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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孟飞鸾从他的话语间得到了从前不知晓的消息:两度院试落榜?贺君清还有这种遭遇?

    “哎,春姐与我生疏了,这点钱怎么收不得了呢?再说,我那妹妹在京中做丫鬟,心里挂念我与这小子,每月都会寄银钱过来。要不是看在我妹妹的面上,我早就将这不中用的小崽子赶出家门了。”

    她含糊其辞道:“我爹不是去北边倒货吗?我听他讲过这个,甜滋滋,哄小孩吃的。”

    不知是不是四喜聪明讨喜的缘故,李庆友觉着自己做活儿的时候谈天,从没像今天这么畅快。www.yatong.me

    这其中有什么猫腻?此人往后经了什么变故?

    “四喜,你真打算在斗虫场做买卖啊?那儿的人可不吃馒头。”话题兜兜转转回到欠债的困局上边,李庆友将自己的疑惑和盘托出,提醒道,“这群人围着几只虫空肚子都能斗上一整天,吃食多半卖不出去。”

    门一关,她就被妇人转身拥进了怀里,只觉自己给皂角和烟火气味裹成一团,按在怀里动弹不得,透过胸腔听见妇人带哭腔的话:“我苦命的四喜呦,一夜之间没了爹,身子骨还这么弱——我回回想起,夜里都翻来覆去睡不好呦。”

    回家一路,孟飞鸾将林家几人的底儿都摸了个干净,更加坚定了还上钱就跟他们断个干净的想法。

    此妇说话中气十足,一双手掌都比常人大,托住四喜的后后脑勺像是给戴了一顶严实的冬帽。

    “那母鸡我留下,铜板你都收回去,谁家过日子容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春姐,有什么淌不过的难关千万开口,别跟我这个老姐妹见外了。”秋姨一双大掌盖到淑春手上,字字情真意切,讲着讲着就要淌眼泪。

    在听四喜问起林家兄弟各自的营生时,李庆友说得兴致高涨,一张嘴闲不下来,和盘托出道:“林叔宝么,一直就是这副德行。小时候不爱做活儿,被他娘逼出门去。不学手艺宁可乞讨,他娘左思右想,觉得丢面子了又将人接回家看着。”

    “他大哥没好到哪里去,一没墨水二没关系,铁了心想考科举。落榜几次被他娘逼着学杀猪去,学艺不精还把人家留给他师傅的猪下水偷回家。一问他就装傻充愣,说剖开猪肚子的时候就没见到猪心,你说好不好笑?”

    毕竟此事要想做成,还少不得李叔的帮忙,孟飞鸾也不介意同他多说:“卖没滋味又顶饱的东西当然不行,包子馒头在那里怎么会有销路。”

    飞鸾闻言一愣,方才记起这种将五谷杂粮佐以熬好的热糖浆压成硬块、切块分装的做法只在北方广为流传。

    “从前你我姐妹情深,给娃儿订了亲,我心中还总想着他配不上咱四喜,却没想他是个眼高于顶的白眼狼,今日竟铁了心说要退亲——亲家哎,讲实话,这钱你要是不收,我真是无颜再来见你了。”

    李庆友问出口来:“酥糖是何物?”

    “你瞧瞧,上哪找到这么听话的好孩子。”秋姨

    她前世也有这般体魄,十三岁便能在马上挥舞长戟,臂力与十五岁男子相较尚有一战之力,可现在这副随时会被掰折的身子骨,怎让她不忧心?

    高大热情点的妇人在传闻中身高七尺,一双手呼呼生风,好似铁掌,一巴掌就能把将人扇出几里地。

    秋姨,名叫敛秋,家中也没男人,一人将贺君清带大。

    “三年前他在染布庄子里做过学徒,勾搭大户人家的女儿私奔,让人发现揍了一顿给赶出来了。往后腿脚不便,就没再找活儿做,一有功夫就赌。十天有七八天是被人抬回家去的,剩下那两天是他躺得太隐蔽,没被大家伙发现。”

    他正想开口,远远见两位麻布衣裳妇人站在街口。

    屋内几人将该说的话都说尽,目光尽数落到孟飞鸾身上,她也便顺阶而下,直言道:“小女与贺郎自幼一道长大,想来是错将兄妹亲情会意成男女之爱,为贺郎添了不少烦忧。如今大病后忘却往事,旧情半点也无。成婚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便依娘与秋姨的意思办吧。”

    虽是生活所迫,孟飞鸾依旧对眼前这妇人多有钦佩,瞧着她那粗壮结实的身体也十分羡慕。

    走近了再定睛一看,高大妇人身后阴影中赫然站着贺君清。

    “是。”贺君清面带愧色,漂亮的杏眼低垂,嗓音温润如约定得那般“请罪”道,“四喜很好,聪慧难得。小生才疏学浅,无一技傍身,两次院试皆是不中,枉作文章,实是配不上她。”

    贺君清想从旁解释,被妇人洪钟般的一声呵斥叫断了:“今日这没你说话的份,站到一边去!”

    自己穷不可怕,有一帮穷亲戚才可怕。

    听了一会儿,孟飞鸾从话缝里听出了些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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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粗听有理,但李庆友细想后又明白此事有难处。

    “秋姨,我同你说了,她……”

    女子休夫,此事是镇里至今还广为流传的一段奇闻。

    而秋姨也成了远近闻名的悍妇,越传越玄乎。

    她年轻时与姊妹在京中贵人府中同作丫鬟。一时看走眼,早嫁予府内一俊俏小厮。两人相约同回清水镇里过男耕女织的日子。

    秋姨起身,从贺君清怀里拽出那一挂铜板,往门口的菜篮子里一丢,见春姐没有起身推辞,这才放心开口。

    他还是今日午后的打扮,神色淡淡带着疲惫,跟县衙门口傻站着的石狮子有点相似,与两个态度热切的妇人站在一起有种独特喜感。

    听着情真意切,实是假得不行。

    “春姐,你也是的!多给四喜吃点好的,你秋姨提了一只老母鸡来,能下蛋的,隔日一枚。吃了还是养着随你们。”

    就像当年提出要北上贩葱的林老二一样,难道做买卖的本领真会遗传?

    “要买就得卖有滋味、有嚼头,但是不顶饱的。”

    上午还疾言厉色地叫她莫要再对婚事痴心妄想,傍晚就低眉顺眼地讲出“四喜很好”这话。

    见他后,孟飞鸾大致猜到女人多半就是他口中的那位姨娘。

    她在宫中都鲜少吃到,因喜甜食,在出征途中常命侍卫买来吃,也难怪李庆友一南方人不知晓。www.yingze.me

    “原来是这样,你这丫头胆大心细不简单。”

    孟飞鸾自认记性不差,这张脸在市集上也未曾见过。

    一个在会试中拔得头筹,殿试上更大放异彩的钦点状元郎竟会被小小院试绊住脚?

    人心不足蛇吞象,小厮年轻时见识过京城里的富贵日子,忍不了乡下柴米油盐的琐碎与田间的劳累,没手艺,人也不踏实,在外吹牛,在秋姨一人经营的家中挑刺,往后更是要效仿城里的大老爷抬妾室进门。

    她眼睛眨巴眨巴,闪烁着狡黠的光。

    孟飞鸾稳稳达到聊闲天搭子的最高境界。

    秋姨一气之下将他休去,连人带铺盖赶出家门。

    身形瘦小的是于淑春,看样子是等得急了,挥手招呼道:“四喜,李大哥,怎么来得这样迟?早该饿了吧?”

    于淑春目光在贺君清怀里怀里揣着的那挂铜钱流连了好几遍。她自知家中缺钱,骨子里确实要强的,否则这一月有余也不会将四喜的病情藏在肚子里,硬挺着骨头撑起家里的吃穿用度。

    孟飞鸾举例道:“对,得卖拿来消遣的吃食。我粗粗一想,可以做花生酥糖肉干腌猪耳朵。刚出锅喷香,切了摆在小碟里,棉被褥保温再拿推车推过去卖,定然有人愿意掏钱。”

    接着俩妇人从柴米油盐聊开去,讲到各自人生境遇,又开始泪流不止。

    四喜倒真有能耐,才去一会儿功夫,竟能把此事分析得井井有条,乍一听是见可行的事。

    而她身边、身材高大的那位额间有一枚醒目的大痣,穿身色彩跳脱的鹅黄长褂,手中一条浅色帕子在空中挥个不停,似乎也在等待四喜的到来。

    连珠炮似的一席话,又怜惜又夸赞,还送出了一份礼,再往后多半要提退婚的事了。

    孟飞鸾跟在高大妇人身后进门。

    她提起的这几样吃食原料都不便宜,还考验手艺和保存方法。那赌场里都是贪图享乐的人,不乏会吃的老餮,要想取悦这帮的人嘴巴和胃,没有风味上乘的吃食,真会被砸去招牌。

    孟飞鸾听得耳朵嗡嗡响,都没听到一个“婚”字,心下焦急,腹内空虚,只能靠偷瞥墙角罚站贺君清的窘态来舒缓心情。

    妇人的哭声止了一瞬,垂头望着四喜,双手把住她的小脸蛋擦了擦:“好丫头,你怎么把都我忘了呀?我是秋姨呀,你那柜里从前入春的衣裳有好些是我做的呢。”

    孟飞鸾还未来得及因贺吃瘪而暗爽,就又被秋姨搂紧怀里讲体己话了:“四喜又瘦咯,懂事之后也辛苦了,忙得这么迟怎么行?你看我们家没出息的那个,就知道抱本破书念叨,买卖半点不上心,真不知道离了我该怎么办。”

    在场没有人能插上一句,于淑春对她这姐妹讲话的冲劲十分习惯,等她一阵接一阵地讲完才拉开凳子,请她落座。

    一点就通不抢白,循序渐进懂留白。

    李庆友稍一回忆就叫出名字:“梅菜梗嘛,拿来下饭做汤的。”

    两行人边寒暄边汇于林家草屋门口,李庆友瞧这架势,猜到两家人要关起门来讲家事,于是识趣早早离开。

    “不知道您有没有注意到不少人斗虫时手里攥着、嘴里嚼着东西呢?我仔细一看好像是腌过的干菜头。”

    孟飞鸾重生以来还第一次遇到自己都招架不住的人,手足无措地唤了一声。

    她心中暗叹此人行动速度真快,谈妥婚约之事还没过一时半刻,眼下就真被姨娘领着上门领“负心汉”的罪了。

    “姨、姨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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