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簿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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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中，四喜身披晨露青霞，手握鼓槌，垫着脚挥动胳膊，敲响了立于府衙门口的鸣冤鼓。

    “哎呀，我的三弟与弟妹，怎么将家中之事闹到这个场面上来，这可如何是好？林家脸面都给他们丢尽了，仲昌在天上瞧着也觉得窝心。”

    那笔虽不知有多少，但想来肯定足够还债的钱随着一声惊堂木响，直接落入了于淑春母女的口袋。

    第二位证明此事的便是贺君清。

    方鑫忍不住给他一脚，冷道：“就凭树下真挖出了金子。”

    两人从前在一个学堂念过书，都不是读书的料。读得半斤八两后懒在家里没能耐不受待见，嘴上不说，两人心里在暗自较劲，不算交恶，但关系很微妙。

    前些日子，林伯华听说四喜投机取巧卖出了馒头，又大动干戈地收花生，还以为有什么挣钱的门路，看来是没挣够啊！

    “怎么是家中之事？”一汉子先出声驳他，“我听里边的人说是人命关天的案，里边那两个女的告林叔宝杀害兄长——听说有大案我才来瞧的。”

    只是绸缎料子一不防寒，二不挡风，没走多远，他就被冻得瑟瑟发抖，鼻涕止不住，只得慢驾驴车。

    “方爷，方爷，你知道我的。”膝盖一软，觉腹内翻江倒海，林叔宝就地吐了一通，明白跑不掉，脖子一横道，“我只是喝多了些，抓我做什么？”

    刘本一笑，张嘴露出缺了两颗的齿列，歪嘴笑道，“我只听人说你那三哥林叔宝是被一群人押进府衙里的——押他的人我瞧着也眼熟，好像是你家死鬼二哥的女儿林四喜。”

    但林四喜这个名字的出现倒叫他吃惊。

    末了，八字胡须一撇，何官爷眼神在稚气轮廓上停留片刻，出言赞道：“你倒胆大心细，有勇有谋，机灵劲儿胜过男子。”

    在他开口前，林伯华就猜到此事与林叔宝有关。

    “大人，民女所请之愿，不止如此。”

    一番陈词慷慨激昂，加之一身血水不似作伪，讲起仲昌旧日对林叔宝多有照顾更是泪意盈眶，几乎已将林叔宝钉在了杀害兄长的罪名上。

    走到半道他便醒了，装着死直到人手交接时，伺机逃了一回，没跑出几步路被方鑫抓回。

    林叔宝是被几个汉子轮番背下山的。www.fengshuang.me

    天越来越冷，他时不时想到年货该存钱置办，却想不出钱从哪里来，只能想着从林仲昌娘俩手里把房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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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伯华越想越美，嘱咐娘穿戴上家里最值钱的物件，要去镇上好好露个脸。

    言罢，她为轮番押送林叔宝的李叔让了位子，走到一言不发、面容威严的何官爷身边讲道：“官爷，那树下的金子可证他方才头脑清楚，所言属实。而我与我娘平日开销不大，也不求过上多好的日子，金子只需留半数，剩余半数捐于官府修路去，也了我爹生前的一段念想。”

    但官家没说，于淑春只知道哭，没有微词，他要是在死人的档口提起钱，显得他把钱看得比命重，也便没追问一字半句。

    林叔宝瞧他这幅样子便不敢再说了，被众人半押半看着走了几步，环顾四周又凑到林四喜面前说情：“你与我好歹是一家人，今日这事是我一时糊涂，当不得真……”

    此人一走，直到今早都没再见到身影，想来是出了事。

    林仲昌的屋体面，被于淑春收拾得干净，转手出去够卖上好些银子。

    “今日镇上开堂，重审许久前的案子，此事你知不知道？”讲话的是另院里的一个林伯华的老相识刘本。

    林伯华眉头一皱，心生不爽。

    孟飞鸾跪得笔直，脆生生的嗓音平日亲和婉转，今日宛如利刃出鞘，“林叔宝其人不顾手足深情，害死我爹，见利忘义，为害乡里，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此番话说得踏实又感人，何官爷本是从方鑫那收了好处才走这一遭，听到此女的言语度量，颇为惊讶，正眼打量了她一番。

    林伯华清清嗓子，在人群最后嚎了一嗓，假模假式地感慨着，果真引起大家伙侧目。

    日上三竿，林伯华在后院里劈柴。

    磨蹭了这番，等他赶到府衙门口，案件已经审到一半。

    “你是林家人？家眷能去内堂旁听，你进去候着呗。”

    入冬后的柴火价高，昨日细雨将院中的柴火淋湿，家中净是些懒货，竟无一人救柴，连张破席子都没有往上盖，让值十枚铜钱的柴火打了水漂。

    “民女此举只求您开庭时不将这笔钱的实数讲出，钱财惹眼，我怕惹祸上身。”

    至此，他自以为想通一切，顿时有了底气。

    他一身血污，胸口还挂着半截刀刃，吓人得很，但待到他讲明自己一身血水乃是清晨购得的猪血，解释他一身形容着装的缘故，又是如何设计模仿，唬得林叔宝说出钱财所在何处。

    “奶奶的，那是老子赌骰赢来的，是老子自己的钱！”林叔宝一听到“金”字便像是被踩着尾巴的兽，一个激灵，不甘心直冲脑门，大声辩驳道。

    当初他听说大哥死于非命却没留下分文，确实让他怀疑。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将家事拿到公堂上去说理，还牵扯到死人的事可不多。

    于淑春靠卖馒头挣来的钱连女儿的药钱都还不上，根本拿不出三两银子赎房子。

    “官府办案只为陈情，倘若是与是非曲直无关的小细节自是可以略去，姑娘不必担心。”这便是应下了。

    乡野女儿囿于柴米油盐，大都眼界低，竟还有胸怀这般大度的孩儿，也不知是林仲昌教得好，还是她自己的造化。

    林伯华猜想无论今日官司打得如何，林家都会被推上风口浪尖。到时候这两户人家狗咬狗，不正更显得自己有能耐，出淤泥而不染？

    待林伯华穿过门前人潮，走到内堂的木栅栏外，听到林叔宝偷盗其已故兄长遗产的事已被敲定。

    现在他家日子不比林仲昌在时宽裕。林叔宝败家，女人家不懂挣钱，一大院里能挣钱的便只剩下他一个。

    ——要是她懂点人情世故，现在瞧我脸色讲话做事，说不准在拿屋子抵债后还能被我一并留在林家大院内。听说她做饭手艺好，每日都能有口热得吃……

    直至天际大白，一行人将林叔宝扭送到了官府门口。

    “审的什么案子？”林伯华隐隐感觉他的笑意和语焉不详的态度背后没怀好意，警惕地抱胸对视问道。

    这事从“钱”字展开，又在“钱”字收束。

    林伯华听这一席话，才敢确定厅外瞧热闹的众人并未说错。

    “你以为赌场就不走流水吗？”方鑫眉头紧皱，面露凶色，月色映照下好像地府夜叉。

    他瞪大眼睛，从喉咙里滚出一句：“杀人？林叔宝他能杀什么人？”

    往后便是人证陈词，他很快就知道了四喜话中是什么意思。

    “依本朝律法，侵吞兄弟私产，当刺字流放。”

    她从前便看轻我林伯华，现在只剩孤母女二人，往后要是不想过流离失所的日子还不得样仗着我？

    一妇人也附和：“是啊，几月前的案了吧，听说证据确凿，人赃并获，今天清早，一个小丫头在这里击鼓鸣冤，人还没有鼓架高。”

    第一位上前的乃是李庆友。

    他与三弟成家时都受了爹的接济，两家院落相邻。昨夜伍德在林叔宝家大闹一通，连夜出门，林伯华也听了一耳朵墙角。

    林叔宝起了官司，不是跟伍德，也不是其他狐朋狗友，而是跟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此举想必也授意于淑春，只是她一妇道人家，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呢？

    “求情也该换个人求罢。”孟飞鸾避过他一身酒气，回敬以又厌又恨的眼神，驳道，“你与我爹也是一家人，你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嘿嘿，那我也不清楚。www.wenmeng.me”

    人活一口气，他从前被林仲昌压了一头，在家中说不上话，今日总算是找到扬眉吐气的机会，挺直了腰板要将面子都挣回来。

    还有那于淑春。

    他讲话抑扬顿挫，说理井井有条，添补了李叔话语间的缺漏，层层递进着将此事说得清晰透彻。

    正门口果真挤满了人，各个伸长了脖子往里望，林伯华眼神越过门口那对石狮，远远瞧见林叔宝烂泥般瘫倒在地上，心生不屑。

    连柴火都无心拾掇，高声喊出娘，将刘缺牙的话避重就轻地复述了一遍，合计着一道去镇上瞧热闹。

    劈了一会，他觉腹内空虚，分明已到午饭时分，家家户户炊烟香，自家门里无一人走厨间。一阵怒气冲上林伯华的脑门，他急步往门内走，却被一高呼叫住脚步。

    揣着这般心思，他换上了当年考科举时留下的绸料衣裳，身披爹传下来的一小件毛料，出钱租驴车上了镇里。

    林伯华在心里骂骂咧咧，手下还得干活。

    藏锋敛颖，大智若愚。

    林伯华一斧头砸在柴火上，一瞬间豁然开朗，明白这官司多半是为钱。

    现在想来三弟近日这般纵情玩乐，却没问家中要过一分补贴，确有不小的猫腻。

    年关将近，她走投无路，而后跟林仲昌生前旧友李庆友一合计，对钱的去向和林叔宝的种种行径起了疑心，才闹这么一出。

    那妇人回头仔细打量了一番驴车上的母子，一个腊月穿得风凉，一个满脑袋不值钱的珠宝，颇为不解，眉头微皱，议论道：“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来，还打扮得如此……古怪。”

    而最后的方鑫话术简练，只讲了自己参与帮助的部分与眼见之事，但为此事添了一双中肯的眼睛，消除自家人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