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渣攻成了我的猫（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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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活不了了。

    他以为那就是他这辈子最无力的时刻了。

    饥荒还是来得太快太快了，没有吃食的百姓也早已瞄上了山里，谢亦还没挖一两天，山上就几乎找不到像样的东西了。

    今年秋季颗粒无收，无数人流离失所，路上也开始饿殍遍野。

    把猫的食物放在碗里，谢亦有些歉意地看着猫:“对不起，这两天你也饿坏了吧。”

    人被逼到极致时，人性只靠着一根弦吊着。这时候，任何外界的一点刺激都会将这跟弦彻底崩坏。

    这种猫本能的舔舐行为他从前都是抵触的。

    粮商们囤积着米粮，不断抬高米价，又给了百姓沉重的一击。

    他吃力地站起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些水喝，又勉强弄了些食物煮起来，给自己和猫弄了晚饭。

    但他运气好像真的很差。

    这让原本就靠着采药勉强赚些果腹钱的谢亦的生活彻底难以为继了。他一月采药赚的钱，连买几斤米都不够。

    不等官兵反应过来，就有人喊:“快看看，其他的袋子里装的是不是沙子！”

    大启朝？谢亦说大启朝？

    谢亦将猫藏在袖子里，走在路上。

    当他意识到饥荒到来时，他其实已经看到了这一切会有的发展。他没想着再去买米，而是去山上尽可能地多挖便于储存的食物，旱灾导致山上的食物也很少，但是多少是一点。

    那天之后，谢亦再次一病不起。

    陆敛发现谢亦醒了，惊喜得不行，下意识不断舔着谢亦的颈间，发泄喜悦。

    可是，如果大启朝早已覆灭了的话……他此时又身在何处呢？

    在他的眼里，天空不仅是灰蒙蒙的，而且还游走着无数如同细线般的灰色蛇影。

    被自己的猜想逗笑了，他没有深究自己养的猫是不是有些奇异过头，反正……

    百年一遇的旱灾和蝗灾同时发生在北方大地上，而南方听说也遇到了大洪水。

    道路上除了饿死的尸体之外空无一人，但城墙下却极为热闹，无数人乌泱泱地挤在那里。

    那是这个王朝的气运。



    “我们的粮食在哪！你把我们的粮食弄哪去了！”

    他想一个个给大家发粮食，但是饿到极致的人可不管什么规矩，有人冲上去抓了一把粮袋，哪怕立刻被官兵拦下，但那个袋子还是破了。

    …………

    其实现在把猫带在身边并不安全。但是从前村里还时不时露面的野猫，这时都已经不见了踪影。有天谢亦山上，回来看见有人盯着他的屋子，准确来说，是盯着他屋子里的猫。

    那人在竭力挣扎着，但却淹没在了人群里，谢亦甚至看到有饿极了的灾民在他身上狠狠咬下了一块肉。

    可现在，他却被自己的心魔劫压制成了一只猫，他想给谢亦买药，没有人会理会一只猫，他想给谢亦打水，可他连抓握都做不到。

    谢亦轻声说:“大启朝，要灭了。”

    他跟其他人一起等了很久，然后城门被打开，赈灾的人走在马上进来，身后跟着一车车的粮食。

    后来，他在化神期前有谢亦庇护，他突破化神期到大乘期后，渡劫期修士也不是他的对手。他在大乘期遇到数个化神期绞杀，那确实命悬一线，但是那时候的他至少有一搏之力，哪怕九死一生，生死边缘来回的感觉也让他感受到近乎病态的快意。

    可陆敛听到谢亦说这句话时，却猛地一震。

    灾民们一拥而上，根本拦不住，他们掀开了一个又一个袋子，而里面，毫无意外，流出来的都是黄沙。

    猫轻轻地“咪”了一声，谢亦觉得它好像在跟自己说没关系。

    因为他实在是太孤独了。

    唯一让谢亦欣慰的，是他听说李柳柳嫁的那家人十分厚道，在这时候处境也不错，前些日子把李家人接了过去，这时候他们一家人已经离开了这个灾情严重的镇了。

    他只是艰难地把猫抱紧自己的颈间，轻叹了一声。

    “怎么会是沙子！”人群开始惊呼。

    可是早就疯狂的灾民可不管他到底知不知情，他们都已经数日没吃东西，朝廷的赈灾粮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但是现在这个希望却化为飞烟了。

    你不能死在这。

    陆敛在浑身冰凉中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他最后只能在床边守着谢亦，心中不断祈愿他能醒来。

    谢亦也感受到自己醒来后自家猫的高兴，大病两日的压抑似乎也有些了安慰，他想对猫猫笑一下，但又无力。

    他心急如焚，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他根本无法接受谢亦会死在这里。

    所幸他养的猫真的很听话，带它出去，它知道死死地藏在他的衣襟里，也不会发出声音。

    粮商们的粮食，就算都放出来，其实也是不够全国性的饥荒的，他们抬高米价，只能让原本吃不上粮食的百姓们更加吃不上粮食，而且还贬低了货币。

    他揉了揉自家猫的头，叹息着说:“最后，还是只剩咱俩了。”

    他暂时还不能倒下。

    “怎么会都是沙子……”那来赈灾的人也愣住了，不断地自言自语着。

    是天要它灭，无数光怪陆离的荒诞，都都在催化它的灭亡。

    谢亦走的方向，是城门口。

    谢亦，醒过来吧……只要你醒过来，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记得就在他将要渡劫的不久之前，有人禀告他，说下界最大的王朝——大启朝，因为统治者无德，气运已失，已经覆灭了。

    他不愿再看那荒诞可怖的一幕，而是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陆敛心急如焚，但是他不过是一只猫，连帮谢亦打盆水都难。

    “百姓们莫急，赈灾的粮食到了！”那坐在马上的人兴高采烈地说。

    一只猫不会这么聪明，还知道拿打湿的手帕给发烧的人降温。但此时谢亦却顾不上思考他的猫的灵异。

    在第二天的傍晚，他睁开眼，而这时陆敛正又咬着一条打湿的手帕给谢亦贴上。

    从前两文钱可以换一斤米，现在涨到了一百文，而且还在不断疯涨，哪怕如此，米还是有价无市。

    大启朝已经覆灭了，可他和谢亦却生活在还未曾覆灭的大启朝中。

    谢亦脚步蹒跚地走在路上，时不时就能看到几具饿死的尸体，有些才刚死，有些已经腐朽，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一副皮子套骷髅的可怖模样。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而他突破到渡劫期后，只身屠灭九宗四殿，他以为他强大到这个地步，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了。

    所以哪怕他的猫过于通人性，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件好事。

    陆敛成为昆仑帝君后，不仅整个修元世归他统治，凡俗界同样如此。但很少会有修士关注凡俗界，陆敛也无意理会。只有在下界发生很大的变化时，才会有人禀告他一声。

    谢亦醒了后，自己去看大夫，大夫给他开了很多药，他每天泡在药罐子里，日子也勉强过下去了。

    “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

    谢亦的意识几近模糊，他知道燃一半元神后势必会病倒，但他也觉得他应该还能活些日子。

    谢亦没有走得很近，跟人群保持着一个距离。

    陆敛对凡间的王朝更替不感兴趣，当时只是略一点头，表明知道了。

    从此他出门都要把猫带在身上，但也不敢让猫很显眼，因为到这个地步，不少人连人的尸体都吃，甚至把饿死的孩子交换着吃。这时候，哪怕谢亦一个大活人抱着自己的猫，有些饿疯了的人也不会管着是谁的猫，只会冲上来抢走。

    “一定是他私吞了！”

    “都是沙子！哈哈哈哈都是沙子！”一个饿得形销骨立的灾民在揭开一个米袋后，疯癫地坐在地上大笑。

    令所有人震惊的，是里面流出来的不是粮食，而是沙子。

    此时，最后一丝希望被毁的灾民已经彻底疯狂了，他们一拥而上地朝着赈灾使臣和官兵们拥去。

    但到这个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谢亦吃着野东西对付了几天，又是半个月匆匆而过，他再去山上时，发现连树皮草根都被人啃干净了。

    他看着在床上苦熬的谢亦，无力感如潮水般疯狂蔓延了他的心脏。

    大启朝……不是早就灭了吗？

    朝廷派人来赈灾了，就在城门口。

    他开始不断尝试挣脱心魔劫的压制，从这具什么都做不了的躯体里脱离出来。

    谢亦那时候才惊醒，在这人饿得啃树皮吃草根的饥荒里，猫是多么难得的食物。

    他陆敛这辈子，唯一一次感到无力的时候，是九宗四殿屠陆家满门时。纵使他再天才，十九岁面对数位渡劫大能，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族人屠尽，而他只能仓皇逃命。

    修元世是凡俗界的上界，某种程度上，它对凡俗界起着一个统筹作用。

    陆敛一次次地尝试，可心魔劫的压制却一次比一次加重、甚至暴戾，最后一次尝试后，他的神识直接被那暴戾的力量击得大伤，让他的神识几近溃散，段时间内再也凝聚不起来。

    谢亦已经在床上昏迷不醒两日了，陆敛只能不断咬着手帕，到河边把手帕打湿，然后贴在谢亦的额头上。

    谢亦感受到额头上的冰凉，睁开眼就看见自家猫叼着毛巾贴在他额头上。

    他没有吃自己先前挖到的东西，而是每天上山去山里菜很多不知名的野菜，那些东西其实和野草没什么区别，是百姓口中的“野东西”，平时根本吃不饱，果不了腹。

    谢亦看着。他能看出那人的无辜，但是他毫无办法，因为他如今也挣扎在生死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