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认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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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来历？”

    至于他本人的感受，只能说微不足道了。

    云柚大大方方地点头:“略知一二。”

    此前帝国只有一位净化系的圣女，那位圣女是被帝国捧在手心里的明珠。而现如今再添了一位，不管怎么想都是值得大摆筵席的好事。

    心脏如擂鼓，一下一下地泵出血液，灼烧他的四肢百骸。

    谢寒关怔在原地，一时间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谢家守护帝国子民，却从来没想过会有人铭记他们。

    谢寒关脸色僵硬，攥紧了吊坠，直到玉琼坠的棱角嵌进了肉里。

    直面千万虫潮不曾退却的元帅大人，竟然被一个不到他胸口的女孩逼得生生后退一步。

    医院一层墙垣杂草丛生，因很长时间无人修剪，长到了脚踝处，远远看去像是从茵茵绿河中走来。m.wannengwu.com

    只是回想了一瞬，某幅画面闪现于脑海，谢寒关眼睛微睁，他顿觉荒唐。

    一样的骄傲，一样的愧疚。

    云柚忽地抬眸，看向了他。

    谢家，曾是二百八十余人的大族，现今只剩下谢寒关一人。

    图穷匕见。

    谢寒关忘记的那些无从查证，但他记着的那些，与云柚所说一字不差。

    云柚的记忆力太好了，堪称过目不忘。

    他却从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口中听到了，甚至包括族内人才知道的秘辛。

    云柚端坐在简陋的椅子上，面对谢寒关从战场上真枪实弹杀出来的淬血的锋芒，她不曾动摇，气定神闲地回望。

    谢寒关一手握着玉琼吊坠，猝不及防撞进了女孩温和若水的瞳孔中，似是一股摸不透的迷雾漫开，而他雾里看花，朦朦胧胧。

    云柚则是安静地凝望着他。

    再听下去的话，心脏都要跳出胸腔了。

    正是这恐怖的记忆力，让她接下来说的话语顺如流水，一字一句地道出谢家平生。

    她全都记得。

    “谢寒关，谢家时任第二十五代族长，当今唯一一个谢家人，位至元帅……”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谢家仅存的子嗣，比那张照片上还要出色的容颜。疏而不寒，双眸冷澈，唇瓣习惯性地绷紧，抿成平直的一条线，肤色冷白，似是钢牢星上千年不化的雪。

    奇异的韵律恍若耳鸣，他听见自己轻声询问。

    他看着她，眸光中含有审视，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从头到脚地扫描过去，评估她的危险性，检测她是否在撒谎。

    “谢长安，后继无援，下属背叛，他一人杀进虫潮，战死在第五星系外围，尸骸被陨石撞毁，不可收回。”

    她的笑容含着苦涩:“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不仅仅是军部暗号。”

    谢寒关想起池灵均托他带的话，转而笃定道:“所以，在广告上传递暗号的也是你。你懂符阵？”

    “谢辞明，普通星民被虫王虏获，他孤军深入，救出民众，自己却不慎暴露，永远留在了异星。那场作战中三百余人获救，唯独他一人死亡。”

    这女孩的眼神纯澈，满溢着对他而言太过炙热的情绪。

    他个人的情感永远压在末尾，排在前头的，是他的女神，他的帝国，他的军部战友，他肩负着太沉重的东西。

    再结合广告上藏着的军部暗号……有什么已经呼之欲出了。

    直到，他从云柚嘴里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谢寒关眉宇一松，他对她点了点头。

    “我当然知道了。”她的声音比深夜的湖泊还要沉静，吐字清晰可闻，“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之所以确信伯父已经死亡，是因为染了恶瘴的人必死无疑，时间早晚而已。

    曾经谢寒关偏向前者，但现在看来……是后者也不无可能。

    边河星本来就有他们的人。

    他隐约记得，伯父当年性情暴烈，身患恶瘴也坚持要上战场，父亲不让，最终他们二人大吵了一架，伯父愤而离家，消失至今。

    她向他走来，目光中带着谢寒关看不懂的情绪，这让他似曾相识，好像在很久以前，也有人用同样的目光注视着他。

    谢寒关仓皇地打断了她，他忍不住咳了一声，喉头干涩。

    她出神地望着那活生生的月亮，嗓音柔和:“你可以叫我云柚。”

    她是他伯父的遗孤，所以才知道这么多谢家秘辛，所以才知道军部暗号——伯父当年也官至少将，隐姓埋名生活许久，但是在临死前放心不下唯一的女儿，所以把暗号告诉她，让她自己去和帝国星军接头。

    云柚一愣，她是真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被对方扒出自己的异能，她转念一想，很快就把前因后果串联起来。

    “可以了，不用再说了。”

    净化系异能者是女神的眷属，是贤者，是珍宝，这是帝国每个星民的共识。

    她只在程景风及其近卫、异能测试大厦、赤水牢三处暴露了她是净化系的事实，按理来说谢寒关远在钢牢星，不可能这么快知道她，除非——

    如果说刚才他还裹着一层坚冰的气场，那么此刻就是冰雪初融，他看向云柚的眼神也软化了几分。

    指尖冰凉，轻轻震颤。

    他听她念出自己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名字，听她说出这些人的功勋荣誉，这些人悲惨或壮阔的结局。

    纵使他一见面就产生了莫名的心悸感，往常无可动摇的警惕心在面对她时不由自主地松懈几分，但谢寒关从来都是个理智派。

    谢寒关忽然想到上一辈的某些事情。

    至于为什么伯父不亲自托付女儿，很简单，伯父一生骄傲，自尊心极强，他不容许曾经的战友见到自己虚弱的模样。

    “那么。”谢寒关倏忽向前迈了一步，他的身影罩在云柚的头顶，产生了难以言说的压迫感，“既然如你所说，你只是一个贫民窟的孤女，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符术？从哪里获知的我军暗号？”

    她说话都带着轻快的笑音:“是。”

    就连符阵的事都能解释了。谢家家底还在，买一两个符阵不至于伤筋动骨，伯父私藏繁多，也许他的私库里就有那么一个符阵术呢？顺手就教给自己女儿

    谢家的族谱，那一列列的名字是用血和热泪写就的赤胆忠心，这些军人都曾立下赫赫战功，载于史册。

    谢寒关盯着云柚那皎洁的一头银发，似乎在给心中的猜测加上砝码。

    那股莫名其妙的心悸感，又出现了。

    “谢见海，虫灾反噬时，后军抵御不及，他亲率星舰扎入虫群，他本人被虫子们分食殆尽，但成功拖延了宝贵的一天。”

    在云柚承认了自己是净化系异能者后，谢寒关周身的气质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人族与虫族摩擦不断，即使在大规模虫族战争爆发之前，也多有大大小小的战役。

    “第七星系一个没有编号的荒星，没什么好查的，贫民窟的人不会被官方登记。”云柚无奈地摊了摊手。

    但哪怕是谢家后代谢寒关，也不敢保证自己能记下所有先辈们的生平履历，他们的结局。

    云柚站起身来，她和他的身高差距很大，让她不得不稍稍抬头，仰望对方。

    “你是谁？”

    她知道谢寒关有许多疑问，她也有问必答。

    和应付程景风不同，她不打算对谢寒关……对这些赤心一片的人说谎，这大概是某种信念和坚持，让她想要回报他们同等的尊重。

    不然他刚才一瞬间……怎么会觉得，这个女孩的眼神，和他父亲有几分相似呢？

    谢寒关试探地问道:“云柚，你其实是谢家的遗孤对吗？”

    真正的审问来了。

    谢寒关避开云柚的视线，不肯承认他有些不敢看她了。

    “你是净化系异能者？”谢寒关冷不丁地问道。

    他扶着额头，尝试着捋平一团乱麻的思绪，他能看出云柚没有欺骗他，虽然出于不知名的原因没有正面回答，但她刚才那番话语，已经透露出很多的信息了。

    她知道的东西，比他想象的还多。

    那个伟岸的身影，总是告诉他“谢家代代从军，守卫帝国边疆，所求的不是荣利，也不为青史留名，只是希望帝国繁荣昌盛，海晏河清。”于是慢慢的，他也就把这句话牢记于心，并践行为自己人生的写照。

    “可以了。”

    云柚朝他走了一步，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他以为早已淡忘的记忆，像是压抑许久的反扑，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

    有人猜测他是偷偷上了战场，也有人猜他搬到了一个远离帝星的地方，日渐虚弱中过完余生。

    那是他的父亲。

    那时的谢家除了他和父亲外，还有一个人，就是他父亲的哥哥。只是伯父消失的时间太早了，在他的记忆中已经模糊。

    “谢风生，”云柚微顿，闭了闭眼，才继续念道，“谢家第二十四代族长，于虫族战争中牺牲，身染恶瘴，双臂断裂，无药可医，念其一生征战汗马功劳，获帝国最高荣誉勋章，记特等功。”

    兴许是看在云柚坚定不移地站在帝国立场，再加上她是罕见的净化系异能，谢寒关才没有一上来就逼问她，而是循序渐进，层层深入。

    思及此，云柚忍不住嘴角上扬，整张脸都明亮了起来。

    贫民窟是在虫族战争之后才大量出现的，间接证明战争过后的帝国经济挫伤成了什么样子，社会阶级进一步固化，贫民窟得不到上层重视，这里的孩子也越来越难出头。

    不仅是谢家生平，还包括那些不为人知的秘辛。

    如同活着的史书，迟到的告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