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伪人在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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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巴苍白的脸贴在房门透明小窗上，空洞眼眶一动不动凝视着他，像两个黑坑。

    黑铁制的沉重枪管在口腔内不受控制地小幅抖动，齿尖上传来的锈感让人胆寒。名叫唐文礼的男人一边胆怯着一边将手指按向扳机，等待着后颈爆开的审判。

    一步，两步……伪人的脚步声如同死神的鼓点。

    唐文礼立刻向医院大门入口处的导医台进发，整条走廊都回荡着皮鞋跟地板碰撞的跑步声响。

    他唯一的生还机会是寻求同类的帮助。

    只有别的病人肯让他进房，他才能免于追杀。

    「F6区莫名大爆炸，A8区驱逐出所有在灾害中失去房子的公民，A101区莫名出现巨型未知生物」

    他刚按到扳机时突然想起了一个事实：

    唐文礼猛地把枪管从嘴里拔出来，呸呸吐了两口，仍然觉得不过瘾，左右踌躇两下，把枪狠狠朝地上砸了过去。后背衬衫已经在煎熬过程中被大片冷汗濡湿了，他大口大口呼吸着，如临新生。

    伪人伸出腕足，将斧子递给她，随即摸索着拔下了手上的抑制环。止痛剂和血清不再注入，疼痛等疯狂因素一瞬间涌入它的大脑。

    “医生们”，从各个办公室里钻了出来。

    滋啦

    后方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扒住他的肩膀。

    生物科技带来进步吗？当然。可现在，它居然成了整个联邦乃至整个文明痛苦的根源之一。

    “…咚……咚…”脚步声慢慢过来，拐角外存在走起来有一种牙掉光老人拄着两根拐杖的感觉。

    唯一发现谢莹醒来的伪人死去，任务达成，提示音在此刻的她耳中却无比刺耳。

    “在找我们吗？”

    她在想。如果“断罪”真的如其名，是不是该把实验大厦连同当代的生物改造技术一起审判掉？只有谢莹知道，大厦里测试场外的伪人们虽然看着和谐，但其实每天都痛苦无比。同伴们的身上，每天都布满血腥。

    “灯亮了”会让他们认为自己应该在岗位上工作，从而待在手术室或办公室里不出来。“灯灭了”会让他们认为自己应该去查房，从而出现在走廊上四处巡视。

    想想面包想想姥，想想家里的白菜家里的袄……他在一楼，只要摸到医院前台，就                                                有出去的可能！

    藏在暗黑拐角后的男人松了口气。也许，他能等到下一次开灯了。

    爷爷的，一个伪人都没有，真他爹的爽！

    中年人马不停蹄地冲了出去，整个世界在他视线中上下颤抖。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进入太平间时跟在最末尾的伪人。他走路走得很慢，所以掉队也没被别人发现。

    “一，二，三，四……”

    游戏的“不可损坏区域”。这座医院根本就没有大门，任何人别想通过这里出去。

    他慌慌忙忙下了楼，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中胡乱摸到一个墙壁拐角。刚才逃跑时有伪人医生瞥见他了，现在那个伪人咚地重重踏上刚才安全通道的铁皮门槛，正准备顺着阶梯向下缓慢走来。

    谢莹从碎口中伸出手去，跟他手掌相触。

    「哥特市每年都有大量的少女死亡及失踪，警方怀疑她们都进入了某不明组织，目前……滋啦……正在进行调查」

    《怪物大小姐在惊悚游戏登神》

    体力值不够了，

    跑！！

    在陈旧潮湿的房间中，一台老收音机陆陆续续用温柔女声播完了今晨收录的实况报道。

    里面的锁是紧锁着的，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唐文礼心一凉，不再停留，向走廊一侧的安全通道处跑去。

    伪人拽出嵌在玻璃中的铁斧，又是猛猛一砸，玻璃应声而碎，碎片簌簌掉落，混着晶屑在地上炸裂成花。

    ……谢莹抬起斧子。血肉分割声过后，在它彻底疯狂之前完成了它最后的遗愿。

    「接下来是本天的新闻报道。据警方宣称，从上半年起截止至昨天21：00，哥特市一共发生了10132起未成年女性失踪及死亡案，比之去年减少了近80%」

    也许该先去找点吃的。

    但现在，唐文礼要拼死一搏。

    她把小章鱼的尸体拖了进来。这一次，是真的没有什么能阻止她离开这里的阻碍了。

    但谢莹已经不想再去看虚拟商店中有什么东西了。

    远处尽头拐角隐约出现丛丛黏腻的滑动声，丝丝交叠在一起，逐渐充盈、扩大，如漫溢过来的泡沫。老唐顾不得再去想这个形容了，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字——

    最终鼓点在临他只有一步时停驻，十几秒钟后，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渐渐远离。

    总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们一直一直在一起。

    “呜呜……”

    他退后两步，整个身躯彻底地异化开。血管顺着约束成人形的身体爆起，一瞬之间他就变成了一只真正类似于章鱼的怪物。

    正在这时，天黑了。

    它走过来了。

    于是身材虚胖的男人开始寻找逃生机会。他把枪拾起来重新塞回到口袋里，躲到门框边蹲下，细细听着外头的脚步声。

    跟她们同层的“小章鱼”。早在它还是非人形状的时候，谢莹就隔着培养箱抚摸过它的脸颊。

    吓得要死的唐文礼默默祈祷着不要靠近，咬上自己的四指。

    「面对这个崩坏的社会，我们实在不知该怎样拯救了，求救、求救、求救、求救……」

    可是病房内部安静异常。

    外面的人，每天都在对基因污染的恐惧中度过。一旦受到污染，会变异得连话都说不出，会变成大厦里的伪人。就算表面上显现不出，后代的后代也会逐渐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

    “……该死的，臭丫头把我的弹匣叼走了！”

    刚刚又有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经过，应该是一个伪人趁着灯还没打开正紧急赶回手术室里。

    唐文礼脖子上耸起一片鸡皮疙瘩，登时六神出窍。肩膀上的那处触感让他察觉到那只手手有着龟脚般的坑洼

    他已经被外面那些游荡的黑影折磨三天了。这三天以来，不管是睡觉还是听广播，总有那么些个套上白衣服的怪物敲响他的门窗。

    走廊上不定时有黑影晃过，让他看不到任何逃生的可能。今天，男人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

    *

    唐文礼到了导医台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作绝望。顺着大厅向前望去，原本应该是门的地方现在已被灰色屏罩盖满。

    男人迅速飞跑回来时的走廊上，他心里清楚绝不能再回到刚刚的房间，否则已重新进到里面的护士会吃了他。但他也无法跑到另一端尽头，尽头有备药室，大把的伪人在那里等着。

    “要吃药吗？还是做手术？”

    “五十九，六十，六十一……”

    换言之，明亮的光线对于玩家意味着安全，黑暗则意味着危险。走廊上的灯这几天都有不定时的开关，但唐文礼从来没有出去过。开灯时长实在太不固定了，每次有不知死活的玩家趁着灯亮溜出去时，等待他们的往往是猝不及防的天黑。

    导医台里虽坐了伪人，但都是不会动的npc，不足为惧。

    那只掺杂了软体动物身躯的类人生物用口器发出嗫嚅之声，整张脸像章鱼一样张开，皮内黏膜遍布猩红。脸下暴露在空气中的武器像四把匕首一样锋利。明明这样就能发动攻击的伪人，却朝玻璃上投掷过来一把斧子，试图向她传递什么。

    她知道朋友想干什么。

    「重复……正在进行调查……正在进行调查……正在进行调查」

    “啵——”

    “……我知道。”谢莹轻声说，透过窗口，最后摸了摸朋友的手。

    明亮大灯一排排依次熄灭，走廊两侧绿色的安全通道标识灯亮起，在幽幽黑暗里泛着诡黯光芒。

    谢莹知道，就算他在游戏中取下了抑制器、一切全按守则行动，他也绝对不会伤害她的。

    窗户内的谢莹不慌，她听力很好，早在靠近窗户的时候就听到了那一重一重缓慢的脚步声。

    「（杂乱声）……今天不知道哪家公司的人鱼又跑出来了，咬死了小半个居民区的公民。今天不知道哪位大人物的手下在被抓后供认，他出于娱乐目的陆续枪杀了37位情妇……滋啦……今天又有把女孩子失踪推到不明组织上的了，那些人到底要装瞎到什么时候？」

    外面陆续有非人的脚步声经过。脸颊似鸡蛋的男人掐紧了秒表，等待着下一个“天亮”。

    她看看敞开的门口，再看看地上倒下的同伴。

    ……算了，算了。虽然还没看到生还的可能，但他目前真的还不想死。

    【奖励：10购买点，请注意查收】

    身为银行家的敏锐早就让唐文礼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无论扮演的职位如何，这里的伪人都遵循一条固定规则——

    灯开了！

    房间内的中年男人沉默地关掉收音机，颤颤抖抖地从衣襟内翻出一把手枪。手枪保险栓“咔”一声被拉开，他随即仰起脖子，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喉咙。

    冰凉的手掌跟还算温热的手掌相贴。

    “我、救不了你，我快疯了。他们在我身上动了好多刀子，我好痛。”伪人哭丧着脸说。他的脸还是章鱼的形状，能这么判断是因为谢莹实在太过熟悉他。

    ……拥有四只小腕足的手掌，看来他的人化程度又进一步提高了。这并不好，越往不属于自己物种的方向塑造，他的“疯狂期”将越快到来。

    唐文礼大声急促地拍门，“帮帮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