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见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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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却笑，「我知道。」

    我掸了掸身上的灰土，跟宫里的侍卫从内廷打到外朝，没有带佩剑便只能逃，一会儿上墙一会儿窜树，费了好一些功夫才把这帮子人甩开。

    「北境失守，你会如何？」

    滂沱大雨中，我似乎明白，秦以溪是我一辈子都伤不了的人。

    百毒不侵，百毒不诱，偏生是最为平淡最为无奇的雨水，成了诱蛊的引子。

食。

    「这是怎么了？这衣服怎么又破成一缕缕的了？姑娘，你这通走悔得我肠子都青了，将军，将军他都调兵去寻了——」

    养蛊人特别关照我，几乎每日都会来看我，一边叫着我好孩子，一边在我身上下一些新的蛊虫。

    白衣哥哥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灰色，可他还是不肯吃毒食，仍在每天挨打。

    孔，面目青白，看上去怕极了。

    秦以溪留在北境的麾下一支有所疏忽，致边防失守，异族踏入国土疆界，一向喜好用各种由头打压秦以溪的夏逢延却迟迟没有动作，想必是真的病得太厉害了。

    可也有没杀成的。

    「好端端地怎么一心求死？」

    他不想我死，所以他觉得庆幸。

    秦以溪却意外地笑了开，神情比打了胜仗还要快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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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功亏一篑有这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北边能不能占下他向来不在意，他在意的……」

    以身伺蛊，佐以吃食里的毒草药，可以使蛊毒的毒性在最短的时间里挥发到最大。

    之前一片大好形势的时候，夏逢延拿十二道金牌把秦以溪硬生生拉回来，如今举国服丧，一国之主又身有恶疾，秦以溪被困在京中，异族得了好一会儿的喘息功夫，可不就趁此东风，卷土重来了。

    不到一刻。

    「嗯。」他软着调子，却让我觉得比什么脏话都要让我不安。

    再后来他便真的逃走了，只不过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带上我。

    他要叫人将我带下去收监慢慢审讯。

    突然茅塞顿开，福至心灵地想通，为何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儿，秦若芷非要让我杀她，「所以，秦若芷一心求死，是为了帮他。」

    我做了那个容器，我便成了蛊王。

    他和我说，他不能死。

    夏逢延身边的宫人这几天天天往将军府跑，张口闭口都是夏逢

    啊……对。

    「……」他哑然失笑，沉默了片刻回道，「那什么对你管用？」

    夜入营帐偷袭，却没想被他节节逼退到角落。

    「是我动的手，我逼你回来的。」我不自觉收紧了力道，手里的馒头瞬时被捏成了一个面饼。

    我身上饲养的蛊王，让我即便连死都受制于人。

    我终究取下了挂在墙上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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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默不作声，他也不着急。

    我和他说，我想回家。

    一起关着的孩子死了一些，疯了一些。

    刘婶就停在门口，一声大叫，仓皇小跑过来扶我。

    穿白衣的哥哥一把打翻了我的饭碗，「饭里有毒，吃不得的！你看，他们，他们都死了……」

    那日，我正准备吃饭。

    那种疼痛，我几乎把牙咬碎，时至今日犹刻骨铭心。

    随后叫我，「好好活。」

    「人头落地，一箭穿心。」

    我连着吃了十几天有毒的饭食一点事都没有，解释道，「我怕疼，我不想被打。」

    他轻而易举地看出我一心求死，也能轻而易举地放了我。

    一身风尘仆仆，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儿来的乞丐，至于另一只鞋子，也早就不知道丢去哪儿了。

    我身上的蛊虫出现异样，是一日天降暴雨，雨水顺着茅草顶渗了进来，滴落到我的皮肤上。

    他和我说，他要带我一起回家。

    「冷心！」秦以溪翻身下马，穿过庭院回廊，穿过冗长岁月，最后停在我眼前，望着我时眉间皱褶。

    「你有顾虑。」

    只是，我身上的蛊虫好像很厉害，百毒不侵，百毒不诱，活像一头沉睡的猛狮。

    我猛地记起这茬，从怀里掏了又掏，最后却只剩下小半截被捂得干瘪的白葱段。

    只不过这半月余的安平，果不其然又成了南柯一梦，转瞬即逝。

    北境战事告急，皇帝又迟迟不肯下令出兵，秦以溪愁得将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天米水未进。

    他习惯靠着我，我便掏出几个山间果子，递给他吃。

    他说，我身上种的蛊里，有蛊王。

    我趿拉着单只鞋子又终于重新站在了将军府门口。

    可为何他能轻而易举地一眼看出？

    晦涩难懂的话咽下。

    「……」趁人不备还输成这样，我担不起这个不错。

    窄剑被打落在地，借着帐外的火光，他彻底看清了我，叹道，「竟然是个姑娘。」

    死亡的恐慌在那个小小的屋子里不停蔓延。

    刘婶实在没办法了，便想到了让我送一趟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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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受何人指使？」

    以人练蛊，人亦成蛊。

    脸皱成了颗闷瓜，「吃……吃葱吗？」

    「咱们这位陛下向来就不信人，所以功高盖主的事情，他绝对容不得。」我一口接一口嚼着嘴里的馒头，就着他

    「拦！拦住她！」

    他什么都知道，同我在营中几番周旋，似乎只是为了在错身时，摸摸我的头。

    那夜我分明毫发无伤，却险从马背跌落。

    自那日起，幸与不幸，都是我。

    可我不想做个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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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唯一一个没杀成的人叫秦以溪。

    养蛊人借助我们的肉身饲蛊，有些蛊毒会让你满身脓疮，有些会让你终日发花癫，有些会让你七孔流血，有些则会让你骨节扭曲。

    不过，我不怨他。

    直到最后，就只剩下了不肯吃毒食的白衣哥哥和每天安静听话吃饭的我。

    我的命运，其实早就注定好了。

    用自己的死，将秦以溪引回来，以帮夏逢延制衡秦以溪的权。

    我痛得几欲昏厥，而养蛊人却一脸兴奋地抱起我，「成了！成了！」

    我被允许出门望风，风带着雨泽渗入我的每一寸皮肤，钻心刺骨的疼，每次回来我都蜷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从那天开始，我在每次吃完自己的毒食后，都会去他的盘子里扒拉两口。

    少年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时间久了他也会和我说些话。

    「……没事就好。」他摸了摸我的头顶，取下片枯黄的叶，「在外头一天饿了吧。」

    我能感觉那处的筋骨如同被虫噬咬，一寸一寸钻心的疼。

    我为何一心求死，因为我死不了。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不久我就去找他。」

    也叫我彻底看清了他，澄泓湛碧，水萤镜明，眉宇之间有君子的坦荡磊落。

    那角布料一点一点从他的指缝中被扯出。

    我淡淡地跟了句，「严刑拷打对我不管用。」

    黄昏时分。

    「我没事。」心口像淤了一池子的话要说给他听，临开口看到他担忧的神色，却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我真的没事。」

    我黯下眼色，「我真的得走了，望陛下保重。」

    「只有他自己。」我接上这话，随后心底一沉。

    「你做什么？！」他一路跟着，见我面无表情地在束袖子，脸色一变，「我不许。」

    他庆幸自己回来及时，再晚两日或许就要看我曝尸荒野。

    说完，我折了自己的手骨，又面无表情地接上，给他看。

    逃与不逃，都是那样。

    我曾设想过就窝在将军府里安平度日。

    「小核桃。」他将我拉近怀里，温热的手一下又一下轻拍着我的背脊，「我只庆幸自己赶上了。」

    他瞪着瞳

    十三年刀口舔血，我杀过无数的人。

    好在他倒真的不赶我。

    「我……是不是让你担心了？」我弱弱开口，只是猜他的心思。

    至少，我不能做你的累赘。

    「你这丫头……」他收起了一直架在我颈上的长刀，显得些许挫败。

    不仅如此，他将整个后背都交给了我，丝毫不设防我会再对他出手，转而去捡我落在地上的窄剑，端在手里瞧了又瞧，笑道，「是把好剑，怎么非要干这见不得光的勾当。」

    可若真是这么简单，他便不会这般忧虑了。

    「不过就是再去把过去几年打过的仗，从头再打一遍。」那话说得轻飘飘，乍一听好像的确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的一回事。

    「我要把那些妄想害我的人全杀了，全杀了，一个不留！」

    听到这话他微微一怔，随后抄起盘子里的馒头掰开递给我，算当作奖励，「小核桃越来越聪明了。」

    听闻夏逢延病得厉害，连着几日没有上朝。

    行军打仗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很虚弱，时常靠着我和我说话， 说得最多的是，「我不能死。」

    我和他说，叶底青丝乍委纕，枝头碧子渐含浆。

    他评道，「功夫不错。」

    把几百种毒虫毒物闷在容器里互相厮杀，杀到最后剩下的那一只最厉害的毒虫，便是蛊王。

    这样他就也不用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