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活过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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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因为过于信赖家人，他才会毫不犹豫；也正是因为年幼，才会考虑不够周到。若是当初他再多想一些，动作再快一些，就会明白长姐不容拒绝的语气中隐含的不舍，也会看出用兵有诈局势所迫，他离开反而才是最安全的。

    西关庭路繁华无比，两边店肆林立，车马粼粼而来。闲适的风卷起不知从何飘来的一股香味。

    一路向东，穿廊而过，视野忽地从建筑移到自然实景。林中暗风长吟，竹枝折腰，翠叶簌簌作响，缱绻漾动，垂坠而下，犹如丝绦，又似流苏，别有一番韵味。

    说是小厮其实也不尽然。

    长风起，境内飞沙迷眼，杂树恍如魑魅傀影。

    而姜启的志愿也很简单，就是守卫大夏土地，从前的姜宴川或许不明白，或许一心向父亲那样，现在却由不得他全身而退。

    时韵没想到这么轻易说服了姜宴川，暗喜着是因为她随口捏造的假话，姜宴川估计听进去八成了。

    原来小侯爷对自家妹妹情有独钟？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彰显他的特别。

    时间紧迫，姜欲晚扬鞭指着前方，交代道:“宴川，你沿着此路只身前去即可。”

    姜宴川顿了下，才起身。

    先前的小厮引路任务完成，安静地立于廊前，只道:“侯爷清晨在清竹院习武，二位自行前往即可。”

    即便元昭帝话意并未指明，但闻者皆知是指当年一役。

    时韵并不知道短短几秒，姜宴川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他犹自点头，赞成道:“说清楚也好，明日你便随我一同前去。”

    姜宴川还想说些什么，可姜欲晚已经掉头，最后看了他一眼，道:“宴川，带着我们的信念去吧，不要耽搁。”

    香烟缭绕，时韵合上眸，沉下心境，心里默念着:“姜家的列祖列宗，姜父姜母，还有姜三小姐。姜岱已经为他所造罪孽付出了代价，愿你们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

    时韵听闻姜宴川回来后便到了祠堂，于是急忙赶来。

    因为时韵注意到比起平常府邸的仆从，祁北侯府的下人更为高大健壮，清一色男丁，而且人均淡定慢待，看起来酷多了。

    姜宴川不曾想过还有这么一层缘故，大为震惊，难怪先前觉着二人之间有些怪异，而且宋临羡这种心狠手辣之人，竟然三番两次搭救小姑娘，着实令人意外。如今时韵这么一说，一切便合理起来。

    往深点来说，多年前太子毙命，夺嫡纷争拉响，前期辅佐太子而后处于中立的靖国公府反倒成了第一个扳倒的对象。献王野心昭然，却挑了靖国公府作为出头鸟来对抗。

    青叶迎风飘落，玄衣袍摆翻飞，剑身似明镜，周身星芒绽，剑锋饮沙，气若长虹。那袖角轻扬，利剑凌空荡出涟漪，行云流水般挽作剑花。

    说到心狠手辣，姜宴川细品了下时韵的话——把她按在墙上。

    她顿了下，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在姜宴川眼里，姜宴川摆手，示意无妨:“无事，你说来听听。”

    时韵乖乖退后，但见姜宴川两指一松，叶落无声。他飞身而起，不一会便到了宋临羡面前。

    他不在京中，却留心格局，四处沿着当年留下的细微线索找寻，在真相大明时，心里沉重的烙印才缓慢消去。

    -

    身侧的长姐姜欲晚倏地停马，转头甩了个物什过来。姜宴川急促接过，低眸一看才知是令牌。

    有点不似宋临羡的风格。

    大殿之中，姜宴川垂首待于原地，不曾直接抬目打探，唯恐冒犯圣颜。

    姜宴川的脑海适时补了一个画面，当被控在门墙上的人成了时韵……

    许久，元昭帝的目光才落在他身上，明黄色绣腾龙纹的衣袍随动作轻飘，袖角一扬，开口之际天家威仪毕露:“姜爱卿，可曾怨过朕？”

    她觉得这装扮还挺新鲜，也没拒绝，配合地换了一套小号服装。

    受到宫中宣召，姜宴川到来距今已有一时半刻。他猜测到皇帝是想询问些事情，于是耐心候着。

    姜宴川落地，还没开口，面前银光一闪，宋临羡朝他扔来一把剑。他只手接过，以示应战。

    他们道了声谢，往前几步，终于见清景象。

    她是第一次来到祠堂，见姜宴川诚挚地上香，便也跟在一旁上香。

    说是养神也不够确切，只要闭上眼，姜宴川便想到他携着令牌离开云曲关的那夜。

    无论何时，姜宴川总是被父亲与长姐护在身前，就连最后那次，姜宴川也只能记住他们不曾后退的背影。

    时韵尚未看清发生什么，只觉那翠竹秀色随风晃动，

    时韵心不在焉抬睫，犹疑道:“是的。大哥先前说过改日要去祁北侯府道谢，不知改日是什么时候？”

    战争紧迫，而姜启及一干参战将官皆死于酣战之中，无人获悉全面消息。尽管姜宴川当初也在关卡，可临危之际，他被姜启派去锦城寻援军出令，心底存疑却也未能得知更多。

    国公府坐落于东榆淮街，而侯府却在西关庭路，两地相距甚远。

    原定是他与姜欲晚一齐前往，姜宴川不解此意:“长姐，那你去哪？”

    时韵有些想不通，祁北侯府竟建立在这般热闹的地段。

    守边众将逞一时之强，誓死捍卫于云曲关，消息未能及时传回朝廷。待到增兵赶至，关隘战败，百姓安危不保。皇帝龙颜大怒之下，治罪于领军元帅，也就是当时的靖国公，姜启。

    这些年来，元昭帝对靖国公府的态度不如最初，受尽了旁人的冷眼嘲讽，姜宴川是武将，不善与他们打交道，是以面对这种现象仍旧不觉有什么。

    姜宴川忙跪伏在地，“陛下圣明，还姜家一个公道，微臣心悦诚服，何怨之有？”

    霎时惊奇后，却见他忽而点剑起，锐芒升，破风过，一片绿叶遥遥朝向这边飞来。

    姜宴川手指微动，抬臂间恰好将飞叶截下。这片普通的叶子带了极大的杀伤力，裹了内里的暗袭胜之不武，姜宴川险些未能接下。

    元昭帝没有移开眼，透过姜宴川挺直的脊骨，仿佛看见了当初的姜启，二人身上都存着一股难以催折的韧劲。他还记得起初见到姜宴川，还是个灿烂明亮的少年，却不知何时起变得愈发沉默。

    姜宴川又看了她一眼，不太放心地道:“不过你到底是姜家的小姐，这么去是绝对不行的。”

    回府路上，姜宴川难得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

    他挡在时韵前头，嘱咐道:“妹妹，你且退后。”

    时韵面色为难道:“其实我有一事瞒着哥哥……”

    姜宴川垂眸回道:“父亲时常以身作则，我以他为骄傲，也以他为榜样。像父亲那样笃行报国之志，乃宴川一生使命。”

    议事殿。m.ruxueshu.com

    譬如说献王一党倒下，可难免不会再有下一个献王。但靖国公府的地位不变，强制踏进局中，就避免不了接下来要遇见的事。

    当时时韵只顾姜宴川同意她一起去而开心，并未深思姜宴川的话，直到第二日，她才发现——

    侯府早已有所通报，待靖国公府的马车抵达时，门前的小厮将人请了进去。

    草庙内诡异的一幕令人记忆犹新。姜宴川猛地回想起那时的姜岱，他被人直接钉在门上，这是一个既凄惨又耻辱的死状。

    看着自家妹妹纯粹干净的眼神，姜宴川心底忍不住不满起来。他的妹妹自然当的起好男儿的喜欢，但唯独宋临羡不行。此人太难以捉摸了，且冷漠残忍、阴晴不定，他怕一时的喜欢不是长久之计，兴许下一秒宋临羡一个不高兴，妹妹就活不久了。

    “起吧。”元昭帝道。

    不行，他不允许！

    姜宴川果然如约捎上好酒前行，时韵坐在马车上闲着无事做，便探出帘子打量外面。

    云雾缥缈，绿意作幕，玄色身影掩映其中。

    时韵鼻息问到味道，默不作声摸了下肚子。

    元昭帝心中赞赏，面上多了一抹悦意:“不愧是我大夏的好儿郎。”

    时韵这才鼓起勇气道:“那日哥哥来之前，宋小侯爷先是救了我，可又莫名其妙红着脸把我按在墙上，对我说只要我不离开他，怎么样都行……我才知道小侯爷属意于我。所以我想和哥哥一同前往，此行不只是想亲自道谢，更希望能与他说清楚。”

    之后他为继承大任，挽回声威，抵消帝王猜疑，终留在云曲关捍卫多年。如今真相揭晓，竟是献王因一己私欲，联合姜岱与蒋应山设计，置局势于不顾，将战事损害升到最大。

    姜欲晚没有隐瞒他:“方才我发觉城内藏有南蛮，恐怕有诈，我得回去提醒。你我不同，我是逃婚而来，锦城官员未必会信，而你是国公府嫡子，由你出面，足矣。”

    从祠堂出来后，姜宴川唤她:“妹妹是有事情找我？”

    元昭帝状似喟叹道:“你与姜启倒是像。”

    迈过朱漆大门，场景宽阔，一目了然。侯府装饰简约，白墙筑墙，上覆黑瓦，并无雕栏玉砌，全体呈肃然冷调。

    彼时的姜宴川十几岁，初入疆场，却并未有征于前线的机会。重任当前，秉承着众人的希望，他只迟疑了一会，便坚定地往锦城而去。

    赤金建筑的色泽华贵，此时纵使沉默亦是充斥着威压感，风被隔绝在外，却仍叫人心泛冷意。

    ……

    时韵微怔——这是她第一次见宋临羡用剑。

    似乎没料到她会说这个，姜宴川问:“应当是明日，妹妹何出此问？”

    姜宴川紧闭双目，让人看不出他所思所想，不过时韵也不需要知道他向列祖列宗祈祷了些什么。

    姜宴川觉得可行的方式是让她扮作小厮。

    就如同这座府邸的主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