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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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翎，这是条歪路，」许则深松开了我，像精疲力尽一般，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萧柏必须死。」

    「盟友……」

    「恭送公主。」

    「他不死，死的就是你，沈翎。」

    腕上那红绳还在，衬得肌肤似雪，我站在原地看着她，觉得她的眼睛，果真和萧柏有几分相似。

    「不敢，」他笑声淡淡，「能靠这张脸得女将军几分垂怜，本该足够，可我有些贪心了。」

    「殿下今日想来将军府看看，又恐一人无聊，便邀了本宫前来，叨扰将军了。」

    「二位光临寒舍，求之不得。」

    「将军公务繁忙，这等小事，不足挂齿。」

    「紧张什么？女将军，玩笑而已。」

    随即恢复如常，我淡淡应答，「或许，看来我今后要更小心谨慎的才好。」

    我警觉起来，手探过去摸了摸那块肌肤，随即用长发遮挡，不用想也知是小狼崽子的恶作剧。

    「是厌倦我了么？」

    他笑了笑，「说来，上回你在承天寺背后养情人一事，我还未提过。」

    他的吐息近在耳边，我回了神，「我有何不敢？」

    许则深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眸色沉沉，声音低哑不辨喜怒。

    他面色不变，正垂眸喝着茶，当然没发现他此话一出，我把玩着剑的手僵了一瞬。

    她也有一双雪亮锐利的眼睛，眼尾微翘，泛着冷，给整个人的气质都添了几分孤傲。

    整个京城你都了如指掌，我心道，就算你要害我，我也毫无还手之力吧。

    上面见不得人的东西就这样暴露了出来，而我浑然不觉，神情专注地盯着许则深院里的春樱，思索着。

    彼时我刚送昭川出来，便看见她在折我院子里的桃花。

    「可女将军，你在怕什么呢？」

    昭川公主私奔一事震惊了整个昭国，今上下令搜查未果，只因有我暗中相助。

    …

    但我从不在他面前处理公事，活了二十多年，谨慎一词早已侵入了我的骨子里。

    我只是怔愣着看着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眯了眯眼，打量起她来，而季青也打量着我。

    …

    萧柏少见地没反驳，却沉声问了一句。

    最出乎我意料的是，今日昭川前来不仅并非是独自一人，带的还是前些日子刚入宫的和亲公主，季青，青昭仪。

    但我并未因此恼怒，令我不悦的，是刚刚许则深的逾矩。

    「那还真是厌我了。」

    闻言，我侧头，鼻尖碰触到萧柏的脸，他正垂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笑意消失不见。

    昭川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下一刻，毫不犹豫地拿走了令牌。

    季青是个实打实的美人，从那日护她入皇城，我就有了认知，但这下看来，又多了些别的东西。

    只是此时的我，远没想这么深远。

    「厉国有名的将门之后，年少成名的天生英才，在与你的那一战中被你欺上瞒下养在了自己身边，萧柏。」

    「许则深，你是个很好的盟友，我沈翎能有今日，承蒙了你的恩。」

    此后，我便夜夜宿在萧柏处。

    「萧柏。」我的声音没来由地带了愠怒。

    「怨啊，女将军这样不近人情，蛮横地改写了我的人生，但我也知道，没有人会一直一帆风顺。」

    色不早了，本宫便先回去了。」

    「沈翎，」他头一次没叫我的字，叫了我全名，「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而每日睡前抄诗念他的习惯，俨然只是一种习惯。

    「那便谢过将军了，将军的恩情，本宫记下了。」

    这是谢衿曾教与我的诗，我忙撤下纸，揉作一团扔进纸篓，垂眸与萧柏视线相撞时，才惊觉自己已经许久未想起谢衿了。

    「女将军怎么连个衣服都穿不好？」

    萧柏就睡在我的膝上，不知何时悠悠转醒，神色平静地看着我。

    她拿着手中的一枝桃花说道，我摆摆手，「一枝花而已，喜欢可多摘几枝去。」

    「怎么就没什么？」

    六月初七，天子生辰，各国朝拜，百官俯首，全城张灯结彩，共庆龙诞。

    「将军，冒犯了。」

    谈笑间，我的长发偏到一边，今日穿的便装领口低矮，露出一截雪白后颈。

    「就算如此，也与你无关。」

    这种专注让我感到无所适从，下意识攥笼了手指，又被他一把扣住，手指从指缝中穿进去，十指相扣，好像心跳都连在了一起。

    也对，锦衣玉食，天生英才的萧家公子，本就该活在无尽荣华里而不自知。

    「嗯。」

    气息交缠，甚至连什么时

    「出身有何重要的？我萧家三代荣华，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我还不是心甘情愿地在伺候女将军？」

    为赴宫宴，我特意换了一身华服，衣物繁琐复杂，萧柏看不下去，走过来替我穿衣。

    可即便如此，没当我看见萧柏，却总会没来由地心慌。

    我站起身来，回眸，看向院子里，被遮掩的密道处。

    他眼形偏长，看谁都透着漫不经心，此时也半眯着，却找不出半分散漫。

    「这事没什么好提的。」

    事已至此，我被他揭穿，内心竟无半分波澜，「你清楚至此，还有什么可问的呢？」

    后颈忽的覆上一瓣温热，我被激得跳开，竟是他的不知何时靠了过来，正埋首在后。

    「明明也是女子，你竟真做得出浪荡到底的勾当。」

    但萧柏一声笑打断了我的思索。

    心底松了一口气，我讽刺道，「以前没见你这么爱说笑。」

    小狼崽，还是要听话一点才好。

    「这衣服太金贵，我一出身粗鄙的乡野村妇，自然笨手笨脚。」

    说完，朝季青招了招手，后者便追上来，紧跟着出了门。

    「我等了快二十年，等来了这么一个急转直下的转折点，而女将军就站在那儿。怨吗？怨啊，恨吗？倒是不恨。这山穷水复的地方，除了让人埋怨，更多的，是与天地作对的刺激啊。」

    正周旋着，昭川却开了口，「天

    屋内燃着香薰，雾气缭绕，映托着烛光也变得模糊起来，我按了按眉心，才发觉笔下墨迹晕染出了一片。

    萧柏头一次提起自己的家族，语气却不甚在意，仿佛这样厚重的荣誉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习以为常。

    但萧柏也不需要我说什么，因为他没给我开口说话的机会，就从背后吻住了我。

    不费吹灰之力，破了他的一石二鸟，还反赚一笔，却引得许则深叹息。

    他应着，没松手，反而将我们交握的手抬起来，低头啄吻我的手背，溢出一声轻笑。

    「是啊。」

    「女将军是不敢答，还是默认了？」

    我与她的婚约自然不了了之，而朝中暂时也没有适龄的公主。

    笔下抄的是一首诗，写过无数次的字迹，停留在「青青子衿」的「衿」处，多了一块丑陋的墨迹。

    「怎么，你还想寻死觅活？」

    「臣不知娘娘光临，有失远迎了。」

    霎那，许则深按住了我的肩，把我死死摁在墙上。他原是武职，是为与我合作才去做的那中书令，而此时我竟被他制得动弹不得。

    九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堂堂厉国大将军，年少有为却不能战死沙场以示忠烈，被敌国魔头掳回去伺候女人，怎么能不怨？

    就像一些什么东西，即将脱离控制一样，而我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

    「萧柏。」

    「女将军近日走神的频率，也太多了些。」

    我闻言笑眯眯的，「你可不算遭罪，我无事发生，你就已经算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这句话你用比我合适。」

    他从身后替我系上腰带，这是个虚虚抱着的姿势，温热的呼吸洒在颊边，我眯了眯眼，索性往后靠近他怀里。

    今日是休沐，许则深披着衣衫，长发散乱，整个人看着十分闲散，而我收拾得很妥帖，站在门边说道，「我在想，是谁给陛下种下了这怀疑的种子。」

    是啊，没有人会一直一帆风顺的，恐惧，痛苦，困境，都是为了刺激我们沸腾，如茶壶水开，咕咕声响，要将盖子都掀开，将过去都掩埋。

    用我的令牌，将他们送去了北羿边境，我的地盘，谁都动不到。

    我忽的唤他，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被我掳回来，你可有怨？」

    「托你的福，陛下心情不佳，我们这些底下的人遭罪。」

    「早劝你行事莫太浪荡，你怎不知是你醉卧玉春楼时被撞见的？」

    萧柏撑着身子起身，霸道地扣住我的腰，整个人被圈进他怀里，还觉不够，下巴也搁上了我的肩。

    可狼终究是属于草原的，牧民的肉和鞭子拴不住它们，它们会假意顺从，会反咬一口。

    八

    「不死当如何？」我不卑不亢，迎上他的视线。

    「都挺合适。」

    满身匪气的少年笑起来，字里行间掩狂妄，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那双狼一样的眼睛带着光，泛出他坚定的决心。

    这次皇族脸面受了极大的损失，为了维护其尊严，今上自然赏了我金银无数，又为我兼了京城巡卫监一职，以适安抚。

    「从女将军留我一命起，我就知道，我萧柏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