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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般少年羞涩他许久不曾有过了。

    钟荟轻轻地侧过身,交叠按在胸前的双手轻轻相对掌心,十指扣在了一起。

    感受到窗外吹进来的习习晚风,他不禁起身步入花园夜色之中。

    疼痛的伤口暂时安抚了他的心情。

    “这几日都没好好带您出来走走,夜里城里也可看几分热闹,这是以前不曾有的呢。听说,宁国城都坊市里也有夜市,开放时间远比芙蓉城要久一些。”钟荟提着一盏灯笼,带着江苘避开人群走。

    钟荟看着空荡荡的外面还没回神,就见不到一个鬼影了。心里的话还没到嘴边又被埋到了心底,他不殇不怨地抿起嘴,心间冒出点点喜意,骚动着,钟荟不由得羞恼,转身飞快地跑进屋内,轻声阖上了门,然后把人埋进被子里不愿起身。

    “不过,芙蓉城的晚间多是男子们出来采购游玩。白日街上摆的可不是这些铺子小摊。”钟荟见江苘一直留意街道两边的摊位,低头笑了声,给她解释满街的胭脂水粉铺的由来。

    “嗯。”少年声音轻轻的,依旧未抬起头。

    清早,草叶上的露水还未滴落泥土中,江苘便早早地去街上的老铺子里买了几样早点。

    灰蒙蒙的天开始点点澄明,江苘把食盒交给小葵,“昨夜你家公子受了点伤,这早点让他吃下补补血吧。”

    “幸好以前和阿离学过一点拳脚,不然摔到脸,明天就不能见人了。”钟荟坐在桥阶上,曲起手肘看了下伤口,吸了口冷气,嘴边拉起一丝苦笑。

    太多的事情汇聚脑海,钟荟喘不过气了,他一路跑到了石桥上,常年行走的脚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他崴脚了。

    就算照顾了那么多的孩子,江苘对少年的心思还是不太懂,男孩子的心思实在是令人捉迷不透,还是女孩子好哄一些。

    真狼狈啊。

    之前已经被叮嘱过无需巡视的偏院,被下仆略过了,只站在桥上看了四周几眼,确认没有异样后就接着去下一处巡逻了。

    钟荟心情复杂地看着脚下黑黝的地面,没有抬头看院内的厢房便匆匆跑出去了。

    “她值得,你可以勇敢一点。”

    伞下,一人一鬼。

    “不疼了。”

    月垂檐角,思绪千丝成结,捋不清。

    “仙祖她啊……太心软了。她总是舍不得我们。阿荟若是再遇到了她,要替爹爹好好照顾她,她一个人会累的。”

    不明所以的江苘看不懂小葵的心思,只觉得对方笑得有点让人心里发毛,她点点头只好先飘走了。

    江苘撑着一柄黑伞一步一阶地走了上来,蹲在他的面前,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他好像又能看出她的担忧,似乎还有点生气?

    “我躲什么呢,真是……”

    脚下的路必有终点,交握的手也会分开。

    转身还未走出几步,拱桥对面就看到有人提着灯笼巡逻朝这里走过来了。钟荟一时心慌便往回走,跑进院门靠着院墙躲避。

    没有人拿的黑伞依旧停在空中。

    幽暗的月光似乎能穿透这头顶的伞,钟荟怔神的时候被江苘慢慢地扶了起身。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上的温度,一点也不温暖,凉冰冰的,让人格外清晰,就如她本身一样。

    钟荟一步一步地跟着,看着眼前的身影,今日一直不安慌乱的心渐渐平落,回到了以往的安心处。

    夜里风声依旧簌簌,草木滚动着飒飒作响,偶尔几声虫鸣唧唧,安静得很,没有人说话。江苘握紧了少年的手,不问也不看,默默地带着他走下桥。

    □□上的疼痛让钟荟有了短暂的冷静,他抱膝坐在拱桥上,在月色里瞧见了自己的狼狈也不禁发出一声轻笑。虽然,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也许是笑自己……笑自己什么呢?

    “到了。”

    钟荟下意识地闭上眼,一直跳动的心累得不行似的,仿佛就要停下来了。

    看到眼前的偏院大门,钟荟止下脚步,心中有了些许惊慌,他竟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江苘这里。钟荟立刻转身打算离开,他支开侍从一人散步,府中仍有夜勤的下仆,江苘这处院子不能让别人靠近,他还是避开吧,避免让下人注意这里。

    四周寂静,夜色下沙沙作响的风、窸窣翻滚的草叶、偶尔乍起的虫鸣,除了它们,没有别人。钟荟望着月光,倏然垂眸看向桥下——

    难道对方做了鬼还打算对公子做什么吗?!

    背靠着墙的钟荟不安地等着自己躁动的心跳,额间的汗被夜风拂过让他泛起一身冷意,他僵硬地离开墙面,确认外面没有动静后才往前走了两步远离背后的院墙。

    只是声音轻不可闻,带着一缕哭腔的酸涩。江苘的手背上突然感受到了一滴水落下。

    身上的伤痛渐渐地消失了,钟荟能察觉到。

    “荟荟,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会放弃权利。没有所谓爱情,那是女人利用男人的谎话。”

    方才打定修坐时,嗅到了钟荟身上的血气向四周飘散才匆忙出门,也只来得及待上一柄伞。

    人鬼殊途,小葵也是为主子操碎了心啊。

    夜里清净也不能让他的心思变得更加清明,反倒是放大了白日的苦闷忧思,让他空坐案前,对公文毫无头绪。

    从前的他不需要,现在也不需要了。

    芙蓉城的雨细细密密,乌蒙的云朵里撕开了几抹阳光,暗沉的天渐渐有了几分亮色。行走在郊外的多了,街上的商贩也拉长了摆卖的时间,夜里的芙蓉城多了几分烟火气。

    一心为主的小葵默默挡住江苘看向对面房门的视线,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好的,先生慢走。”

    江苘手撑着一柄油纸伞,和钟荟并肩走在一起,她特意戴了个面具遮住了半张脸。

    江苘打道回府后,收起了头顶的黑伞,露出了稍有些许飘散的魂体。

    江苘不打算问他的心事,只轻轻牵起少年的手,温声说,“我送你回去,走吧。”

    在书院里听了那段历史后,钟荟烦丝杂乱,理不清心中的郁气。

    不甚明亮的夜里他终于敢睁开眼睛,看着虚空处,他的心仿如一朵花开,迎春绽放。

    静静地趴在被窝里,钟荟感觉之前平静安宁的心跳又开始蹦蹦乱跳,咚咚咚的,仿佛要让谁听见。

    沿着□□走,穿过空廊,踏入一弯院墙,他走上了一座拱桥,穿过桥洞的溪水泛起粼粼波光,一阵夜风抚过。

    下了桥,江苘回头看着少年,温声问,“还疼吗?”

    他想:这样就够了。

    “那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江苘开口道别,挥挥手就走了。

    这样就可以了,这样就好。

    早间吸收的大量阴气还未炼化,江苘暂且储藏在体内,也不知道该如何使用,趁夜间无事便开始琢磨了。

    小腿膝盖处仍有钝痛,但没有血迹,倒是手肘和掌心擦破了不少皮,桥阶上留下了不少血点。

    小葵点点头接过,心里却警惕着,他整夜守在公子隔壁,怎么不知公子受伤了?几时的事?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可疑!

    “我怎么……”

    少年高高扬起嘴角,笑眼弯弯。黢黑的夜下没有人看见他的喜悦,只有他知道就可以了。

    “西边的街道吃食多一些,城东城北大多数是买这些,不过街后的河道旁倒是有好几家酒店,可要去那走走?”钟荟停下看江苘,等她

    少年低着头不愿说,江苘也不勉强,只是看他心神恍惚,思绪不宁的模样,她也不能放心让他独自一人回去,夜里黑黢黢的,一个男孩子走夜路实在不能让她放心。

    钟荟在心里默念,他悄悄地握紧了手心,指间略微冰冷的温度没有移动,他的心更宁静了。

    又或许是第一次?这般紧张、这般心慌意动,让他无处安放这个躁动的心。

    只不过坐着、飘着、站着、躺着……都不见头绪,江苘撸了两把不存在头发,打开窗“靠”在窗扉边上,心里不由得泛起嘀咕,“那孩子今晚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江苘送到院子前就松开了手,少年却还未反应过来仍旧牵着未放开。怔愣了片刻才慌乱地收回手,不敢看她。飞快眨巴的眼睛东躲西藏看着别处,也不说话。

    他羞地两手按住心脏,想要藏住遮掩。这般自欺欺人似乎也起了效果,心跳渐渐缓了下来,但脸色的温度却烫红了一片,绯色的春意在夜里肆无忌惮地出现。

    钟荟抬起脸看着江苘,嘴角终于露出一点笑容。只是眼眶不见多少水气,似乎不曾落泪。江苘看着他,也只是点点头便接着往下走了。

    “怎么受伤了?”

    因为,已经足够了。

    “你爹死了,你也安分点,年纪到了我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

    钟荟把脸埋进了臂弯里,挽起袖子的细臂上枕着白皙的额头,好一会儿他才抬起脸来,无力般靠在石桥上,额间却泛起一块红印子。

    一阶一步,一前一后。

    不到月圆之夜随意行走果然对魂体的损伤不可避免,近日天象躁动,斗星暗移,她总觉得魂魄不宁,说不出的难受。

    对他是,对别人……也是吧。

    手指被轻轻牵起,小臂也被托住,原本擦破出血的伤处一点点地开始凝固血液,伤口渐渐消失。膝盖和腿上的疼痛感好像也没有了。钟荟迷茫地感受着,看着眼前的江苘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每一次,遇到她,她都不会让他受伤。就像父亲说的,她真的、真的是很心软。

    明明是自己的府邸,他有什么地方不能去的呢?

    滴答。

    钟荟想起了私塾里先生对他说的话,想起父亲弥留之时的嘱托,想起当初遇到师父的日子,想起了独自生活在丞府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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