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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人很机灵,见二人有僵持之势,适时的在一旁低声道:“爷,咱们出来久了,若是露了马脚就不好了。”

    王爷先是一愣,看白昼一副没少费心思的模样,知道他这是又累又烦脾气上来了,又好笑又无奈,道:“好了,你好好休息,晚膳时,我再来。”

    远宁王暗骂自己急进了。

    王爷见对方一愣,继续道:“他的诏书是试探,我偶然一日得知他还有另一道密诏,足见他根本不信我……索性不如借此打消他疑心。”

    讲到后来,李鸩看远宁王神色都变了,待到听说王爷一连数日不眠不休的炼制解药,李鸩忽然向他躬身一礼,道:“多亏阁下医术精湛,本王才得以再与小景相见,方才无理之处,请阁下担待。”

    转眼子时已过,夜风沁凉,王爷就住在皇上隔壁,他走到窗前,刚想关窗,伸手去拉木窗的手柄,便听一阵疾利的破风声音,下意识身子一偏,紧跟着“叮”一声轻响——短箭正钉在王爷身后的木桌上。

    这话,是自原主的书信里看来的。彭奇目光里有一丝极淡的不屑,只一闪而过,便隐去了。

    这般关注,让白昼有点头疼,本来有个远宁王就够受的了,又蹦出一个李鸩。

    遂而一笑:“这可就冤枉了,破你的兽阵不是我教的,我也没想到,他有这能耐,”说着,他收敛了目光里仅存的一丝戏谑笑意,定定的对视着彭奇的眼睛,道,“你知不知道……他的传位诏书,有两份?”

    李鸩表情大变,几步抢到白昼身前,拉住他手臂,关切道:“他说的是真的?怎么又被长环蛇伤到,到底怎么回事……”

    远宁王还没说话,彭奇便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白瓷瓶递在远宁王手上,道

    占环王的性子当然不是温良恭俭让这一属类的,只微一迟疑,便向后撤步,横身挡在远宁王身前,打量着他笑道:“先生是御医?身手可不简单。”

    王爷手里端着小半碗汤药,见对方来势不缓,双脚一措,并没往后躲,反而迎上对手。

    和玉人对望一眼,二人悄悄摸出营地,没骑马。

    他声音极低,像是自言自语,说完了,心思飘到不知何时何处的往事里,林间阴湿的风吹过,他的衣袂发丝都在飘动,只有人定定的站着,像一尊雕像。

    远宁王依旧以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滚刀肉方式跟彭奇泡蘑菇,为的就是让彭奇起急之后自己说出些什么。

    不知王爷是歪打正着,还是有意的,白昼正为如何在李鸩面前含混过往经历犯难,听远宁王扯出个“失忆梗”,虽然狗血却很有用。

    王爷继续道:“兵不血刃,是父王立下的规矩,只对白景,不对天下百姓。”

    远宁王没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

    箭尾绑了红绸子,坠着一颗蜡丸。

    ——————————

    一瞬间揉身进屋,李鸩竟然没有察觉他是何时到了身后的。

    为何烧诏书这个问题,曾经在王爷脑子里过过无数次,他知道原主背后那股势力早晚要他给个解释。

    话说完,人也到了远宁王近前,站在月影中。

    听到“九公子”这称呼,远宁王心思一震,没动声色。

    没了树影的遮挡,月光投下一片银色,直接洒在这人身上。丈余的距离,他的面容清晰起来,不到四十岁的年纪,正是清朗睿智的好光景。月光雕琢得他五官明暗深刻,一双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但眼神光,却很冷。

    远宁王见他喝完药,才又转向李鸩,欠身道:“陛下前些时候被长环蛇伤了,心脉损伤,深夜惊梦难安,对从前的事情也时而记忆混沌,王上若是念及幼年情义,便先让陛下好生安歇吧。”

    一里的距离,以二人的脚程,转瞬就到了。

    事情岔头儿多,白昼心思烦乱。他看远宁王,半点要出去的意思都没有,也不知脑子哪根弦搭错了,冷淡淡的道:“朕要歇一会儿,青岚还不跪安,是准备留下侍寝吗?”

    白昼向李鸩道:“朕……近来确实身子不好,脑子也不济,王上的盛情,今儿个,恐怕是要辜负了。”

    待到屋里只剩下布戈一人陪他,白昼直接往摇椅上一窝,闭目养神。

    白昼躺着,点点头,翻身向里,闭了眼睛。

    夜幕中层叠的密林颇有些阴森,四下里看影绰绰的树影,像张牙舞爪的怪物,王爷站定,道:“阁下现身吧。”

    刚才他看见这文士打扮的男子一直站在白昼身侧咫尺,觉得他看自家皇上的目光都与他人有异。入了营帐片刻没见他,以为他打点去了,结果稍不注意,他就神出鬼没的从门口转进屋里。

    彭奇终于还是说:“瑞王是当年实情的知情人,以防万一,不能让他坏事。”

    如今得知,他到底还是跟在御驾周围,王爷只觉得千万般小心依旧脊背生寒。

    别看只李鸩一人离开,屋里像是清净了大半,好像燥懑气都清散不少。

    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但能说出这话,就连白昼自己都惊了——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就是嘴和脑子要分家。

    他回身看向布戈,见那小子垂手耷拉眼,目不斜视的表情站在自己身后随时准备伺候着,便开口骂他道:“收拾好了怎么不知会一声,你嘴巴只会喘气吃饭吗?”

    “为何要对瑞王下手?”

    白昼看眼前这二位,算不得剑拔弩张,也暗含着一种莫名的敌意。

    自从听千禄说,长环蛇出自占环,远宁王便对彭奇的身份有诸多猜测。

    自从知道了原主年少占环之行的零光片羽,白昼心里的不安便越发明显,缓神半晌,闭着眼睛跟布戈吩咐道:“去,把陈星宁给朕找来。”

    彭奇没有说话,像是在仔细思量这事,突然冷笑道:“他五岁时就有那样的算计手段,如今这般作为,倒也不奇怪的。”

    于是白昼顺着王爷的话茬点头道:“是真的,朕的身体……只怕……”

    眼看王爷脸色微微起了变化,白昼极有眼色的轻咳几声,王爷和李鸩的注意力瞬间都集中在他身上了。

    彭奇心里憋闷了许多不忿,本想好好质问他,结果愤怒只像一拳打到海绵上,更加憋闷了。

    王爷文士长袍的衣袂袍角飞起来,翩若惊鸿。

    布戈缩着脖子听训。

    李鸩极为关切白昼的伤患,几番询问。白昼把当初遇蛇的事情三分真、七分假的一通讲述。

    白景五岁的这一年和占环的两位王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须得尽快弄清楚……

    这人正是彭奇。

    彭奇定了心思,看着远宁王,半晌没说话,神色里显出一丝疑惑,显然是觉得他不该有此一问。

    “长环蛇”三个字,音说得重了。

    听布戈说,下午自己前脚出门,他后脚就传了陈星宁来,也不点破,顺着他的意道:“赶路舟车劳顿,好好歇息才好,明日最好也别急行,心思更是得少费。”

    远宁王和白昼对视一眼,心知肚明,李鸩口中说的,八成与千禄的师父有关,也与彭奇有关。

    强压着怒火,深深吸一口气,他问道:“公子为何火烧诏书,自他御驾亲征以来,明明有那么多次取他性命的机会,他死了,你顺理成章的继位。当初他破我阵法,后来下川河落水,都是你助他的?”

    李鸩的双指几乎贴着他脖颈上的皮肤划过去。

    不见半分仓促,转身将药碗稳稳放在桌上,宽大的袍袖一甩,看似蝶翼轻展,其实暗藏着内劲,把李鸩逼退了半步。

    若论尊位,白昼比李鸩高上一格,他下逐客令,李鸩当然不好赖着不走,只得道:“你且好好休息,咱们来日方长。”

    说着,不等远宁王回话,屈指撞向他颈前。

    话是好话,听着很怪,好像他和皇上相熟,王爷却是个需要客套的外人了。

    半晌,彭奇都没有说话,抬头看着天上一轮圆月,良久才冷笑道:“看来年幼心善吃的亏,还是没能让公子你学乖。自古以来心怀宽仁太过,终归难以成事。为了助你,我师门已经灭了……”

    这一口气像直接戳在彭奇心头,自从扶南死遁之后,他数次想暗中置白昼于死地不成,都是因为远宁王。他几步走到王爷近前,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有些颤抖:“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了,为了他,置义父于不顾,更置你的私仇、世仇于不顾?”

    也正是这一措身,王爷便正好挡在白昼身前。他理了理袖口,面无喜怒的抬眼看李鸩,言语客气却不卑微:“下官一心挂念我家陛下龙体,方才进门失了方寸,向王上赔礼了,”说着规规矩矩向李鸩行过一礼,便不理他了,转向白昼,重新端起桌上的小半碗药,递过去柔声道,“陛下舟车劳顿,这是祛燥静心的方子。”

    一只毛茸茸的小兽,蹲坐在他肩头,亲昵的蹭着他。

    无奈笑了笑,接过药碗,把药一饮而尽,空碗轻轻放回桌上。

    其实是说给彭奇听的。

    晚膳后,白昼真的早早就歇下了,他恹恹的没精神,问他哪里不舒服,只答说胸口闷得紧。王爷诊过脉,觉得这人废多了心思疲累困乏占三成,剩下七成是装的。

    玉人手疾眼快,跟着就要窜出去追,被王爷一把拉住。王爷捏开蜡丸,里面纸条上寥寥几个字:“向东一里外,彭奇。”

    说着他淡淡的笑了,笑容放在这般语境中,李鸩看着只觉得说不出的悲凉,他喃喃沉吟道:“长环蛇……早该随着神使那一族绝了呀。”

    自远宁王进门,李鸩神色就稍有变化。www.modaoge.com

    他话音落,一道黑影自参天高树后转出来,一边走向他一边问道:“九公子,是王爷做得久了安闲自在忘了初衷,还是真如坊间传闻……对他动了心?”

    当然不知,因为这是王爷胡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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