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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身边还缺一个军医,不知南音姑娘是否有兴趣?”

    奚云祉闻声未动,喉结浅浅滑动,嗓音很轻。

    南音挑了挑眉,恶趣味的说了一句。

    听到称呼的褚岁晚身体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无常,弯了弯眉,对南音笑道:“当然可以了,我从不说假话。”

    南音嗤笑了一声,神情开始恍惚起来,如今争辩这些又有何用?人死又不能复生。

    即将跨出门之时,手臂被人抓住。

    南音抹了抹眼角,站了起来,通红的眼眶里是毫不掩饰的恨意,她近乎仇怨般道:“因为你母亲的自私自利,我们杨家被贬边疆,地位一落千丈,受尽冷嘲热讽,人人可欺,但祖父和父亲没有丝毫怨言,反而还担心你母亲的处境。”

    南音双眼通红,滚烫的泪水止不住的夺框而出,她苍白的嘴唇染上鲜红,但主人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倔强的坚持要问一个答案。

    有时,在平静的面容下,只是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和绝对不允许的告诫。

    “外人看来,我身份尊贵,天潢贵冑,可实际却是,想我死的不胜奇数,在皇宫里面活的如履薄冰,我每天都在想同一个问题,明天的太阳我还能见到吗?”

    三人要走的时候,自从南音来了便躲着不见人的青年现身,红着脸磕磕巴巴的恳求南音,能不能带上他?

    自此,她无家可归。

    但为何竟是个女子?

    闻言褚岁晚攻击的动作停了下来,沉默的看着南音用力扯动奚云祉的衣领,一句又一句的重复道:“说话啊,为什么不救他们?”

    “跟我可是要给我试毒的?”

    于是她只好笨拙的拍打着南音的后背,语气像幼时褚符叙哄她睡觉一般,轻声的说道:“没事的,没事的。”

    褚岁晚终于哄到南音睡着,把她安置在自己那间土房后,便打算在门口席地盘坐一晚,从军这些时日,这样的睡法倒也平常。

    按理说,筝州是最不容易失守的,帝王可是允许藩王养私兵,出征之时,褚岁晚因战情紧急尚来不及思虑,如今战事到收尾阶段,仔细一想,这乌古突犯竟是哪里都有疑点,此去筝州,直觉告诉她,离真相揭开又进一步。

    但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被乌古兵占据失守的城池,和云州对比,可谓是千差万别。进城之时,也古怪颇多,必须手持通行令才可随意进出。褚岁晚能进来完全是乘了奚云祉的风,因为她是没有通行令的,所以两人依旧是以兄弟从商买卖的身份,而随行的南音和猎户青年沈顾则是扮坐两人的随从。

    他黝黑的眸子异常认真的注视着南音的眼睛。

    少年的黑眸很亮,在寒夜依旧不减分毫。

    是去而复返的南音。

    奚云祉查到只要是大凉国内和别国有商贸往来的,都必须经过言迦的手上,而此人每次买卖都会记录在册,通敌叛国必少不了通商,他那位二哥肯定在此处有记录。

    “全都没了。”

    至于这两人为何会跟上他们一起,这就要回到一天前了。

    夜半的春寒露重,寒风顺着空隙悄然钻入衣领,冷意传遍四肢百骸。

    所以褚岁晚现在就摊开来说了,虽说存了几分私心,但她确实缺个自己知底的军医。

    或许是从小养成的优雅仪态,即使是如今,青年的背依旧挺的很直,面上的情绪平淡至极,没有一丝一毫的外泄,连这番剥心的话都说的异常平静。

    晚上,四人在客栈安顿下来,便起身前往当地的富商言迦府上,准备谈“生意”。

    褚岁晚想,或许。

    良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如同九旬老人,但很平静。

    说话的时候,她的黑眸自始自终都很温和,没有同情,更没有怜悯,只是如友人来访淡淡地问了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南音闻言眼睛亮了起来,杏眼汪汪的看着褚岁晚,“真的可以吗?时安哥哥。”

    “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你不是皇子吗?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南音脱力般松开手,跌坐在地板上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像是无家可归的小孩,无助的让人心疼。

    “殿下,人的强大不是一蹴而就的。”

    “对不起。”

    言府修缮的十分豪奢,说富丽堂皇都不为过,褚岁晚看着那白玉地,镶金木,不由得在心中惊叹,这其中

    “表兄。”

    “我是不是很无用?”

    奚云祉想把南音从地上拉起来,但手刚靠近,便被人用力的打落。

    思忖下,褚岁晚还是走了过去。

    不过抛开去查探的任务,这筝州的水市倒竟如书中所言那般,盛景宏大,是一座美丽的水城。

    南音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一下子又冲出了闸门,肆无忌惮的冲刷着眼眶。

    只是没想到的是,隔壁的窗户灯火还未熄灭,奚云祉站在未关上的窗户不知看了多久。

    “殿下”,她轻声道。

    她一把抱住褚岁晚,哭腔夹杂着委屈,仿佛是终于找到了可以为她撑腰的依靠。

    无措之下,褚岁晚也就忽略了,为何南音会不顾男女之防选择抱住她寻安慰的原因。

    奚云祉却觉得暖极了。

    褚岁晚此时整个人都慌了,这种感觉不同于被昏迷的奚云祉抱住的慌乱,而是真正的不知所措,她是第一次遇到女子哭,平日因为钻研兵书,没有一个年纪相仿的朋友,更别提是别人只有对亲近之人才会露出的哭泣。

    杨家遗孤这条线断了,褚岁晚便打算去州内探探敌情,筝州自古便是藩王属地,占地面积广袤,是燕云内最大的一座城池,商贸繁华可比拟京城,但因是藩王属地,来往麻烦,所幸藩王百年来无生异心,帝王便也任由筝州发展。

    南音离开村庄后,越想越不对劲,便到镇上打听,原本想着这穷乡僻壤之地,肯定是无功而返,却没想到是人尽皆知。

    那天南音醒来后,便一言不发的坐在椅子上发呆,而褚岁晚又准备离开,但总不能抛下南音就这样不管。

    无助的不止是她。

    “殿下在想什么?”

    她麻木的转身,踉踉跄跄的往门口走去。

    银白电光一闪,油灯的火芯忽然熄灭,也照亮了来人的面庞,仅一瞬,也足够看清。

    平常人一听试毒,早就躲的远远的了,褚岁晚以为他肯定会拒绝,可青年的回答却出乎意料。

    “你不用对自己太过苛刻。”

    “可最后,依旧比不上一句。”

    燕云失守,杨家通敌叛国,全家葬于火海。

    褚岁晚松了一口气,防备的动作刚松懈,便看到南音冲上前,一把攥住了奚云祉的白色衣领,情绪异常激动的质问。

    奚云祉缓慢抬起头,两人视线交汇。

    “地上凉,先起来。”

    “你不是他。”

    水城顾名思义,筝州城内也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河流,万户相连,当真是“人丰翕集,市井骈阗”,祟丽秀美非常。

    思忖下,褚岁晚朝南音伸出了手。

    联想到奚云祉醒来的反应,她猜想二人应当是认识的,只是没想到,这渊源会如此之深。

    几个时辰后,夜半雨停。

    “镇守边疆这二十多年来,我们杨家恪尽职守,无一日敢懈怠,现在还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于是我拼命的变强,忍辱负重运筹帷幄,只为了走上那世人敬仰的权利巅峰。”

    昨日乌古兵来犯的时候,褚岁晚的身份就暴露了,所幸这个村庄比较偏僻,对百姓嘱咐好,倒也不怕会泄露出去,泄露出去也无事,打就完事了。

    次日,周遭雨后的草木氤氲着芳香,湿润润的,正是酣睡之季,褚岁晚和奚云祉等人已在赶往筝州的路上。

    城外连接运河,商船云集,按史书记载,大凉纪年之时,国都初建,百废待兴,京成及周边地区                                                物资供应均悬于运河,当时的筝州既是漕粮的生产基地,又是各路赋税漕粮和贡赋物品北运的水运枢纽,直到后来水利工程完善,陆地经济繁盛,筝州的中枢作用才慢慢减弱。

    “现在又因为你,我们全家连活都不能活了,我们杨家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才会摊上你们母子俩。”

    《将军他竟是大小姐!》

    “我愿意的,只要让我跟着你。”

    奚云祉没有反抗,犹如提线木偶般任由对方动作,浑身上下散发着颓废自厌的气息,褐色的眸子黯淡无光,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运筹帷幄,异常沉默地注视着南音。

    于是奚云祉和褚岁晚商量,他在酒席周旋言迦,而褚岁晚则负责去府内找出账本。

    “雨大,南音姑娘不如在此歇息一晚?”

    “我护不了自己,也没有能力护住身边的人。”

    南音竟然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短短十六个字,犹如晴天霹雳般砸在心头,不过是闹别扭离家出走一趟,却变成了遗孤,那日令她生烦的争吵,成了最后一面,自此天人永隔。

    陈述句。

    说罢,他慢慢垂下了头,自嘲般的道。

    仅三个字。

    褚岁晚却莫名能感受到,青年平淡外表下深藏的无力感。

    南音难得被噎住,最后颇为不自在的说了一句:那你就跟吧。

    “那是整整五百一十八条人命啊,就因为那一场大火,全都没了。”

    褚岁晚拿着布巾,动作轻柔地擦着南音面上的雨水,声音清润,如初春的日光,暖暖的洒在人的肌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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