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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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郁换了个姿势，手撑在后面，让自己显得随意放松，点了点头。

    老巫医最后还是抽了一支。

    不知道为什么，宋郁总觉得在这个部族里，他和她一样，更像是过路人，保持着和每个人适当的距离，不过分疏离也不过分亲密。

    塔克瓦尔讲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到了站不稳的地步，晃晃悠悠地高举着用牛角做的酒杯，一字一顿，慷慨激昂，好像在发表什么重要的讲话。

    宋郁捧着土制的杯子，隔着厚厚的胚，温热但不烫手。

    “巴姆怎么样了？”

    不得不说，这样的发饰很适合他，羽毛在颈间轻晃，比平时轻慢不经心的模样，多了几分的野性。

    宋郁不躲不闪，就那么和他对望。

    这时，卡西从后面跑来，“你想要的不会是苏苏吧？”

    陶罐里泡出了两杯马黛茶，他们一人一杯。

    马萨托在锅里温煮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香甜的味道，如果忽略它的制作过程，确实是很好闻的。

    宋郁迟疑一瞬，也跟了上去。

    耳边响起嗷嗷的哭声，撕心裂肺的。

    金刚鹦鹉在营地的木屋顶上来回飞，卡西踉踉跄跄地追。

    宋郁被苦得皱了皱眉。

    “又不是吗？”卡西有些失望，被推着走的同时，余光瞥见宋郁兜着的浆果，“你摘这个干嘛，这些浆果都有毒，鸟都不吃。”

    巴姆也不想错过这场节日，躺在空地的垫子上，脸色惨白，但还是高高兴兴地看大家欢乐。

    老巫医并不欢迎医生的到来，巴姆的母亲也是，甚至不允许医生给巴姆使用任何的药物，害怕他在里面下毒。

    男人们换上了传统的服饰，脖子上挂着半月形的动物牙齿链子，头发上绑着彩色羽毛。

    女人的眼睛明亮深邃，好像落了夜幕的星河。

    他站起身，抽到一半的烟被扔在角落里。

    卡西呛了他一句。

    男人没有换上传统服饰，只穿了一身白色衬衫，不过两边黑发的尾端被编上了灰蓝色的羽毛，印第安老妇人很满意她编的作品，在他的脸颊蹭了蹭。

    部落里人们越来越失控，马萨托一杯接着一杯。

    治疗结束后，医生拎起药箱就走，一刻也不多待，好像生怕没有治好巴姆，遭到土著部落的报复。

    和她在城市里通宵达旦的纸醉金迷相似，却又不同。

    半晌。

    “喝茶吗？”裴祉走近她，声音低缓好听。

    陶罐里的水冒起了气泡，他往里面加入深绿色的粉末，一股冬青植物的味道立刻弥散开来。

    部落里又恢复了高兴的气氛，男人们重新出去打猎，女人们则开始准备晚上的食物，甚至计划要办节庆典仪。

    马萨托是用口水发酵制作而成的酒。

    喝过药草水后不久，巴姆的状况明显好转起来，已经能够睁眼说话了。

    临走前，他留下了消炎的药物。

    卡西撇撇嘴，食指在下巴轻敲，歪着脑袋拼命地想。

    玉米叶卷烟燃烧着，烟散进了晚间潮湿的雾气里。

    “......”闻言，宋郁扯了扯嘴角，难怪就在营地附近也没人摘。

    她兜着衣服里的浆果往前，“那吃这个吧，我摘了很久呢。”献宝似的。

    其他族人也都上前去劝，倒是她旁边坐着的男人无动于衷。

    他微微眯着眸子，黑色的睫毛盖下，像是没睡醒的样子。

    “我想试试不加糖的。”宋郁说。

    卡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从后面突然抱住宋郁的脖子。

    宋郁坐在一根断棕榈树干上，手肘撑在膝盖，时不时往营火里加柴。

    巴姆的母亲死死地盯着他的操作。

    裴祉看她一眼，合上了装方糖的铁盒。

    塔克瓦尔主持庆典，男人们围着营火在跳舞，脸颊连着鼻子画了一条红色的图案。

    营火上的陶罐被炙烤，陶罐里的水平静无波。

    等水烧开的功夫，他们之间格外的安静，与几米之外的热闹形成强烈的对比。

    女人们放下手里的活出去迎接。

    男人反应快速，扶住了她的肩膀。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远处，在穿着印第安传统服饰的人群里，一眼看见了那个年轻俊朗的男人。

    “讨厌鬼！”卡西呜咽着，嘟嘟囔囔地生气，“为什么不肯带我走，你到底要什么东西？”

    他将烟丝均匀地铺在淡黄色的玉米叶上，两指按住向里卷，动作慢条斯理，不急不躁。

    宋郁被她问得不耐烦了，从毯子上站起来，在营地周围的灌木丛里摘浆果，摘了满满一把，用外套兜着。

    “老巫医的手杖？”

    男人耸耸肩，还是一副不怎么在乎的模样，“没有，塔克瓦尔打了不少。”

    宋郁被她撞了一下，整个人往前倾，怀里的浆果差点没洒出去。

    卡西知道宋郁很有钱，部落里的东西她一样也看不上，她皱着眉，就那么一点一点巡视村落，想要找到那个吸引宋郁的东西。

    老巫医因为他们请了外面的医生，很不高兴，不像平时那样愿意搭理他。

    裴祉的食指颤了颤，手指肚被火头落下的烟灰烫了一下。

    玉米叶卷烟在昏暗里发出橙黄色的光。

    时间在这一瞬仿佛停止。

    卡西脑子里一旦纠结起什么，就真的没完没了，不断地询问宋郁。

    部落里的人在无垠夜色里沉沦放纵，马萨托温了一锅又一锅。

    “哈瓦娜脖子上的那串项链？”随即她摇摇头，她见过宋郁自己的项链，比哈瓦娜的好看几百倍。

    傍晚的时候，宋郁还见识到了传说中马萨托的制作过程。

    他抬头看见宋郁，自然而然朝她走过去。

    宋郁虽然一句听不懂，但也知道是一场闹剧，无奈地摇摇头。

    她轻轻抿了一口，没有加糖的马黛茶比之前尝过的更加苦涩，但味道却更醇厚。

    卡西昂首不服，最后被哈瓦娜拉去了一边。

    当天空被夕阳染成漂亮的玫瑰色时，男人们打猎归来。

    宋郁发现他自暴自弃到连箭筒都没有背，吃部落软饭吃得一点不心虚。

    宋郁也被邀请留下来参加，因为帮忙找到了巴姆的缘故，部落里的人已经彻底接纳她，甚至也不排斥她和卡西接触。

    裴祉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绕着营火跳舞，而是坐在老巫医的旁边。

    晚上的庆典开始了。

    城市里的声色犬马，是物质溢出后的无聊消遣，而在这片潮湿闷热的雨林里，这样的纵情，是整个部落与自然的斗争中，最终胜利的庆典。

    裴祉垂眸，目光落在紫红色的浆果上，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苏苏是部落里养的一只金刚鹦鹉，老巫医和塔克瓦尔羽冠上的毛多半就是从它身上拔下来的。

    他们请当地医生回到部落时，巴姆的状况变得更糟糕，浑身冒冷汗。www.baiwenzai.com

    “那个彩色的陶罐？”

    宋郁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拨弄火堆。

    “挺好的，卡西趁着没人，给他又喂了一次药。”宋郁问:“还是什么也没猎到？”

    塔克瓦尔被打断，生气地把手里的酒扔了，大声地怒斥她。

    卡西偷摸把药物碾碎，搅和进了陶罐的药草水里。

    卡西缠着宋郁问个不停。

    可怜的鹦鹉苏苏身上又秃了一块。

    -

    “.

    心脏跳动的速度莫名变快，她脸上一滞，耳朵红起来，转过身赶紧把卡西拉走，“不是！”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直白不掩饰，裴祉眼皮轻抬，隔着盈盈的篝火与人群，和她对视。

    周围的环境音嘈杂喧闹，宋郁的思绪走了很远，觉得自己此时不属于任何一边。

    “你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你告诉我，我帮你。”

    “你少管我。”她说。

    原本负责烧火的卡西早就玩疯了，追着部落里的金刚鹦鹉，要拔它屁股上最后一根羽毛。

    好像整个森林都被浓缩在这一个杯子里。

    女人们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曲子，只有几个音符组成，来来回回不知疲倦。

    女人们将木薯捣碎成泥，然后围在一米多长的木质容器里，咀嚼着木薯泥，和口水充分融合，再吐回到容器里面。

    医生没有办法，只能先给伤口清创和缝针。

    整个部落里，大家都在喝着马萨托，只有他们这一小片区域，马黛茶盖掉了空气里马萨托的香甜味道。

    卷了一根又一根。

    裴祉走在最后，微微弯腰越过了香蕉树的叶子，依然是没有任何收获的一天，他将手上的笔记本放进了裤子口袋里。

    隔着薄薄的衣服布料，宋郁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滚烫炽热，又很快离开。

    裴祉轻轻吹了吹热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对于苦味没有一点感觉。

    树枝和枯叶燃烧发出“噼啪”的声音，细碎的火星溅到她的手背上。

    宋郁抿着嘴角，双手向后撑着，好像吊她胃口似的故意不说。

    裴祉也没讲话，就那么默默替老巫医做玉米叶卷烟。

    听卡西说，只要部落里猎到凶猛的动物，就会好好庆祝一番。

    裴祉自己也点了一支，靠在树屋的台阶上，笔直的两条腿伸得很长，两指夹着卷烟，食指轻点，明明是很随意的动作，却显得很有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