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穿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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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如梅张了张嘴想要劝说，却生生又憋了回去，之前他率本部家丁随同贵州新军作战，是因为他们熟悉宽奠六堡到赫图阿拉的地势情形，如今战事重开，明军对宁古塔周边地形的了解大多来自投降汉官汉民和乌真超哈的情报，他们这些辽东军也失去了随军作战的意义，大多回了沈阳和辽阳接受整编，自己的二哥李如柏便是如此。

    不少人都猜测或许是因为宁古塔那场失败的政变，让努尔哈赤对他们这些参与逼宫的八旗贵胄心生芥蒂、不愿再见他们，但穆尔哈齐清楚自己的皇帝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绝不会因私心而废公事，特别是在这种形势严峻的时刻。

    穆尔哈齐扫视着凌乱的战场，部下的兵卒和青壮正在收拾装备、粮食等物资，连尸体上的衣物都剥了个干净，但尸体却统统丢在了路上，走不动的伤员也一个个补了刀，以免他们拖累队伍，被钢刀逼着继续前进的女直百姓哭声震天，不少人一步三回头的看向战场，试图见一见自己死难亲眷的最后一面。

    但明军的骑兵已经完全没有了身影，借着雨天视线模糊，消失得无影无踪，穆尔哈齐派去搜索的探马全都一无所获，明军骑兵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雨渐渐小了，那场大雨仿佛是为了配合明军的突袭而下，待明军一退，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渐渐小了下去，到现在只剩下一点零星的雨点敲在盔甲上，叮当作响。m.gudengge.com

    “正因为是额亦都在城里，我才想试一试！”杨栋微微一笑：“听说乌真超哈南归之后，额亦都便失了势，被八旗贵胄所不容，只能在努尔哈赤身边当个近侍。看山城之中的旗帜，这部东虏之军当是一支拼凑出来的军队，如今女直人人想着逃跑，这么短的时间内，额亦都能协调好这支拼凑的军队？以额亦都的威望能压住部下的军卒将帅？”

    “正蓝旗旗主塔克泰遣人来报.....”御前总管三德子一面帮努尔哈赤整理着营帐中散乱的地图和文书，一面毕恭毕敬的汇报道：“前锋总兵官额亦都前进速度太快，已经与咱们脱节了，塔克泰旗主派人前去让额亦都总兵减缓速度、等待后队，但额亦都总兵不听，塔克泰旗主请皇上下旨，让额亦都总兵暂停进军，等待诸部汇合。”BIqupai.c0

    “你去回他，朕知道了。”努尔哈赤头也没抬，在地图上标上额亦都的位置，额亦都所部不像其他诸部混杂了拖后腿的女直平民和宗室，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青壮和各部各族的精锐，他们名为前锋，实际上额亦都接了努尔哈赤的密旨，带着这批建州女直的种子逃出生天，故而才会一路狂飙突进，将诸部远远甩在身后。

    只可惜女直人抢先一步，山城之中人马嘶嚎之声不绝，明显是有一支人数不少的军队在其中。

    穆尔哈齐有些心神不宁，继而又有些烦躁，他们举族北遁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但明军却来得如此之快，大大超乎他们的预料，让他心中有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但穆尔哈齐心里清楚，那支骑兵就躲在周围的山林之中，如同恶狼一般盯着他们，只要有一丝空隙就会上来咬一口。

    “女直人人心已经散了，人人都只为了自己的利益打算，又哪还有什么忠臣？”李如梅嗤笑一声，评价道：“真正忠心耿耿的，要么被他们自己杀了，要么就被他们逼着南归，剩下的个个都想着自己，哪还有一点公心？国已不国、军不成军，合该努尔哈赤覆灭

    李如梅张了张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点点头，杨栋拉过身旁亲卫，让他找来部下的千户和百户，布置完军令，众军休整了半个时辰，随即一支千总队作为先锋，在忽然响起的战鼓和木哨声中扑向那座险峻的山城。

    杨栋也懊恼的叹了口气，城墙砬子位于镜泊中部、小孤山西南岸边的山岩之上，两山之间筑有山城一座，乃是当年渤海国湖州故城，地势极为险要，可以俯控整个镜泊、控遏女直大军北遁的要道，拿下此处，便能借地势拦阻住女直大军。

    远处的山上飘扬着一面面花花绿绿的旗帜，让气息都没喘匀的杨栋眉间紧锁，用望远镜扫视着山城里隐隐约约的人影。

    “额亦都，无胆鼠辈！”李如梅哈哈大笑起来，那支千总队已经抵达城墙之下，将抓钩抛上城墙，直接攀爬登城，登城的士卒在城墙上摇动着缴获的女直旗帜，通知隐藏在山林中的主力，这座山城已经成为了一座空城。

    穆尔哈齐皱了皱眉，自从额亦都领着女直的青壮和八旗诸部中挑选的精锐作为开路先锋率先出发以后，自己这个皇帝哥哥就有些不正常了，平日里除了行军极少露面，大多数时候都躲在营帐和马车中谁也不见，内外沟通基本都靠御前总管三德子代为传递，以往的八旗议政和朝会更是再也没开过。

    但先锋千总队离山城越来越近，城内却一发炮弹都没有射来，城墙上也看不到守军的身影，女直人仿佛消失了一般，只听见城中乱七八糟的吵闹声，却见不到一个人影。

    那名戈什哈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皇上说，知道了。”

    杨栋登上北门城楼，远远看见远处烟尘滚滚，女直军头也不回的往北遁走，速度极快，一瞬间就只剩下一些隐隐约约的小黑点。

    “还是晚了一步！”身旁的李如梅懊恼的抱住脑袋：“他娘的，咱们紧赶慢赶、扔下所有重装备翻山越岭跑过来，哪想到这帮东虏跑得比咱们还快，已经占了这城墙砬子。”

    “所以试一试吧，看看东虏还有没有战心，敢和咱们硬碰硬。”

    深深叹了口气，努尔哈赤扫过地图，手指点在一处地方：“若要布置防御、阻遏我军前进，此处当是最佳地点，呵，不知道额亦都和明军，谁最先能冲破此地？”

    穆尔哈齐幽幽叹了口气，道长且险又缺乏目标，士气必然会一点点的消磨殆尽，这些女直平民会率先扛不住，而他们的情绪必然会影响到八旗的军队，到最后便是人人士气低落、个个毫无战心，一支士气低落的部队，怎么会不露出破绽？一支毫无战心的军队，又如何面对明军的突袭？

    努尔哈赤准备把自己和八旗各部，还有这数万女直百姓宗室统统当成诱饵勾引住明军，如今从上到下所有人都一心逃命，谁愿意被当成舍弃的鱼饵？故而努尔哈赤还是领着大军跟在额亦都身后，装作一副北遁的模样。

    正在此时，一骑快马奔来，马上的骑手正是他之前派去通知努尔哈赤的戈什哈：“主子爷，奴才去了中军，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御前总管三德子出帐传了皇上口谕，将奴才打发回来了。”

    手指在地图上摸索了一阵，努尔哈赤心中一阵悲凉，这些地图都是杨镐带领着汉官汉吏四处绘制的，如今杨镐和那些汉官汉吏大多身死，大清国也已经成了风中残烛，只留下这些记录详细的地图展现着当年那个锐意进取的大清了。

    “舒尔哈齐说额亦都是清国最后的忠臣......”杨栋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冷冷一笑：“如今看来是他看走了眼，额亦都这么一逃，是把努尔哈赤置于死地，他倒是能逃出生天，可努尔哈赤和他的八旗、女直部族却要被咱们围死在此处了。”

    “此处离宁古塔不过三天的路程，山道艰险、东虏拖家带口的，进军速度会慢些，但也不会给咱们留下太多时间！”杨栋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部下军士，这些以少数民族为主体的贵州新军将士们一个个都疲惫不堪，但人人都战意高昂，杨栋点了点头：“咱们试着攻一把，若是城内抵抗激烈，咱们再去寻其他地方。”

    但他心里清楚，明国调集这么多军队扫荡辽地，怎会不斩草除根？必然是要想尽办法堵死自己的，自己拖家带口、明军轻装疾行，清河和萨尔浒的山地拦不住明军，宁古塔的山地同样拦不住他们，他们迟早能穿插到自己前头去。

    更何况，努尔哈赤趁着舒尔哈齐和乌真超哈反乱重夺两黄旗控制权、继而利用两黄旗遥控诸旗，费了如此多心力重夺权柄，绝不是为了躲在营帐和马车中不见人的，如今这般反常的情况，明显是有深意在其中。

    两军脱节，明军绝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必然会趁机插入两军缝隙之中，将自己和八旗的“主力”围堵起来，这就给了额亦都逃跑的机会，也给了建州女直复生的希望。

    山城上的女直人发现了从远处山林中忽然冒出来的明军，城内顿时响起一片片喧闹嘈杂的喊声和鼓声，城门处涌出一大批军卒，帮着拖拽火炮的青壮将火炮拖入城中，随即四面城门紧闭，锣鼓喊声更为急促。

    杨栋令旗挥动，贵州新军各部不再隐藏自己，纷纷从山林中钻了出来，向着山城列阵而去，登城的千总队已经打开了城门，杨栋一马当先，和李如梅一起奔进城中，却见城中一片凌乱，无数载粮载炮的大车被推到一旁，女直人逃得匆忙，没来得及收拾摧毁，给杨栋留下了不少粮食和几门宝贵的重炮。

    但杨栋却专门把李如梅要了过来，这完全是出自人情，是看在自己的大哥李如松的面子上，拿人手软，李如梅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故而他一路都算谨小慎微，现在也不例外，换了个委婉的话题劝谏道：“杨总兵，看城上的大旗，统兵大将应该是额亦都那厮，呵，这可是咱们的老对手了，从宽甸六堡到赫图阿拉城下，咱们和他交手不少次，这厮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家伙。”

    杨栋心中有些紧张，死死的盯着那个千总队逼近山城，城墙砬子的山城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两侧青山绝壁夹裹，只有一条山道直通湖岸边，军队难以展开，贵州新军一路翻山疾行而来，随军携带的只有一些小炮，没有携带重炮，若是山城守军以重炮轰击攻山的明军，这座山城自己就只能想办法绕过去了。

    穆尔哈齐摇了摇一片混沌的脑袋，他不是个聪明人，只知道用兵作战，论政务远远不如自己的两个兄弟，干脆也不去想这些麻烦事：“皇上的口谕是什么？”

    千总队不断逼近城墙，进入火铳射程，没有一发火铳开火，进入弓箭射程，没有一支箭矢阻拦，杨栋终于确定了，额亦都真的是不战而逃，一箭未发便把这座易守难攻的险峻山城拱手让给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