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故事

[    【作者温泉笨蛋提示：如果章节内容错乱的话，关掉阅读模式,关闭广告拦截即可正常】

]    他只有问题。

    他全都听见了。

    “当我打赢了官司，继承了庞大遗产之后。妈妈来找我，忐忑地问我恨不恨她，我说不恨。”

    “哦，你说二号楼那两个

    “所以对我来说，你是特别的。”黎嘉年转头看他，“看着你的时候，我总像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一个处境相似，选择却全然不同的自己。”

    段殊没有犹豫，语气温和地应下来:“好，我们回房间。”

    多年前那个深夜的小巷, 他的眼前模糊着眼泪、汗水和鲜血, 看不清大学生的模样, 只记得那道宛如天籁的声音。

    “咦，是昨晚太吵了吗？”同事想了想，脸上忽然露出揶揄的笑容，“是不是在小群里潜水看八卦呢？”

    “和其他人相处的时候，你也这样吗？”

    安安表情一僵:“什么……八卦？”

    不过对很多人来说，昨晚都是一个辗转反侧的不眠之夜。

    戚闻骁惶然地开始回想，刚刚段殊说话的声音，似乎和记忆中也有偏差。

    他专注地看向段殊，露出无辜的表情:“我只是想来叫你回房间, 我刚才画得太专心了，直到被人吵醒，才发现你不见了。”

    也正因为如此，黎嘉年从不画人物画，他只画风景，在最脆弱纯真的童年时代，本应最亲近的人却带来了最深的伤害，所以他不再喜欢任何人。

    黎嘉年站在窗口看了一会儿，兴奋的情绪渐渐平息，他忽然道:“你觉得难过吗？”

    段殊一时间忘记了之前的低落，由衷地替他觉得庆幸:“幸好你抓住了它。”

    段殊听着他半开玩笑半正经的话语，也轻声问他:“刚才是戚闻骁打扰了你吗？”

    在这个构筑于意识虚空中的世界里，段殊第一次度过了一个难眠的夜晚。

    相熟的同事看见了她，诧异地坐过来:“安安，你不是休息嘛，怎么不回家？”

    他不想让那个已经从荆棘里挣脱出来的“自己”觉得失望。

    独自待在房间里画画的男人，和刚才跟陆执待在一起的男人，究竟哪个是段哥？

    他坐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正在下意识逃避的哥哥。

    “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过去，知道了我可笑的家庭故事，甚至猜到我恶劣的爱好。可我完全不了解你，在表象之外的你。”

    段殊目露愕然，又听见身边人继续说了下去。

    明明前者听起来更像。

    他想了一夜。

    当悄然而至的第四人显出那道被月光拉长的影子时, 陆执和戚闻骁的表情都变得很复杂，前者局促，后者惊惧, 唯有段殊是沉静的。www.rumowenxue.com

    段殊听见他难得冷淡的声音，也听见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在岑寂的卧室里回响。

    黎嘉年坐到了床上，抱着膝盖，卧室的顶灯照出他栗色温暖的头发。

    落在枕头上的声音很轻:“为什么？”

    而三道目光的焦点似乎对此浑然不觉, 他正笑着看向他们:“抱歉, 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黎嘉年却像影子一样跟了进来。

    “因为我坚持着长大了，好在我喜欢画画，在那个虚构的梦幻世界里可以短暂地忘掉一切。”

    在这个听起来漫不经心的疑问里，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最近一次和真正的人相处聊天。

    “新的灵感是什么？”

    “为什么？”

    抓住了那道黑暗里的光，那条从天堂垂下的绳索。

    昭然若揭的秘密刚刚被捅破, 不知道他听去了几分，气氛顿时像沼泽一样胶着。

    远处那个窗口已经彻底陷入寂静，厚重的窗帘里隐隐显露出灯光的亮度，夜风呼啸，群山宁静蓊郁。

    “总是被控制、被改变、被要求成为另一个人……你会觉得难过吗？”

    “我……”安安吞吞吐吐道，“没睡好，怕一会儿晕车。”

    看见戚闻骁陷入惊慌失措，黎嘉年满意地收回视线，面露愉悦。

    他没有自己。

    “对，这是报复，因为她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总是骗我。”

    是流逝的时光带来的改变，还是他又一次认错了？

    他坐了起来，平视着黎嘉年的眼睛:“但你现在很好。”

    段殊的声音被感染得轻松了一些:“你在骗她。”

    热闹嘈杂的咖啡店里，他追问齐宴看似斑斓的生活。

    翌日早晨，云山温泉酒店的自助餐厅里，客人还不多。

    灯光昏暗的酒吧, 他的耳畔被吉他的旋律和悠扬的歌声填满, 然后一路追随过去，却看见幻梦破碎的一刻。

    他在洗手台前洗漱，刻意不去看镜子彼端那个虚构的自己，然后安静地上床，以为这段对话就此结束，开始安心地等待着第二天迅速来临。

    “就是那个来捉奸的呀！”同事放低了声音，“听说原配可有钱了，长得也好看，想不通为什么男的要出轨……”

    黎嘉年的语气轻快:“长大以后才知道，原来我并没有最坏的基因，她也只是个懦弱胆小的女人，不敢找毁掉她生活的真正凶手报仇，就把满腔的怒火都倾倒在我身上。”

    他侧眸，认真地凝视着这个刚才陷在风暴中央的哥哥。

    “保密，以后你就会知道的。”他们一道走过幽静的院落，回到灯火通明的房间，“你会是那幅画的第一个观众，你一定也会喜欢的。”

    黎嘉年淡淡道:“因为你总是问别人，却从不说起自己。”

    泡过温泉后的那一觉会让人身心舒畅，客人们常常起得很晚，所以这顿早餐也会很体贴地供应整个上午。

    段殊越过黎嘉年的身旁，走向卧室，他的面孔被印在玻璃窗上，与遥远的灯光重叠，璀璨又落寞。

    段殊迫切地想要从这苍白冰层中寻找些什么，他不想让黎嘉年觉得失望。

    “但妈妈同时还说，因为我的身上流着他的血液，所以我也一样。我有最坏的基因，我会变成最糟糕的人，她恨我，甚至超过恨爸爸。”

    段殊无法回答。

    画画是黎嘉年的救赎，正像许多没有被苦难击倒的艺术家，他们的作品里总是蕴含着深刻真切的情感，充满着无穷的感染力。

    所以他无从说起。

    幸好黎嘉年并不想得到任何回答，也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是黎嘉年的背景故事。

    他只记得声音，却连面孔都认不清。

    从他的表情里，黎嘉年已经得到了答案，于是他靠近了问他:“为什么？”

    黎嘉年说着说着就笑起来:“所以，她不用想从我这里得到一分钱。”

    他在问“段殊”，段殊本应不知道答案的。

    “不过现在我有了新的灵感，要慢慢构思, 所以今晚不再画了，不用担心打扰到我。”

    “骗你什么？”

    一切归于寂静。

    “所以我说过，我们很像。”

    被点名的戚闻骁浑身一颤, 便听见那个恶劣的画家欢快的声音:“你再看看……有没有认错呢？”

    “因为我不记得了。”

    “但我们俩有一个最不相像的地方。”

    可段殊沉默片刻，慢慢地摇了摇头:“不会。”

    “她的眼睛刚刚亮起来，我就接着说，因为我不记得了，连同她是我妈妈这件事，我也一起不记得了。”

    那个听起来荒诞又悲伤的答案就在那里，但他没有勇气把它从尘埃碎屑中拾捡出来，堂而皇之地放到别人眼前，即使对方根本不是真正的人。

    然后他凑到段殊耳边，小声道:“我在帮你报复，哥哥。”

    混乱的迷雾袭击了他。

    安安精神萎靡地端着餐盘，今天轮到她休息，猫咪大黑留给了正在前台值班的莉姐，她独自坐在餐厅里，对着眼前精致可口的食物发呆，食不知味。

    在现实里也会骑机车吗？做研究会不会很辛苦？同事们有没有发现点心是现成的？……

    黎嘉年想起了什么，忽然回头，语调微微上扬:“戚闻骁。”

    “开始是。”黎嘉年笑道，“后来就不算打扰了，因为他给我带来了新的灵感。”

    “嗯。”段殊关掉了小院的灯，方形的温泉池登时隐匿于夜色，语气如常，“今天早点休息，明天再泡吧。”

    他仍觉得回忆一片模糊，许多时光被尘封凝固，线头凌乱，他无从下手，甚至开始遗憾没能把那份存在电脑里的“朋友”名单带进这里，至少是一个开启记忆的端点。

    “爸爸早就抛下她离开了，她恨不着他，而我就在身边。”黎嘉年感叹道，“她总是说得那么咬牙切齿，所以那时候的我真的相信了，我很害怕，只好什么都依她，因为我以为她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还愿意接纳我的人，在知道我丑陋的基因之后。”

    后来的ktv包间，他依然被声音引诱，推开房门，开始了这一场游离在地狱边缘的游戏。

    黎嘉年没有再逼问他，他下床，伸手关掉了卧室的灯，轻声道:“晚安。”

    *

    潮湿的冷汗在脊背蔓延，他觉得心悸。

    段殊已记不清那份附在剧本背后的人物小传，但他知道侦探虞年一定也有一段黑暗又悲伤的过去，那样特殊的性格，总要由特殊的故事造就，通常是爱的失落和恨的绵延。

    他毫不留恋地转身走向黎嘉年，当他们并肩, 看起来宛如一对叫人分辨不清的双生儿。

    “她说我爸爸是天底下最可恨的人，他风流、自私、无情、该死……她把能想到的一切恶毒词汇都加在他身上，其实她说得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