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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从楼上走下去,楼下还在争吵,杰奎琳已经露出明显不悦的表情,陈暨同陈启的表情都十分难堪,她不知道发了什么,也没兴趣知道,只对陈暨说了一句:“我要出门一趟,孙文孙先生正在上海。”

    陈夫人被杰奎琳的动作吓了一跳,连着退了两步,又赶紧安抚她,“不怕,不怕,我不是要伤害你。”

    陈夫人大吃一惊:“才来了几天,怎么突然要回去?是不是嫌咱们招待的不好?我当初就说,还不如让阿曼来做主。”

    陈夫人跟苏曼齐齐结舌,万万没有想到陈暨竟然会顺水推舟。陈启像个闷葫芦一样在母亲和兄长跟前站着,没有想法,也不敢有想法。

    她顿了一顿,又订正道:“看人吵架?”

    陈暨也点头:“叫司机送你,小心一些,如果很晚了就在那边等一下,我去接你。”

    婉澜看了一眼陈启,温柔地回答她:“你的行李呢?”

    谢怀昌默了默:“我给你打电话,就是要说这件事,阿姐,你现在方不方便过来一趟?最好是你自己来,这件事同玉集大哥没有关系,我不想牵扯他。”

    立夏轻手轻脚地从楼上下来,小心走到她身边,贴耳道:“太太,二爷打电话来了。”

    “我不要了,”杰奎琳道,“我只想赶快离开。”

    苏曼看了陈暨一眼,连声应着,上赶两步扶住陈夫人,陪她颤巍巍地小步往外挪。

    当着陈夫人的面,她忽然换成了英语:“那你为什么不能对她好一点呢?”

    谢怀昌雀跃的语气一收:“怎么回事?”

    婉澜求之不得,她一分一秒都不愿在这个家里待下去,立刻便道:“我马上过去。”

    陈启不敢顶撞陈夫人,只管闷头生气,陈暨则沉着脸,待陈夫人说完了,才道:“妈,杰奎琳要回美国。”

    “你准备南下了吗?”婉澜问,“那么筠如呢?她不是在外交部吗?”

    谢怀昌的脸色越听越可怕,到最后猛地站起来,怒道:“怎么你从来不向家里说一个字?老物欺人太甚!她来那日我就疑惑那丫头凭何跟陈玉集以兄妹相称,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陈暨实在听不下去,他在一片女人尖声细嗓的吵嚷声中猛地提高嗓门,大喝了一声:“都给我住口!”

    婉澜不怕他,在陈夫人安静下来后同陈暨点头致意:“我先走了。”

    杰奎琳不知道陈夫人再说什么,她猛地甩开陈夫人伸来的手,尖叫了一声:“把你的手拿开!”

    他这是在同陈夫人表态,与此同时,他很巧妙地向婉澜处走了一步,正正挡在陈夫人同她两人之间,将她们隔开了。

    婉澜柔声安慰他:“不要丧气,玉集,天无绝人之路,我的朋友德龄也在美国,她兴许能为我们引荐一些朋友。”

    “好了,妈,”陈暨道,“叫苏曼陪你回去用膳,我跟元初要给杰奎琳买回国船票。”

    婉澜在冷眼旁观这一幕,她像是忽然变成了戏台之外的旁观者,台上一切事情,各色人等都同她没有关系,天边传来金属碰撞声,混进吵吵嚷嚷的声音里,让她觉得脑仁发疼,想立刻抽身离开。

    “家长里短,房前屋后,你没兴趣知道。”婉澜道,“你怎么忽然打电话来,怎么了?”

    陈暨一把拉住她,看起来万分惊讶:“难道是孙文要见你?”

    杰奎琳在路上同婉澜抱怨,指责她怯弱,不明白她为什么纵容别人来对她和她丈夫的生活指手画脚。婉澜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解释,只能含混地糊弄她:“那是我丈夫的母亲,她只是关心自己的儿子。”

    陈启一把拦住陈夫人:“妈……她家里有要事,待不得,必须立刻回去。”

    “在家吃吧。”陈暨道,“今晚什么也谈不成了。”

    “他方同宁隐见了面,宁隐拨电话来,叫我现在去见他,”婉澜故意没有说明她要见的那个“他”是谁,只道,“你留在家里,我叫司机送我去。”

    果然是谢怀昌打来的,声音颇为愉悦:“阿姐,你在做什么?”

    谢怀昌在宅子里等她,韦筠如还用厨房里的烤箱烤了奇形怪状的面包。他们两人一者在英国军校留学过,一者刚从英文系毕业,各有一口流利的英文,使杰奎琳感到自在不少,她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在陈公馆的所见所闻全数抱怨出来。

    婉澜看懂了他这个动作的意义,于是对他微笑,眼睛里含着万般柔情:“我明天早上回来,我要安抚一下她的情绪。”

    陈启叫了一声杰奎琳的名字,语气里颇为恼怒,他应当是感觉脸上挂不住了。

    杰奎琳想了想,万般委屈地点头:“你能保证吗?”

    陈夫人涨红了脸,哭嚷起来:“你这是在怨我?好啊,你现在也来怨我了,我这个当娘的,一颗心哪点不是操在你们兄弟身上,现在你反倒因为一个外人来怨我了……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阿曼,你收拾东西,咱们回扬州。”

    婉澜有些迟疑,因为她知道曹锟刚刚被段祺瑞打败了,而跟随他的吴佩孚同邀请孙文北上的段祺瑞冯玉祥他们,又是互相不对付的。

    婉澜从大门处走下去,车子停在门口,她刚下楼梯,又想起什么似得急忙回头,跟丫头耳语了一句话,那丫头蹬蹬跑去客厅里,道:“立夏,太太叫你把她妆台上的胭脂盒给她拿去。”

    “她随我一同南下,”谢怀昌道,“她被孙先生的风采折服了。”

    婉澜惊讶地转过身去看陈夫人,就连苏曼都吓了一跳的样子,急急过去拦着她:“妈,您在说什么呀,太太没有错……即便是太太有错,您也不能这么赶走她呀。”

    婉澜疲惫地应答:“吵架。”

    陈暨看了杰奎琳一眼,心知他的如意算盘已经被打破了,杰奎琳回国后必然要同陈启一刀两断,再不往来。

    陈夫人叫嚷起来:“你要将她带到哪里去?你给我放手。”

    “元初,”婉澜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杰奎琳是你准备结婚的对象,那……”

    婉澜握着听筒迟疑片刻,压低声音道:“那么你大嫂怎么办呢?”

    陈暨忍无可忍:“妈,你记得平康是怎么没的。”

    陈暨是真松了口气的样子,竟然道:“今天太晚了,明早我派人送母亲大人回扬州。”

    陈夫人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立时便瞠目结舌愣在原。陈暨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追究婉澜都已经不说什么了,他除了庆幸,还能怎么做呢?总不能押着自己的母亲去跟她赔罪吧。

    “她”指的是杰奎琳,刚才的闹剧显然将她吓到了,此时正躲在婉澜身后,双手紧紧握着她的臂弯。

    婉澜精神猛地一震,这才发现那金属碰撞声不是幻觉,而是电话铃,她在陈暨身后低声说了句“我上去接电话”,转身便上楼了。

    立夏方才一直不敢下楼,此刻听了这话,立时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从楼梯上蹿下来,奔大门处去了。

    “我保证,”婉澜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又换了中文对陈启道,“我先将她带走了,安排在乔治那边。”

    杰奎琳发现她要出门,赶紧跟过来:“求求你,带我一起走吧,你只用将我送到买船票的地方就可以。”

    “好了,宁隐,”婉澜摆着手安抚他,“这是我的家事,你不要插手。”

    陈暨对她笑了笑:“路上小心。”

    陈启不悦:“大嫂何必如此,她可以留在这里。”

    她竟然冲过来,要将杰奎琳从婉澜手里夺走:“你自己走吧,不要在我们家里待着。”

    婉澜以目光制止他,然**着杰奎琳的手:“你冷静一下,先跟我走,好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在那里住一夜,我明天叫丫头将你的行礼收拾出来,然后再带你买船票。”

    谢怀昌道:“他要去北京,同段芝泉他们共商国是……阿姐,孙先生正在南方开办军校,他写了一封推荐信给我,叫我到南方去找一个名叫蒋中正的人,叫他安排我去军校代课。”

    婉澜这才吃惊:“孙文在上海?”

    陈暨捏着眉心,叹了口气:“母亲大人……是想在家里吃,还是下馆子?

    谢怀昌声音又飘了起来:“你一定想不到我方才见了谁。”

    陈夫人狠狠瞪他:“吃什么?还吃什么?气都要气饱了,我将这个家领成这个样子,至今连个香火都没有续下,还娶了个恶妇当长媳,以后下到地下,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你们父亲?”

    “不要走,不许走,”陈夫人说着,还要去拉杰奎琳的手,“多带两天,叫元初带你四处游玩,玩够了再回去不迟。”

    陈夫人脸都气白了:“不像话……不像话!”

    婉澜没有心思猜,但谢怀昌也并没有叫她猜的打算,不等她问便主动道:“是孙先生,我刚才同孙文先生一道吃的晚餐。”

    “她嫁到我们家来这么些年,错还不够多吗?”陈夫人怒声道,“是我当年瞎了眼,竟然给玉集娶如此恶妇,怎么,如今你还想要搅黄元初的婚事?”

    婉澜不说话了,她现在是受害者,又有一个能不受陈夫人制的人帮她出头,她当然乐得躲在后面,沉默或者哭泣,扮演一个惹人怜惜的弱者。m.boyishuw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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