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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不远，同是一袭黑衣的女子无声无息，不知何时出现在霈歌身后，纤手一张，猩红的软鞭勾缠住琴师雪白的脖颈，缓缓收紧。
冲势猛的一停，蔺青阳攥着剑柄的指节用力到发白，他死死盯着面前已是引颈就戮的蒙面女子，心直直沉到了地底。
闻言，蔺衡止只是付诸一笑：“凡所诸事，天才也不过肉体凡胎。青阳，你该担忧的并非是自己的天资。”
黑衣女子柔和一笑，正是随同楚苏玉来到南湘的女侍濮玉，她眼中划过一丝隐秘的暗光：“世子殿下，若是我说，今夜之事涉及您师父的安危呢？您还要执意将我二人交给特卫处置么？”
“我劝阁下这一剑别刺下去为妙。”
“……是你？”蔺青阳迅速找到记忆中这副面容，他没为这熟面孔有一丝动容，反而更加警惕：“我不管你们主仆三人究竟是谁，往前数，你们至少还安分守己。”
“奸人在刺杀之日先下‘断魄’，再补‘消魂’，势必要逼尽家师的所有生路。”
可那群刺客早已毙命，师父定然不会放过一个活口，王府内里应外合的奸人被当众处以极刑，师父身侧早已被肃清……
他有些低落地说：“师父，和他们硬碰硬，我打不过——要是青阳是个天才就好了。”
-
“寒泉！”濮玉呵斥她住嘴。
密道昏暗，渗进来的水液一点点滴落，南湘王世子久久沉默着，没人看得清他此刻脸上的神情。
她觉得自己没说错，要不是有内奸作祟，寒泉以为一千个杀手齐上阵，也不能让南湘王落下不治的残疾，若非身边还有奸人安排，南湘王怎会栽在七年前的王府。
——“倚仗投机制胜之人，该怕黎明前始料未及的骤雨。”
蔺青阳一直这么坚信着，那些蹊跷被他日复一日埋在地下，终在这一刻炸响，炸得他体无完肤。
——“青阳，你上前来。www.yayan.me”
见他没有发怒的迹象，
她一点儿也不想伤了南湘王世子，与南湘王结下死仇。
“我还推着他说，‘我想晒太阳，师父陪陪我’。”世子低哑地笑着，“……我还求他陪我晒太阳。”
将将十岁出头的蔺青阳正是活力四射的年纪，他像只小犬甩了甩脑门上晶莹的汗，兴冲冲地跑上前来，露出大大的傻笑：“怎么啦师父？”
不妙，第二人到了。蔺青阳止不住焦急起来，这是他无计可施的警报，舍弃霈歌？先杀眼前一人，再与身后敌人交锋？
在南湘，这是一件最不明智的事，有违她们来此的初衷，这也是她一看清对方样貌，就立刻放下武器的原因。
黑衣女子抵着羸弱的琴师，藏于他身后谨慎观察蔺青阳这个劲敌，她只是耽搁了一会儿工夫，素来武艺高强的同伴就败在他手里，本着收集情报的本能，她下意识刺探道：“还未请教，阁下是南湘王麾下哪一名特卫——”
“这是卫纪的职责。”南湘王淡淡，“他已是第三回带你出门，观察再三，他向我陈言——与人决生死时，你精力分散，勇猛不足，似有惧敌之嫌。”
蔺青阳想到什么，面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濮玉轻笑出声，温婉柔美的面容上笼着一层怜悯。
南湘王顺了一把蓬松的卷毛，收手时顿了顿，又薅了两下。
“我才不害怕。”小蔺青阳被摸得舒服，忍不住在师父掌心里蹭了蹭脑袋：“青阳明明在找机会。”
黑暗处，柔韧皮革划破紧.窒的空气，短促风声中隐约夹杂着一声柔婉的叹息。就在长剑突破蒙面女子维系的最后防线、扎向她左胸的紧要关头，蔺青阳听到自身后传来的温柔女声：
可他仍未老练到足以掌控意外。
师父卧榻之侧不容危险蛰伏，她二人在此处，想必晚间，他在客栈碰上的那人才是真正的主谋。蔺青阳眯了眯眼，脑中闪过千万般思绪，他想到在明月客栈时悉知的那个名姓，楚苏玉？
是了，蔺青阳宛如醍醐灌顶，往昔那些模糊的不解在此刻尽数拨开。他与师父日日朝夕相对，在他看来，师父的身体就像是从被刺那一日开始，一天一天衰败下去。
无所谓，对付了这二人，他自会去禀报师父，由卫纪亲自领特卫追捕，整个南湘也没人跑得了。
蔺青阳心神剧震，手上挟持的动作形同虚设，蒙面女子单指弹开他无力的长剑，不耐烦道：“‘消魂’这毒见效很慢，没人在旁用一种特殊的药时不时遮掩，很快就会被南湘王发现，根除在早期。”
“啊！”小少年低呼，垂头丧气：“卫纪哥怎么还告状……”
她紧张地观察对方，时刻准备再劝。
蔺青阳挪了挪剑，蒙面女子受他挟持，憋屈转身，他答：“一言为定。”
借着光看清对方面貌，她惊得语声一停。
他还是无法舍弃一个刚刚还在同他交流的人，那人还从幻毒里救了他。
“直到毒发身亡。”濮玉轻声细语，“世子殿下，此毒乃永都秘药，名为‘消魂’，润物无声，它会用长达数年时间，蚕食尽一个人的生机。”
初始只是偶然一声咳嗽，后来是冬日里加盖的一床厚被，再后来，师父入睡的时间越来越长，直到……
“寒泉。”濮玉无奈，对这个同伴已经彻底没了脾气，就怕她再说两句，刺激得人家不愿思考，情愿提着剑上来与她们同归于尽。
蔺青阳垂落在身侧的左臂发着抖，他强笑：“这与……我师父身边还未清除的内奸有何干系？那一日通风报信的内应早被揪出……”
十七岁的蔺青阳翻手出剑，他已不再是昔年磕磕绊绊的年轻小子，倏忽惊变的战局之中，他将真正的决胜之机握于掌心。
濮玉怜悯地说：“世子殿下应该也想明白了，家师的腿，也是中毒所致，与‘消魂’齐名的‘断魄’，烈性在毒榜上都是赫赫有名。”
“自膝盖往下，都泛着青白色。”他空洞地呢喃着，“我以为那是久不晒太阳的缘故。”
“看来殿下被家师护得很好，似乎不知——南湘七年前的变故，其始作俑者至今还藏在家师的麾下，未曾被揪出呢。”
他神志茫然，只知道僵硬地反驳着对方，他能有力地说甚么呢？师父什么也没叫他知道。
她不想承认也得说实话：“再者说你师父，那还是当今世上武功顶尖的强者。你不知道吧？当年八百个死士围攻他一人，他都能全须全尾地出来，才百人不到的刺客突袭王府，就能废他双腿？那不是笑话——”
他以为师父只是生病了，治了就会好，不是吗？只要神医箬古被他从荆竹找过来，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黑衣女子袭击得突然，霈歌手中还握着蔺青阳丢给他的火折子，即便被劫持在手，那点火光也纹丝不动。
濮玉打量他精彩纷呈的脸色：“殿下，如今家师病重，又是何时埋下的病因呢？”
蔺青阳仰了仰头，再次抬起脸时神情已是平静无比，只是眼眶在澄黄火光下透着一点红。
南湘王见着徒弟这副尊荣，默叹，寻了张干净帕子，坐在轮椅上仔细擦拭小少年湿漉漉的额发：“可否与我说，对战时，你为何频繁溜神？”
“老老实实等着特卫审讯吧。”他无情道，“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南湘的危险人物。”
似是怕他不信，黑衣女子举起软鞭，慢慢丢在地上，伸手揭开了自己脸上的面罩。
“你——”黑衣女子紧皱眉心，注意力全然放在蔺青阳之上，扣在霈歌颈间的手就要松力，下一瞬，她面色微变，五指剧烈一颤，仿若触碰到滚烫火焰一般，猛地缩了回来。
寒泉看了看蔺青阳失魂落魄的模样，“啧”了一声，手上短剑转了个花，不服气地沉默了。
看着对方挂着温婉微笑的脸，蔺青阳冷然：“可既然今夜长乐坊风波是你们所为，那就越过了我南湘的容忍。”
……呃，前提是他能活着爬出密道。
寒泉忍不住插言：“对，那个‘断魄’常人沾一点就会即刻毙命，下在你师父身上，居然只废了他的武功与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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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蔺青阳第一反应便是不信，他记得清清楚楚，七年前的那个夜晚，内应通敌，近百个刺客袭击王府，卫绫姐听令带着他远避……回来便见师父再不能站起。
快，晚则生变，就在现在，他必须做出抉择！
下辈子投胎，换他养师父一辈子……蔺青阳一乐，嘿，这梦想还挺美的。www.sichao.me
蔺青阳挑眉，纳罕道：“特卫直属我师父，他们来审讯，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
“我也不想滥杀无辜。”软鞭打着旋收入掌中，黑衣女子足尖轻点，素手轻飘飘扣住霈歌的喉管：“你我共数三声，便将人质一同抛出。”
“今夜之事纯属误会一场，您先放开我的同伴可好？”她若无其事地扭过头，与满头雾水的蔺青阳缓声商量道：“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世子殿下。”
“我曾……”世子的嗓音干哑不堪，他像是还在牙牙学语的婴孩，尚不知怎么说话，一点一点拼凑那些零碎的音节：“偷看过师父的……腿。”
僵持只有片刻，蔺青阳突然一扭手腕，雪亮的寒光抵住蒙面女子的咽喉，滞涩道：“怎么放人？”
小蔺青阳听急了眼，粉白包子脸涨得通红，他张口欲辩，师父拢在脑袋上的大掌却阻止了他。南湘王带着安抚顺了顺徒弟卷呼呼的毛，冷淡语声中带着洞彻世事的从容：“不必分辩，我知你不是害怕。”
蔺青阳认了，他就是天真心软，大不了以一敌二，拼他个两败俱伤，等到阴曹地府前给师父托个梦，说弟子不孝，为了逞英雄，一不小心把命给造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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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势猛的一停，蔺青阳攥着剑柄的指节用力到发白，他死死盯着面前已是引颈就戮的蒙面女子，心直直沉到了地底。
闻言，蔺衡止只是付诸一笑：“凡所诸事，天才也不过肉体凡胎。青阳，你该担忧的并非是自己的天资。”
黑衣女子柔和一笑，正是随同楚苏玉来到南湘的女侍濮玉，她眼中划过一丝隐秘的暗光：“世子殿下，若是我说，今夜之事涉及您师父的安危呢？您还要执意将我二人交给特卫处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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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蔺青阳迅速找到记忆中这副面容，他没为这熟面孔有一丝动容，反而更加警惕：“我不管你们主仆三人究竟是谁，往前数，你们至少还安分守己。”
“奸人在刺杀之日先下‘断魄’，再补‘消魂’，势必要逼尽家师的所有生路。”
可那群刺客早已毙命，师父定然不会放过一个活口，王府内里应外合的奸人被当众处以极刑，师父身侧早已被肃清……
他有些低落地说：“师父，和他们硬碰硬，我打不过——要是青阳是个天才就好了。”
-
“寒泉！”濮玉呵斥她住嘴。
密道昏暗，渗进来的水液一点点滴落，南湘王世子久久沉默着，没人看得清他此刻脸上的神情。
她觉得自己没说错，要不是有内奸作祟，寒泉以为一千个杀手齐上阵，也不能让南湘王落下不治的残疾，若非身边还有奸人安排，南湘王怎会栽在七年前的王府。
——“倚仗投机制胜之人，该怕黎明前始料未及的骤雨。”
蔺青阳一直这么坚信着，那些蹊跷被他日复一日埋在地下，终在这一刻炸响，炸得他体无完肤。
——“青阳，你上前来。www.yayan.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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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点儿也不想伤了南湘王世子，与南湘王结下死仇。
“我还推着他说，‘我想晒太阳，师父陪陪我’。”世子低哑地笑着，“……我还求他陪我晒太阳。”
将将十岁出头的蔺青阳正是活力四射的年纪，他像只小犬甩了甩脑门上晶莹的汗，兴冲冲地跑上前来，露出大大的傻笑：“怎么啦师父？”
不妙，第二人到了。蔺青阳止不住焦急起来，这是他无计可施的警报，舍弃霈歌？先杀眼前一人，再与身后敌人交锋？
在南湘，这是一件最不明智的事，有违她们来此的初衷，这也是她一看清对方样貌，就立刻放下武器的原因。
黑衣女子抵着羸弱的琴师，藏于他身后谨慎观察蔺青阳这个劲敌，她只是耽搁了一会儿工夫，素来武艺高强的同伴就败在他手里，本着收集情报的本能，她下意识刺探道：“还未请教，阁下是南湘王麾下哪一名特卫——”
“这是卫纪的职责。”南湘王淡淡，“他已是第三回带你出门，观察再三，他向我陈言——与人决生死时，你精力分散，勇猛不足，似有惧敌之嫌。”
蔺青阳想到什么，面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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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青阳垂落在身侧的左臂发着抖，他强笑：“这与……我师父身边还未清除的内奸有何干系？那一日通风报信的内应早被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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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玉怜悯地说：“世子殿下应该也想明白了，家师的腿，也是中毒所致，与‘消魂’齐名的‘断魄’，烈性在毒榜上都是赫赫有名。”
“自膝盖往下，都泛着青白色。”他空洞地呢喃着，“我以为那是久不晒太阳的缘故。”
“看来殿下被家师护得很好，似乎不知——南湘七年前的变故，其始作俑者至今还藏在家师的麾下，未曾被揪出呢。”
他神志茫然，只知道僵硬地反驳着对方，他能有力地说甚么呢？师父什么也没叫他知道。
她不想承认也得说实话：“再者说你师父，那还是当今世上武功顶尖的强者。你不知道吧？当年八百个死士围攻他一人，他都能全须全尾地出来，才百人不到的刺客突袭王府，就能废他双腿？那不是笑话——”
他以为师父只是生病了，治了就会好，不是吗？只要神医箬古被他从荆竹找过来，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黑衣女子袭击得突然，霈歌手中还握着蔺青阳丢给他的火折子，即便被劫持在手，那点火光也纹丝不动。
濮玉打量他精彩纷呈的脸色：“殿下，如今家师病重，又是何时埋下的病因呢？”
蔺青阳仰了仰头，再次抬起脸时神情已是平静无比，只是眼眶在澄黄火光下透着一点红。
南湘王见着徒弟这副尊荣，默叹，寻了张干净帕子，坐在轮椅上仔细擦拭小少年湿漉漉的额发：“可否与我说，对战时，你为何频繁溜神？”
“老老实实等着特卫审讯吧。”他无情道，“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南湘的危险人物。”
似是怕他不信，黑衣女子举起软鞭，慢慢丢在地上，伸手揭开了自己脸上的面罩。
“你——”黑衣女子紧皱眉心，注意力全然放在蔺青阳之上，扣在霈歌颈间的手就要松力，下一瞬，她面色微变，五指剧烈一颤，仿若触碰到滚烫火焰一般，猛地缩了回来。
寒泉看了看蔺青阳失魂落魄的模样，“啧”了一声，手上短剑转了个花，不服气地沉默了。
看着对方挂着温婉微笑的脸，蔺青阳冷然：“可既然今夜长乐坊风波是你们所为，那就越过了我南湘的容忍。”
……呃，前提是他能活着爬出密道。
寒泉忍不住插言：“对，那个‘断魄’常人沾一点就会即刻毙命，下在你师父身上，居然只废了他的武功与双腿！”
《青花煮雪》最快更新 [lw77]
“你说什么？”蔺青阳第一反应便是不信，他记得清清楚楚，七年前的那个夜晚，内应通敌，近百个刺客袭击王府，卫绫姐听令带着他远避……回来便见师父再不能站起。
快，晚则生变，就在现在，他必须做出抉择！
下辈子投胎，换他养师父一辈子……蔺青阳一乐，嘿，这梦想还挺美的。www.sichao.me
蔺青阳挑眉，纳罕道：“特卫直属我师父，他们来审讯，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
“我也不想滥杀无辜。”软鞭打着旋收入掌中，黑衣女子足尖轻点，素手轻飘飘扣住霈歌的喉管：“你我共数三声，便将人质一同抛出。”
“今夜之事纯属误会一场，您先放开我的同伴可好？”她若无其事地扭过头，与满头雾水的蔺青阳缓声商量道：“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世子殿下。”
“我曾……”世子的嗓音干哑不堪，他像是还在牙牙学语的婴孩，尚不知怎么说话，一点一点拼凑那些零碎的音节：“偷看过师父的……腿。”
僵持只有片刻，蔺青阳突然一扭手腕，雪亮的寒光抵住蒙面女子的咽喉，滞涩道：“怎么放人？”
小蔺青阳听急了眼，粉白包子脸涨得通红，他张口欲辩，师父拢在脑袋上的大掌却阻止了他。南湘王带着安抚顺了顺徒弟卷呼呼的毛，冷淡语声中带着洞彻世事的从容：“不必分辩，我知你不是害怕。”
蔺青阳认了，他就是天真心软，大不了以一敌二，拼他个两败俱伤，等到阴曹地府前给师父托个梦，说弟子不孝，为了逞英雄，一不小心把命给造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