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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主、姑姑,”如雪面色沉静,“定国公昨日深夜在定国公府薨逝。”

    贵妃便笑了。

    “宿儿,我可以看得出来,你对珍珠并不厌恶,是也不是?”

    姚珍珠一听,立即道:“我知道了。”

    除了贵妃,他从未感受过任何善意。

    “你是太孙,生来便拥有一切,无需以联姻巩固地位,早先陛下不是不想给你定亲,但我都给拦下了。”

    那一日用过午膳,贵祖母单独叫他说了几句话。

    当日李宿很晚才回毓庆宫。

    这样一来,不仅省了一大笔宫中开销,还让娘娘们能舒服许多,贵妃娘娘这一遭还被洪恩帝夸赞,说她蕙质兰心,简朴灵秀。

    其余众人皆不可服黑。

    太孙良媛品级的礼服是紫色,上身为菱纹锦缎袄子, 绣织金云肩,下裳为紫红百褶裙, 脚踩祥云靴。

    明明冬日将逝,春日翩至,但她却感受不到春暖之意。

    待如雪退下,姚珍珠才问周萱娘:“姑姑,我记得定国公年轻康健,亦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近些年由他统领兵器司,已是格外开恩。”

    周萱娘笑着说:“原是有些沉的,娘娘们戴上一日回去都要头疼,不过贵妃娘娘不耐这些,又不得不按祖制穿着,便命营造司加紧研制,在保证样式形制的基础上,把所有的头面都改为镂空。”

    “是的,定国公一向康健,这些年未曾有病弱传闻,且在太子入朝听政时,陛下为让太子根基稳固,特地开恩许定国公统领兵器司,对于不能担任实缺的驸马来说,这已经是莫大的荣耀。”

    “姑姑便同尚宫局说,如今两位小主尚且住在皇觉寺陪伴贵妃娘娘,山上缺衣少食,要提前备好春例,”姚珍珠道,“咱们宫中近来要给殿下庆生,要多准备各种鲜货,只管让吴大厨拿了腰牌去领。”

    因此周姑姑提前一个月就开始给姚珍珠准备礼服。

    他的死肯定有蹊跷,若非如此,寿宁公主绝对不会不顾尊卑礼法,直接闯入宫中求到太子面前。

    贵妃轻声笑了:“我开口的事,就连太子也不敢如何反驳,更何况是你皇祖父,你别忘了,我手里还有神臂弩。”

    这次去皇觉寺,魏清韵和沈彩霓并未跟着一起回来。姚珍珠本来还问李宿她们是否一起回宫,李宿也只说不急,她就不好再问。

    李宿摆摆手,声音微弱:“饿得时间有点长,胃里不太舒坦。”

    定国公的死仿佛是一个信号,敲响了洪恩三十一年宫乱。

    她的发冠珠宝本就少,也没那么多金玉之物,只有一对金兰簪略显得亮堂一些,所以整体很是轻巧。

    若是换成去岁,李宿一定嗤之以鼻,他不会当面顶撞贵妃,心里却不会信。

    华丽隆重的大礼服, 精致漂亮的五翟冠, 一下子把可爱的姚珍珠变成了端庄优雅的姚良媛。

    但现在,贵妃却说老天不会薄待他。

    姚珍珠心中一惊,忙上前扶住他,让他在罗汉床上坐下:“殿下,这是怎么了?是否又胃痛?”

    她这边刚把衣裳换下来,周萱娘正待跟她商量春日新衣的花色,如雪便匆匆赶来。

    “小主, 这身衣裳略宽一些,若是穿的时候天气寒冷, 里面还可加丝绵袄子, 穿出去也会更挺拔一些。”

    说起寿宁公主,如雪脸色微变:“听闻……听闻公主殿下今晨直接闯入宫中,求到太子殿下面前,请太子殿下给她做主。”

    倒是周萱娘一下子便起身:“寿宁公主如何?”

    即便如此,能得到这个消息已经很好。

    “皇祖父答应了?”

    姚珍珠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定国公是谁,他是寿宁公主的驸马,是太子殿下的妹婿。

    “宿儿,你看,珍珠就是你的缘分。”

    她不想再看到李宿受伤。

    无论多痛,他都是自己忍着,从不会对外人说起。

    “有劳姑姑了,为给我准备这样一身衣裳,只怕费了不少力气。”

    比他小的李端都已迎娶正妃。

    待她走了,姚珍珠便坐在屋子里发呆。

    但礼服却要谨遵祖制, 不可随意更改。

    周萱娘福了福:“是,小主放心,我这就去办。”

    如果他同自己不爱的妻子成亲,对方可能因无法了解他而心生嫌隙,那样的话,李宿会活得更累。

    她们能得到的消息,是通过层层传递而来,李锦昶所在之处皆有心腹,许多事含含糊糊,听不真切。

    “这个人可能会很晚才出现,亦可能此生都不会出现,但我不想你勉勉强强,同你完全不爱的人过一辈子。”

    但现在,面对小姑娘担忧的眼神,他却不想再独自支撑。

    姚珍珠第一次穿上这一身隆重的冠服, 几乎都要认不出自己。

    “公主殿下或许认为定国公是被人害死,让太子做主查案,所以让太子殿下给她做主。”姚珍珠道。

    死在大舅哥即将荣登大宝之前。

    周萱娘见她站在铜镜前愣神, 浅浅笑了。

    李宿吃了口茶,倒是没好意思直接答话。

    姚珍珠道:“三月便要发春例,如今虽是二月末,但春例也要提前备齐。”

    花色样式及珠宝自然比宫妃要略降一级, 固定用的成对金翟钗也改成金兰钗, 却更显得活泼青春。

    “但我以为,对于你来说,那些身份地位都是次要的。”

    “给你选的太子妃皆是名门闺秀,出身同你母亲差不了许多,足见陛下用心。”

    老天哪里是眷顾他?老天爷怕是恨透了他。

    他从来都不关心娶不娶妻,以前的他甚至还很满意现状,觉得自己一个人过最好。

    周萱娘帮她搭配盘口,最后选了卷云纹镶红宝金盘口,配在领间。

    正因如此,宫中人多有猜测,人人都以为是太子想要压制太孙,不愿意让他早早成亲,多岳家支撑。

    李宿少时艰难,从未有一日甜蜜,他在苦涩里长大,学不会如何当一个正常人。

    她眉目慈和,有着只面对李宿时才有的柔和,令这个从小总是冰冷看着世界的少年不至于太过孤苦无依。

    周萱娘深吸口气,起身对姚珍珠道:“小主,既然殿下吩咐,您看今日都要如何行事?”

    姚珍珠摸了摸,不由感叹:“贵妃娘娘真是太厉害了。”

    她一来,就看到李宿脸色苍白,额头还有些薄汗。

    礼服的样式略微比以前繁复, 最好看的是头冠。①

    但他还是死了。

    李宿放下茶杯:“真的吗?”

    周萱娘紧紧皱眉,嘴唇抿得很紧,似在出神。姚珍珠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她的言语。

    贵妃道:“所以我当时对陛下言,道你尚且年幼,毫无男女之心,一心皆扑在学业上,待以后再有合适人选,另行婚配也不迟。”

    李宿的声音酸涩,心里却流淌着暖意。

    “我不觉得你需要娶名门闺秀,我也不认为你以后要靠岳家行事,我想让你娶你最喜欢的女子,同她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只他没想到,皇祖父竟然想给他选妃,而贵妃却拦下来了。

    姚珍珠扶了扶发冠,道:“以前总听人说发冠沉重,这一顶戴着倒是轻巧。”

    李宿对娶妻不感兴趣。



    以前的李宿可从来不会示弱。

    寿宁公主今岁刚满三十,正是年富力强时,年轻丧夫,实在令人唏嘘。

    按大褚宫规,只皇帝皇后可服素黑及玄色,其帝后礼服、祭服皆为素黑, 用如意平安缎, 颜色深邃,流光溢彩。

    因她品级为六品, 便可戴冠, 周萱娘命人盯着尚宫局,尚宫局才给她赶出来一顶刚好符合皇孙嫔妃的五翟冠。

    他一回来,就吩咐小厨房上晚膳,然后让宫人把姚珍珠请来前殿。

    李宿今岁已经二十,即将弱冠,可他身边除了几个宫女出身的嫔妃,竟无正经妃子。

    如雪下意识看向姚珍珠:“小主,殿下刚从上书房传回口训,道今日便要备好宫中一应之物,往后十日除非必要不许宫人随意走动。”

    从小到大,他从血海中挣扎,他直面亲人的冷漠、面对众人的恶意,也背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深重。

    宫里的礼服做得都宽宽大大, 穿起来也气派,姚珍珠自己没穿过,倒是见过娘娘们穿。

    李宿愣在那里,片刻后却垂下眼眸。

    平日里的常服并未有特别认真地宫规祖制,姚珍珠这般的中位宫妃只要不特别穿深紫朱红等色,一般都是可以的。

    然而到了今日,他想着那个去采梅花的小姑娘,唇角略有些笑意。

    这个时候,姚珍珠已经用过晚膳。

    如此一来,想要提前支领份例便合情合理。

    太子虽还未宣召, 但太孙殿下弱冠宫中肯定有典礼。

    “宿儿,你同你皇祖父嫌少相处,不知他为人,他是皇帝,是一国之君,不会以私利行事,”贵妃柔声道,“你是他的嫡长孙,他自然要关心你的婚事,当时甚至已经选好了人选。”

    无论那些人怎么争,怎么斗,只要不牵扯到他们头上,那便同他们无关。

    “宿儿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你以前不喜外人,我也不急,我当时想着你这么好的孩子,老天不会薄待你,总会给你最好的一切。”

    传出来的话是她让太子殿下给她做主,可理解为家中驸马突然薨逝,她没了主心骨,让兄长帮忙,也可能是另一种解释。

    姚珍珠扭头望着天,心里想:只希望殿下的弱冠赶紧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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