋。

    “你年纪还小，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活着和长大，愧疚与仇恨，还不是你这个年纪能承担的。”

    这是极具试探性的一个吻，在宋元安能够承受的边缘游走，得逞之后，连书晏迅速收手，在宋元安反应过来的前一刻回到原点。

    他拨弄着宋元安鬓角的发丝，在指尖缠绕，动作亲昵又暧昧。

    “多谢嬷嬷了，不过我还想留他在这里单独说些话，嬷嬷先去忙自己的吧。”

    “阿月用了午饭后就去睡了，”连书晏起身去给宋元安倒水，“他累了。”

    年纪小小的他，还不太能忍痛。

    不过那时候宋元安身体更差了，下棋本身就是很费神的事情，教她的夫子只是点到即可，不敢深教。

    “好呀，殿下想要从什么地方学起？”

    ……

    窗外红梅上雪压垮了几片梅花花瓣，零落在泥土中。

    “殿下。”

    缠绕着乌发的指尖轻挑起宋元安的下巴，双唇近在咫尺，“可以吗，殿下？”

    水还烫，宋元安轻轻一吹，杯中波澜层叠浮动，氤氲的热气在屋中飘散。

    如蜻蜓点水后，湖面余波的微漾，红晕慢慢爬上宋元安的双颊和耳垂，与此同时，一股无名怒火也在她心头翻涌。

    那一刻，宋元安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心脏那样剧烈地跳动，好像要从胸腔，呼之欲出。

    御医总是不厌其烦地叮嘱她，要静心养病，少做动脑子的事。

    她愣了片刻，回头望着连书晏，意识到了什么。

    “那日听医嘱，殿下服药期间，最好不要喝茶，怕冲撞药性，喝温水好，养胃。”

    国仇家恨，归根结底也是成年人的恩怨，他甚至都没成长、懂事，懵懵懂懂地经历了这些。

    宋元安穿着棉靴，踏过刚清扫出来的石砖路来到西苑。

    不过就是一个吻而已，亲了就亲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连书晏这家伙亲完以后顺势就坐在她的身边，也不知道离她远些，顶着那张祸害苍生的脸，依然镇定自若。

    她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困在这具体弱多病的躯体里，吃穿住行都悉心聆听医嘱，没有任何自由与爱好可言，甚至连情绪都要控制得当，生活若古井无波。

    “不太会。”

    他俯身下来，身上淡淡的松柏香将宋元龙笼罩，“当然是为了，感谢殿下。”

    “殿下也没有拒绝，”他弯唇笑了，眼里露出一丝狡黠，“不过殿下也不吃亏，对吗？”

    在魏国，更注重名节的应该是男子，像宋元安这样的女子，三夫四妾是很正常的，又如何会在意一个吻呢？

    后来杨皇后被废，她的学业由女帝接管，女帝给她重新安排了夫子，课业才和几个姐姐没什么差别。

    连书晏不愿意迁怒，他始终愿意给小孩子留一丝余地。

    裴今月沐浴完毕，被带到连书晏面前。

    连书晏于是拿起药膏，敷在他的脸上。

    裴今月低下头，“这样真的好吗？”

    棋盘上，黑白棋子错落，午后人正犯懒，连书晏并不是很专注，他松散地单手支腮，如玉的指尖夹着一粒黑棋，许久没有落下，似乎在思考时陷入了呆滞之中。

    还没等她回答，他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连书晏揉了揉他的湿发，“听表哥的，好不好？”

    “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殿下。”

    宋元安态度很诚恳。

    “你还小，你是个例外。”

    她按住自己的双唇，恼羞成怒地道：“这就是你感谢我的方式？”

    这伤口前两天还没有的，好像被火燎了一下，不大不小的烫伤。

    时间过去了一刻、两刻。

    连书晏记得上一世她和谋士议事商讨对策，耗费心力后，总是会咳嗽不止，甚至还会呕出血来。

    裴今月垂眸看着着自己的衣襟，小声道：“表哥明明说了，你不想管我们了，可是为什么，还愿意救我，只救我一人？”

    宋元安轻拍自己的脸，希望能够让脸上的热气散去些。

    睡了大半天的裴今月醒来后第一时间跑到主屋里去找连书晏，却迎面碰见宋元安，琉璃灯下，宋元安的身影被拉长，他下意识后退两步，想要原路返回。

    她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别忘了我们只是假夫妻，想要感谢我，大可不必这样做。”

    裴今月踟蹰片刻，垂头走了进来。

    ……

    小雪持续时间不长，不久后雪停，路上覆了一层白色。

    宋元安应该是喜欢下棋的，方才她进屋见到连书晏在下棋，明显有些欣喜。

    连书晏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无辜又单纯的表情，任谁看了，都是个被苛责了的委屈的小可怜，全然不见方才一言不合就亲过来的大胆模样。

    宋元安猛地瞪大眼睛，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连呼吸都失了分寸。

    刘嬷嬷上前道：“郎君，小公子的房间准备好了，就在偏院里，可以随时下榻。”

    要不是宋元安自己闹着要上学堂，只怕杨皇后想要她当一辈子文盲。

    才放晴了没两天的洛阳忽然起了云，中午时飘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

    宋元安身体不好，不能多思劳神。

    他漂亮的五官在眼前放大，宋元安避无可避地撞入他瑰丽的眼眸中。

    他将一个双耳青瓷玉杯放在宋元安面前，“殿下尝尝，这是方才在梅花树上新取的花蕊上雪。”

    被黑炭熏得脏兮兮的小脸恢复白净，裴今月和连书晏长得有五分相似，眉眼和嘴唇的轮廓几乎重合，年纪虽小，却也能看出是个清秀少年。

    她的目光闪了闪，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似乎害怕连书晏拒绝。

    她指着桌上的残局，“真要谢我，那就教我下棋吧。”

    她居然…被一个男人给亲了？

    宋元安长舒一口气，心想，连书晏一个男的都不在意，她要是太在意，简直就太丢脸了。

    他的眼睫毛浓密，覆盖住的眼眸凝视着交织的手指。

    因为公主府中，没有人敢和她下棋，也不会在她面前做这种事情，生怕激起她的兴致。

    “……唔？”

    “你干什么？”

    女帝怀宋元安时惊悸早产，导致宋元安从出生起就体弱多病。

    连书晏笑了笑，跪坐在棋盘前。

    即便宋元安已经跟他说了，她现在为连书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答当初连书晏的救命之恩，连书晏想要求她做什么，不必委屈自己讨好她，可他却不以为然。

    他的父亲亡故，其他亲人还在受罪，只有他跟连书晏出了那个地方，真的毫无芥蒂地活下去吗？

    “大人间的恩怨，不应该牵扯到孩子的身上，你不应该承受这些。”

    “只救我，不救他们。”

    居住在楚都的皇族中，还有连书晏的两位年幼的堂弟，一个才刚满月，另一个刚满三岁，被抓后强硬与母亲分离，还没过江就夭亡了。

    徬晚天又下起了小雪，天色昏昏沉沉的，侍女们给屋内点上了琉璃灯。

    连书晏绕到她的身后，他的头发披散着，垂落的发丝交织落在了宋元安的肩膀上。

    宋元安早已察觉到门外鬼鬼祟祟的孩子，抬头问道：“怎么，你怕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