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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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妹离间？姨娘当真是这样想的么？”

    而今生，林栩也终于狠下心肠，分权、夺子、日夜软禁，两相再度重逢时，其实也无所谓输赢。她只想看着齐氏垂死挣扎却不得不含泪认输的模样，也很想问她一句。

    “你......你什么意思！”

    林栩轻声颔首：“父亲虚怀若谷，栩儿受教了。”

    前世她记得清晰，最后一次见齐霜儿之时，是林府倒台之时，穿金戴银的齐氏慌忙奔到院中，大声高呼着“冤枉”，那时她满眼涕泪，哭嚎在林甫身边，随即便被飞来横箭射穿心脏。

    她好不容易回来，张管事吩咐厨房的人卯足了劲准备，菜色放眼望去，一应是她未出阁时最喜欢用的口味。荣哥儿如今只喝母乳，看见佳肴哭闹却没有用，只红着小眼儿巴巴儿地在一旁看着众人用膳。

    为什么她与自己无冤无仇，却屡屡想要害她。                                                她一步步拾阶而上，指尖在那扇朱漆已经接近掉落的门上迟疑片刻，终究还是一把推开。

    说话间，便有张管事早已将满桌的团圆饭在阅雪厅备好，引着众人移步。因她此次是出嫁后头一回省亲，窦府为着情面，也送来好些东西，竹苓和绒薇吩咐小厮将带来的几大箱东西都小心地搬了进来。

    前世父亲直至死前才知道昔日提携过的后辈不过是个两面三刀忘恩负义的小人罢了，那时父亲喊冤泣血，死不瞑目的惨象仍让她心中悲戚。

    .

    林栩看着齐霜儿因额头沁出的汗珠，面上浮起一抹虚情蜜意化成的笑，声音依旧柔婉，却寒如玄冰：

    为什么。

    窗台边一支残烛的蜡芯早已燃尽，只余了半截，早已融化如烂泥一般不成形状。齐氏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唇边有几丝血滴漫出来，她冷冷道：“林栩，事到如今......你还不如一刀给我个痛快。”

    齐氏大出血之后本已命不久矣，即便有齐柔儿在身边照顾各处寻医问药也无力回天。是她不想齐氏如此简单便死了，才暗中派人每日将十年老参熬煮进汤药里为其续着命。为得便是此时此刻，与其两两相对的这一瞬。

    《当恋爱脑老婆翻脸后（重生）》

    “——姨娘算计一生，怎么如今却忽然糊涂了？”

    林甫便推拒道：“你回来我们便很欣慰了，何须带这些东西？”

    来不及听到林甫的回答，那厢便有成列的小丫头低头将一道道冒着热气的丰盛菜肴呈了上来。高宥仪见状，忙招呼着人们落座。林栩被高宥仪搀着手臂推坐到坐席之上，荣哥儿躺在乳母的怀中，用刚从嘴里伸出来的小手向林栩探过来。

    霎那间她心转如轮，只得压低了声音轻道：“父亲......所言为何？”

    齐氏努力地将手抬起来，曾经保养得体的手指如今干瘦发黄，像一层干瘪的皮勉强的将骨头包住。她向林栩伸出双手，却因没有力气而只是伸出一寸便骤然滑落下来，随即换来她愈发猛烈的干咳。

    林栩将窦怀生亲手写的拜帖递给父亲，林甫打开匆匆掠过，颇为感怀道：“难得如谨兄如此有心。”

    言笑晏晏间宴席很快便结束，林甫才稍作一小会儿，便又有一些平日里交好的同僚和下峰们登门拜访。眼看今日天黑前，怕是难以寻得和父亲两相交谈的空档了，林栩又小酌几杯桂花酿，便收拾衣衫，一路踏着清扫干净的青石路来到了入眼已是一片荒芜的漪兰苑。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她匆忙看向林甫的面孔，却觉得那双堆满细纹的眼睛里有着淡淡的深意，她一时惊诧不已，若非她忧思过度，父亲方才的口吻中，分明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而意有所指......难道窦家已经在她不知情时有所动作么？难道这一切父亲也已经发现了么？

    最初的相遇是那年初来乍到的“孤女”齐霜儿身姿婀娜，每一步都曼如莲波，撒泼打滚如她还是头一回见如此清秀柔婉的女子。齐霜儿个子高挑，微微俯下身将她脸颊上不知何时因顽劣蹭到的灰拂去，柔声对彼时的林栩说，“小姐仙姿玉貌，妾身容颜粗鄙，真不知该以何面目来感激林府的收留之情，小姐，妾身可以唤你栩儿么？”

    齐氏的胸口因方才说了长句而激动地起伏着，见她目光泛着森森冷意，忍不住愈发激动起来，她用尽所有力气嚷道：

    如今她好不容易回来，芳菲尽落，暑转秋寒，素裹银霜之际，她也该将从前那些快要被烟尘掩盖完全的过往清算干净了。

    想到齐氏......林栩握着酒杯的手不由得轻轻颤了一下。

    身后空无一人，唯余冷风卷挟着隆冬腊月的刺股寒意涌入进来。昔日打扮的玲珑别致的卧房如今格外破败，几道残破的蜘蛛网稀稀拉拉挂在高处，她跨过地上几片干涸的药渣和几片陶瓷碎碗，终于走到了齐霜儿的窗前。

    话音中却没有半点意外。像是早已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亦是在回廊下，齐霜儿盈盈走来，将缝满蔷薇花汁浸过的针线的褙子递给她，柔柔一笑，满脸写着关切：“栩儿，这件褙子我已给你改好啦，重新改了尺寸，更显你的腰身，此番贵女宴我们栩儿定会最为耀眼出众。”

    她几乎快要忍不出躺在床上的那人的模样。

    即便如今，窦怀生依旧掩饰得滴水不漏，甚至引得父亲感念其懂得感恩，知节有礼，可唯有她懂得如今的窦怀生不过是还未曾揭开那张笑里藏刀的假面罢了。

    她望着□□枯藤蔓爬满的那道院门及远处已经斑驳接近破碎的琉璃瓦，一时双目失神，竟有些难以言说的情绪。

    林栩笑道：“无事，不过都是些女儿和窦家的一片心意罢了。父亲母亲只管收下便是。”

    “齐霜儿。”林栩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床上已病入膏肓的人，眼神中没有一丝悲悯。

    林甫闻言摆了摆手，“如今窦兄已任吏部侍郎之位，与我一样官居四品，更有驸马大人与其交洽无嫌，已是如今朝中赤手可热的人物，与我也不过是早年间受了一些举手之劳而已，他有心如此便已难能可贵。咱们万不可居功自傲，亦不可偏执固守，溺于往日旧闻。”

    几大箱东西琳琅满目，有新年佳庆的特色年货，亦有些眼下时兴的绸缎布匹，并几顶珠翠，领抹，鹿皮制成的靴鞋等。又一箱东西里面的满当当装这些文房四宝，连着墨砚都选用上好的徽墨，林甫素来才情斐然，窦怀生投其所好，又在箱子里装了好些玉器文玩。

    齐霜儿勾唇一笑，苍白凹陷的脸颊依稀得见几分往日的柔美笑靥，她吃力地开口，断断续续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林栩轻笑：“姨娘从不曾唤我大名，怎么好端端如此生分了。”她向四处看去，皆是残破衰败之色，哪有昔日半点齐氏还得宠时的艳丽景象，不由得叹道：“可惜姨娘如今不能起身，不然窗外积雪未消，我带姨娘去院中走走，赏赏雪景也是极好的。”

    “是你。”

    “公公如今才得晋升，感恩父亲昔日提携也是应该的，何况如今咱们两家有秦晋之好，这些礼物全当作给父亲您的新年拜礼了。”

    灰白参半的枯发，深陷的眼窝，毫无血色的面颊和破裂留有血迹的嘴唇，齐霜儿勉强地睁开眼睛，又用了很长时间适应了从门外散进来的亮光，方吃力地咳嗽几声。

    “成王败寇，我输了，你不必白费力气嘲讽我......你费尽心机算计我的孩子，更想要我姐妹离间，甚至不惜在隆冬腊月将柔儿和孩子赶出府去......林栩，你好毒的心肠！从那一刻我便知道，你不会让我活了。”

    林栩心中微微震颤。

    前厅里，高宥仪和澜月带着几个丫鬟兴致盎然地看着箱子里其余的珍珠翡翠及一些罕见首饰，屏风将她与林甫的身影遮去大半，耳边唯余彼此的低声，只听见林甫将手背在身后，半晌方沉沉叹了口气，道：“只要你嫁过去不受对方的冷遇，窦言洵又能敬你，爱你，你们小夫妻得以安身立命，旁余之事皆不过薄物细故而已。”

    高宥仪红光满面，除却节庆的喜悦，恐怕还是因为如今终于将齐柔儿与其孩子一并送走了的缘故。澜月一如既往的温柔和善，她既已升为姨娘，又有荣哥儿抚育在膝下，比起从前应该是吃穿用度都要华贵不少的，但她却仍旧穿着素净，除却一支簪子，再没旁的什么雍容首饰，懂得掩盖锋芒，又安分守己，着实比起从前的齐氏要聪明太多。

    林甫难得面露几分不好意思，随即握拳掩口，以几声咳嗽掩盖过去。高宥仪眼角眉梢看向父亲时都有着藏不住的暖意，可见二人情谊深厚，已是愈发恩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