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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寿宁公主垂下眼眸,不再看向李锦昶。

    邓愈跪得几乎不敢抬头, 他姿态很低, 几乎是恳求说道:“殿下, 犬子确实不配郡主,实在高攀不起。臣心中甚是惶恐,唯恐辱没郡主尊荣。”

    今日发生的事,桩桩件件好似都针对他。

    她身后的喜桂捧着一个大托盘,小心翼翼进了前殿。

    虽说戏还未唱完,但经过刚那一场变故,众人也无心看戏,就这么百无聊赖地硬看了半个时辰的折子戏,宫宴才算结束。

    姚珍珠看李宿面色沉沉,眉头紧皱,知道他今日心情定很不愉快,忙道:“殿下,晚上想用些什么?时候还来得及,我给殿下做一顿生日宴席吧。”

    待宫宴结束,李宿便领着姚珍珠回了毓庆宫。

    尤其是今日。

    李宿左手一动,寻到了姚珍珠的手,然后便紧紧握在手心里。

    寿宁公主满意了,邓愈满意了,就连李锦昶也不算很失望。

    从谷底回来之后,两个人一起用饭,李宿右手边的位置永远都是姚珍珠。

    李宿没什么胃口,只让她不用忙:“小厨房应都准备好,你且别忙,歇息片刻便来用膳就是。”

    是啊,他们不就是眼睁睁看着章宜郡主沉沉浮浮,没有搭救。

    他难受,贺天来也焦急。

    她不同意章宜郡主嫁给邓旻言。

    “当年高祖皇帝开国时,红缨长公主以一介女流持红缨枪先锋开路,率领一众红缨军拼杀疆场,她们为大褚抛洒热血时,又有何人说她们一介女流?”

    李锦昶:“寿宁!”

    贺天来隐约知道他为何会如此,此刻心疼得不行,低声道:“殿下,吃些药吧?”

    李锦昶的目光缓缓落到邓旻言身上,言辞越发和蔼恳切。

    姚珍珠坐在他身边,示意喜桂上菜。

    邓愈低声道:“臣不敢。”

    邓旻言失魂落魄站在岸边,直到被父亲拉了一下,才匆忙对李锦昶行礼:“谢殿下恩典。”

    今日发生的所有事似乎都脱离了他的掌控,让他进来顺风顺水的日子蒙上一层阴影。

    李锦昶冷笑:“在孤看来, 你可没什么不敢的。”

    就在姚珍珠出神时,李锦昶依旧沉着脸同寿宁公主对视,寿宁公主昂首挺胸,目光炯炯。

    姚珍珠见他实在不愉,便也没再多言,福了福便退了下去。

    邓愈怎么能问?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目的。

    她一进来,便遥遥一拜:“臣妾恭贺殿下双十生辰,祝殿下前程锦绣,身体康泰,心想事成。”

    李锦昶看着寿宁公主,寿宁公主也看他。

    姚珍珠只觉得热意从手心上涌,似乎顷刻便能直达心房。

    若是邓旻言不喜章宜郡主,今日就不会站出来救郡主, 他心里很清楚, 这一救不是单纯救人性命,也是为了救他自己的念想。

    太子殿下说这话时虽面上带笑, 邓愈父子却越趴越低,几乎整个人跪伏在地。

    这是李宿的老毛病,好多年都未好,本来姚良媛来了毓庆宫后李宿的这个毛病已经好了大半,谁知今日再度犯病。

    今日是他的生辰,小厨房可谓是费尽心思,做了这段时间他最爱吃的几道菜,还跟姚珍珠特地学了锅包肉和糖醋鲤鱼,侍弄了一大桌子精致菜肴。

    说话的工夫,姚珍珠姗姗来迟。

    这里面桩桩件件,都令李锦昶背后生寒。

    他目光深邃,仿如深潭,把姚珍珠的目光吸了进去。

    在场所有人,唯一沮丧难过的便是邓旻言。

    “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所救,就一定要嫁给他?刚刚章宜情况那么危急,众人顾忌这些规矩体统,眼睁睁看着她下沉,又岂非君子所为?”

    姚珍珠已经换下那一身隆重的大礼服,换了一身也很喜庆的水红腊梅缠枝袄裙,头上一对红宝流苏摇摇欲坠,衬得她明眸皓齿,明艳动人。

    他虽如此说,手却没有放开,一直牢牢握着姚珍珠的手,把她护在身边。

    “莫怕,”李宿低声道,“此事已同我们无关。”

    邓旻言本就浑身湿透,即便裹着披风, 此刻也是冷得瑟瑟发抖。

    李宿深吸口气,额头也冒了汗:“无妨,今日并非是胃痛。”

    今日这一场御花园游园, 人人都不动声色, 落了套的却是他邓家。

    这一对天家兄妹,从来都是亲近和睦的,却不知从何时起,一波又一波的争端从两人之间弥漫,过去的和睦如同昙花一现,阳光一照,瞬间烟消云散。

    李锦昶脸上骤雨稍霁:“孤以为这桩婚事得宜, 爱卿不必多虑。”

    李宿瞧了瞧,觉得这一桌子大抵姚珍珠也爱吃,这才松开紧皱的眉头。

    李锦昶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

    李宿两步上前,亲自把她扶了起来。

    李宿怕她今日累,也知道她有些吓着,便不想让她再辛苦,谁知姚珍珠还是去了小厨房。

    此事事发突然,李锦昶未同寿宁公主商量,直接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邓家作为联姻人选,若寿宁公主不赞同,倒也不用非要一定选择邓家。

    她此刻根本不顾宫中嬷嬷阻拦,还是硬回到池畔边:“殿下,邓公子青年俊才,未来定能成匡扶朝政之能臣,同邓大人一般无二,如此人中龙凤,还是勿要过早订婚。”

    他不过十八|九的年纪,正是少年慕艾时,对于美貌绝伦的章宜郡主,自是倾心的。

    姚珍珠不自觉看向李宿,李宿感受到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他。

    否则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鼓起勇气下水救人。

    邓愈正待回禀, 却听边上一道女音兀自开口:“殿下,嫣儿尚且年幼,过早订婚恐她害怕。”

    被人关心的日子,虽然来得迟,却更让人觉得幸福而满足。

    这便就松了口,邓愈起身的时候,脸上也没那么难看,神情渐渐缓和下来。

    “殿下,章宜虽是一介女流,但女流又如何?不过是一场落水救人,邓公子行善积德,救人于水火,又哪里非需一场姻缘累赘?”

    十指连心,原来便是这个意思。

    “再说,这说不定还是美事一桩。爱卿,你且问一问令郎,是否愿意迎娶章宜郡主,成就美满良缘?”

    这一日原本应该是他最意气风发时,三请三辞多么荣耀,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帝王能有这样的机缘。

    李锦昶摆手,对众人道:“好了,大戏还未唱完,诸位爱卿尽情观赏。”

    待她走了,李宿捂住疼痛不已的胃,直接靠坐在贵妃榻上。

    可这一救,却没有换来锦绣良缘。

    他断不会叫太医,贺天来也只得小心伺候。

    李宿这会儿略缓和过来,问贝有福:“姚良媛呢?”

    贺天来给他煮了一碗桂花蜂蜜露,让他温温胃,然后才道:“殿下若是在难受,还是要请周太医。”

    邓愈叹了口气,知道事已至此, 已无可更改。

    话虽如此,李宿还是把目光放到了今日的膳桌上。

    这话就诛心了。

    从刚刚座位变更他就应该知道, 太子的目光早就落到了九城兵马司。

    “如何这般多礼。”李宿顺势牵起她的手,领着她来到膳桌边坐下。

    即便回宫也没有更改。

    如此说着,他便领着邓愈等朝臣回到了主位。

    但李锦昶当了这么多年太子,大事小情皆已能临危不乱,寿宁公主今日突然如此强势,话里话外都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

    岸边的勋贵大臣们便一哄而散,陆续离开。

    贝有福便道:“刚小主去了小厨房,应当给殿下准备了菜肴,殿下且略等一等。”

    这一切他都拥有了,过程是好的,结果也是好的,可最终却都乱了套。

    李宿见他也跟着白了脸,勉强喝了一碗桂花露:“好些了,你不用太过担忧。”

    “邓爱卿、邓侍卫快快请起,”李锦昶亲自扶了邓愈起身,“不过邓侍卫实在是龙章凤姿,孤实在喜欢,他日若还有机缘,再另行婚配也不迟。”

    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叫他觉得恶心。

    她还是那个满盛京都无人敢惹的肆意天家女。

    “殿下生辰,臣妾也不知要送殿下什么,

    李宿眉头紧皱,从御花园回毓庆宫,维持的淡然平和面容也都消失不见,此刻的他全无生辰日的高兴和开怀。

    明明他才是当事人,可在太子殿下面前, 却没有他说话的份。

    姚珍珠站在李宿身边,看着昂首定立的寿宁公主,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这位总是柔弱温和的天家贵女,并非愚蠢之辈。

    李锦昶心中略松,面上也一片和蔼:“寿宁说得对,章宜如今年幼,尚且还算是孩童,既是孩童便不用如何遵循男女大防。今日邓侍卫勇救人命,勇气可嘉,孤定会予以重赏,以示表彰。”

    章宜为何会落水?温溪辞为何会有定国公遗书?而寿宁为何又要当众质疑他?

    李宿眉头略松,眉目间略有些笑意:“也就是她,忙了一天也不知道累。”

    一晃就到了晚膳时分,小厨房这边菜都齐了,姚珍珠还未到。

    众人皆未想到,丧夫的寿宁公主看似柔弱可怜,一张嘴却能要人命。

    这一句不仅把李锦昶骂了进去,甚至骂了在场所有人。

    说话之人便是寿宁公主。

    他这胃痛,并非因胃里生病,也非饥饿难耐,而是心因。

    以前她跟太子李锦昶和睦,大抵是因为两人利益一致,现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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