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和光同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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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凉的剑尖挑起我的下巴，楚尘微微低头，似是真的不解。

    此前我对他身上挥之不去的违和感终于有了解释。

    转眼便是跟上来的陆瑾，他问我:「长公主在生气？」

    我懒洋洋地走到桌案前坐下，在脑海里唤那道声音:「在不在？」

    漆黑的眼眸里倒映明亮火光，眉眼更加漂亮，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我的下巴，他就那么凑近我。

    事到如今，我实在没有了同她继续演戏的心情。

    他弯了弯唇:「你是唯一见过我流泪的人。」

    楚尘身着甲胄，手中沾血的剑终究指向了我。

    这位陆将军，原是动了点情的，可惜我记仇。

    「可是，我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啊。」我抽出手，又用帕子擦了擦，「母后知道吗？」我笑了下，瞧她面露不解，缓

    似是为了寻安全感，她紧紧攥住我的手唉声叹气:「如今你皇兄生死未卜，要靠你帮帮他了。」

    于是我笑吟吟说:「昨日本宫好

    以前有过，也许此时此刻亦是。

    事到如今，结局既定，我死后他们总能有个好出路。

    夜色撩人，漫天萤火飞舞，他起身牵我的手:「我知晓那日殿下是听到的。」

    不进反退就是最好的进攻，他一向深谙此道。

    然后落下一个温软的吻。

    许是见我盯着他愣神，楚尘摸了摸自己的脸，轻笑道:「喜欢这张脸吗？」

    两道声音交织，竟奇异地变作同种薄凉质感。

    指腹的睫毛不眨了，他掀起眼帘安静地凝视我，却片刻眼底涌上薄薄的雾，「为什么？殿下不愿帮我吗？」

    他喜欢我吗？确实是喜欢的，但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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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中果真乱作一团，太子身死，皇帝气急攻心昏迷过去，朝中群龙无首，一时间几位皇子明争暗斗，都在盯着那个位子。

    他的眼睫眨啊眨，扑扇我的指腹，痒痒的，笑道:「不怕。」

    宫墙内处处安置着禁卫军，已经可以闻到硝烟的气息。

    那道冰冷的声音同时开口:「你注定会死，只要他谋夺皇位，只要他走向剧情中的最终命运，你注定会死在他手里。」

    我下意识闭上眼睛，听到他轻飘飘的声音:「我好喜欢殿下。」

    他这时也笑了:「长公主觉得，一个人心中死人分量大，还是活人？」他意有所指，「若是你的心上人爱上旁人该如何？」

    我等不到他的答案。

    这是更进一步的可怜样了。

    我漫不经心地「嗯嗯」几声，抓过梳妆匣子里一些珠宝给她:「你先走吧。」

    那夜的结局是不欢而散。

    对方秒回:「在的，你决定了吗？」

    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子，横扫头顶那片萤火虫，数只被捉了进去，然后他把布袋封口。

    他自马上翻身下来，仍是一派温和的模样:「长公主，在下接你回宫。」

    「……记得，十亿。」

    我接过这盏「灯」，夜风轻轻地吹拂下，它不会灭。

    几日后宫中传出六皇子与沈氏女共游御花园的风声，朝中丞相开始站队楚尘。

    我诧异于他的坦然，笑意淡了点，直视前方。

    即便其中内容或许早已被他猜到。

    「若我不愿你夺位，阻你大业，你该当如何？」

    柴火在嗞嗞响，少年在说情话，我的心跳蓦地慢了半拍。

    听到这个数字我心满意足，更加有写字的动力了呢。

    虫鸣阵阵，小小的坟包立在那儿，同三年前相比周遭多了些杂草。

    「第一个。」

    火折子被吹灭，荧荧发亮的只有他手中这萤火虫制的「灯笼」。

    他微笑反问:「殿下想让我知道吗？」

    活人尚存被取代的可能性，但死人不会，他会永远成为那位「心上人」褪不去的疤，即便多年过去，稍微碰一碰还是会疼，会流泪。

    陆瑾深表赞同，温和地说:「所以，差了那么一点点。」

    惊慌的惨叫划破微蓝天幕，逐渐升起的太阳同以往般照耀满地逃命的人群。

    我迈出殿门时，听到里面惊慌喊太医的声音，看来确实被气得不轻。

    同样的对话，不同的时间。

    她无措地把那些东西一骨碌塞进包袱里喊:「谢谢您！」然后跑了出去。

    一道颀长的影子一步一步走了进来，背对黄昏金色的光，然后露出那张精致的脸。

    封口被我解开，困在里面的萤火虫扇着翅膀飞走，我仰望那些渐行渐远的光点，对他说也是对我自己说:「你困住光，光会死的。」

    陆瑾面色不变地回:「在下陪长公主狩猎，自是会看到。」

    似看到陆将军了。」

    楚尘重新提起那把剑，更是对他视若无睹。

    后面还跟着进来大堆握有兵器的人，我见到陆瑾在冲我笑，依旧是温润如玉的样子——如果忽略周身的血污。

    我如往日般吃饭睡觉，偶尔到处看看这深宫其他景色，毕竟能看的日子不多了，或许回到现实后会怀念一番。

    我转了转僵硬的手腕，拉着缰绳看前面的路，却听到一旁靠近的马蹄声。

    夜风更大了，花丛沙沙地摆动。

    皇帝缠绵病榻，一直没有醒的迹象，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已经到了压不住的地步。

    太后传唤我时，惯常慈祥的面容终于添上焦虑之意:「你同陆将军的感情如何了？」

    我给原主母族发了书信——扶持六皇子。

    她被气得不轻:「你！」

    此时他只是轻慢地笑:「我给殿下两个选择好不好？」

    我一边拆信一边看他淡然的神色:「不想知道这里面说了什么？」

    我扔掉帕子，笑眯眯地说:「我没去啊。」

    我低笑了声，瞧他秾丽的眉眼:「可是楚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在坚硬地面坐了一晚上的腿发麻，我撑着树站起身，没理他伸出的手，兀自坐上另一匹马。

    「在楚尘杀你时，你要向我说你放弃书中世界。」

    能做到原剧情中那个位子，男主自然培养了自己的势力，不会单因一个陆瑾而计划溃散，我从来知道他工于心计，会用在别人身上，也会用在我身上。

    夺权开始意味着朝中势力开始站队，原主的母族正是询问此事。

    我直视他的眼睛:「听到又如何？」

    信件被看完，然后悉心折叠放下，他亲密地凑近:「殿下会帮我吗？」

    直到日落西山，殿门「吱呀」一声被从外打开。

    他不会再歪头无辜问:「怎会逃不了？」

    于是我轻轻问他:「若说我不愿你夺位呢？」

    可我会。

    他说:「我想要那个位置，万人之上，九五之尊。」

    他抿唇不语。

    毕竟，我是陆瑾的未婚妻子，而陆瑾手握兵权。

    ——「你注定死在他手里。」

    「殿下为何如此看我？」

    我点点头:「当初说好的报酬你记得吧？」

    原主母族的信件被送进来时，楚尘恰好在我的寝宫。

    于是他真的过来认真看。

    仿佛又回到那个夜晚，楚尘跪在那里安静地拔去杂草，而后将土细细平整。

    他带我去了陵园，那个埋葬宁答应的地方。

    我拉住缰绳，笑意更甚:「自然是……死人呀。」

    缓道，「我同陆将军的婚事……」我摊手，「凉了。」

应下的改变悄然无声，我跟他的命运竟也是变了。

    我将信件展示在桌面上:「想啊。」

    楚尘托着它，眼眸虔诚又专注，「殿下就像它一样，是我黑暗中唯一的光。」

    翌日清晨宫中才派了人找过来。

    一点看不出昨日射箭的人是他。

    这位温和易羞赧的陆将军，直至昨日才露出真面目。

    我轻触「灯笼」封口，垂眸平静地问:「你会杀了我吗？」

    「殿下，你为何没有逃？」

    推我落水的不也是他？这一场局早从那时便开始了。

    「陆将军好箭术呀。」我没有看他，接着道，「只差一点点。」

    外面的喧嚣不绝于耳，持续了很久很久。

    「我？」我歪了歪头，笑意更甚，「我们大抵要一起死了。」

    引路的是陆瑾。

    我提笔润了润宫人早早磨好的墨，写了几个字，一边问:「我要怎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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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一旦做可怜的模样，翩跹的睫毛就开始乱颤，我轻轻抚上去:「怕陆瑾吗？」

    从龙之功呢。

    我突然有点拭目以待。

    宫变发生在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清晨。

    若不是不合时宜，我该为这明知故问的表演啪啪鼓掌。

    队伍里跟了太医，帮他处理完崩裂的伤口才出发。

    另一道马蹄声也靠近了，楚尘纵马到我后头。

    有宫人背着包袱进来叫喊:「长公主您快逃吧！」

    短短几秒她的脸色从诧异到羞恼，终于破了往日伪善的面具，就差指着我鼻子质问:「怎么会凉？哀家让你同他培养感情，你去哪儿了？」

    我抬眸看进那双眼睛里:「逃不了的话怎么办？」

    ——「我喜欢你。」

    我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