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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虞哥,可别把钥匙摔断了呀。”相助的那人调笑道,“我第一个来的,没买到药可就太冤了。”

    也许是怕有了后娘,就有后爹?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至亲,他娶的女子,那自然就是后娘。

    屋檐上系了块雪白的帕子,随风晃荡。

    萧霁呼出一口浊气,颤颤巍巍在他身旁坐下,一眼不敢去看自己上来的路:“又怎么了?挂个白旗找我……最近很忙的。”

    蔺青阳叼着草茎,在屋顶上翻了个身,闷声不吭。

    药童冷笑,更是疾言厉色:“你没偷?谁不知你王麻子是刚从西川逃难来的,家里没几个钱?我亲眼看见你从这银柜子里捞了一把,诸位——”

    ——“让我来断断!”

    嚼嚼嚼,酸酸甜甜,嗯,心情好多了。

    一人站得近,眼疾手快,两指破空一并,东西还在空中便被牢牢钳制,紧接着手腕轻抖,钥匙划出一道模糊的影,“啪嗒”一声,又掉回药师刚伸出的掌心里。

    蔺青阳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多个师母……而已,朝华长公主看起来温温柔柔,又和师父聊得来那些风花雪月,他有什么不满意?

    一时间众人谴责的目光纷纷刺向王麻子,有那蛮气的汉子还声讨他道:“是不是偷了,倒是把包袱摊开,让大家伙看看!”倒是引起多数赞同:“就是”,“是极”,“当场还了,好过去见官”云云。

    蔺青阳“嘁”了一声,嘲笑道:“你怎么走,敢原路返回吗?”

    药师抹了把热汗,在内兜摸索一阵,掏出钥匙来开锁,不防手心滑腻,未等他对准锁孔,青铜钥匙就脱手落了地。

    蔺青阳垂眸,把胸中杂糅的郁气归结在此。

    他憋了长长的一口气,硬着头皮挤开人群,好容易在各种各样难言的气味里钻了出去,振声道:“长寿药堂开门了!请大家列好队,有序进入,不要拥挤!不要拥挤!”

    药师只是下意识展开空空如也的掌心,还没生出掉了东西的意识,钥匙就又回到了手里。

    他甩了甩脑后高高束起的单辫儿,哼笑道:“好啦,断完了。”

    闻言,众人连忙排了三条长队,过程中倒是极有秩序,无人乱挤。

    只见王麻子抱着包袱,还是抖抖索索,倒是那青衣药童身上斜挎的包,下方竟是被划出一道裂口,里面一骨碌掉出大把碎银子来。

    “我都看到了,你还抵赖!快些还来,否则我就要去衙署报官了!”人群中央,青衣药童叉着腰,对着衣着破烂的中年汉子厉喝道。www.qinxiang.me

    《青花煮雪》最快更新 [lw77]

    “……”蔺青阳僵住,举着手里被糖纸包严实的糖块,愣愣地听周围百姓争相出声:

    好在蔺青阳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叫那药童的罪证无所遁形。

    萧少爷急了,但他不动声色:“看来我房中那盒西域‘鹭鸣香’是送不出去了,毕竟你过十六岁生辰那日,我应当是染了风寒在家。”

    蔺青阳站回他那一队龙头的位置上,骄傲地抬起胸脯:“小虞哥显得你多年轻?又没比我大多少年岁。”

    萧霁一噎,他素来恐高,爬梯子上来时已经耗尽了最后的勇气,只盼着蔺青阳使轻功带他飞下去,哪知这小子使浑。

    “萧霁,你见过才女么?”

    蔺青阳邪魅一笑,单腿跃上屋脊,威风道:“我说,我要离开南湘府,到外面闯出个大名堂。”

    那中年汉子却是支支吾吾,话说得不大利索:“没,我没个偷嘞,真没个偷。”

    “啊?”萧霁目瞪口呆,“离什么?”

    “到时你把这银钱一藏,横竖没个证据,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虞药师忙完过来,看他看得好笑,从袖中摸出一块糖,拍在他手心上:“谢谢我们青天大人。”

    少年抛了抛手中薄如蝉翼的柳叶刀,自觉自己是个清正严明的蔺青天,沾沾自喜,于是昂首挺胸,摆了个冷酷的姿势,等着人来夸赞一番。

    “你见着她了?”

    “……是啊。”蔺青阳抿唇,那张成熟娇美的芙蓉面在脑中一闪而过,他当然见着了这个长公主,甚至还给她奉了茶。

    不知怎么的,蔺青阳突然就泄了气,一把将糖块塞回虞药师手里,丢下一句“药材送到王府”和银钱,如一阵风一般,夺门而出。

    点点脑袋,团起帕子往怀中一丢,蔺青阳抛出个惊天巨雷:“我要离家出走!”

    “……”

    蔺青阳撇了撇嘴,看见今日值守的虞药师匆匆赶来,故意大声道:“白白赚一笔长寿药堂的钱,你想得倒挺美!”

    他振振有词:“师父十五岁斩了南湘首霸的脑袋,扬名四境第一剑,我再过几个月就满十六,现在不离家出走就来不及了!”

    萧霁搓搓眉心的皱痕,他最近刚刚接触明月商号的生意,整个是焦头烂额:“说话。再不出声我走了。”

    周围排队的百姓哄笑出声,排在身后第二位的大娘拍了把他的脑袋,笑骂他:“虞先生今年二十有五了,怎么不比你这幺儿大得多?”

    他其实更想直说,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他卡了卡,吃力地回忆:“朝华,是叫朝华吧,永都来的公主?”

    吃了两口零嘴,排的队却半晌没动,他踮脚瞅了瞅,隐约听见前面传来些声音,好奇心顿起。

    师母……萧霁心念电转,这么说来,永都使臣是来和亲的?这可是天大的消息:“确是个大事,不过,这又与你有何干系?王爷宠得你在南湘府无法无天,娶妻之后,也不会怎么把你苛待了罢?”

    南湘府的天气与夏时没什么太大分别,饶是穿一身轻薄的单衣出门,还是会热得人心发燥。

    他指着中年汉子怀中紧抱的包袱,冲围观众人怒气冲冲地作了个揖:“咱们南湘府的百姓都是明事理的,可都来评评理,这窃贼分明就把我家药堂大笔银子藏在这包袱里,我喝令他当场还来,竟是不肯!”

    蔺青阳一骨碌爬起,举起两人传递信号的白帕,谄媚地摇了摇:“萧掌柜吉祥。”萧霁白眼之,倒是受用:“说事儿,忙得很。”

    娴熟避过逐渐聚拢起来的人群,不费吹灰之力,蔺青阳就挤进了热闹第一线。

    闹剧演到这里,再没了变数,栽赃王麻子的药童满脸苍白,跌坐在地上痛哭。虞药师接到回报姗姗来迟,又是一番问询,当场就把那悔之晚矣的药童扭送衙署。

    萧霁面无表情:“现在突然想要出息,是否为时已晚?”

    “谢谢我们青天大人,下回来我家摊子上,我给你多称两斤乌梅子啊!”

    想到自己起了个大早,蹲守在药堂外的优势荡然无存,蔺青阳气鼓鼓地摸出荷包里新渍的梅子干,往嘴里豪迈地丢了一大把。

    那是永熙十三年秋,蔺青阳正值十五。www.xingsha.me

    突然有人惊讶:“快看!”

    “是极是极,可惜我没带零嘴,青阳啊,我记得你爱吃沈姑她家的糖葫芦吧?”

    蔺青阳抱着手,对着满地拾银子的药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很是鄙夷:“你看见人怀里有大把银子,就临时起意,陷害人家,他若认这哑巴亏给了钱,出了这门还能上哪喊冤?”

    虞药师无奈摇头,他拧开锁,不知第几百次纠正对方:“青阳,我姓虞,不是‘小虞’。”

    青瓦被日光灼得微烫,蔺青阳忧伤地把自己摊成一张人饼,吸收光和热,然后吐出不愉快的黑泥:

    “才女?”萧霁一怔,眨眼间联想到什么:“你是说昨夜进南湘府的那个……”

    众人分说间,才问出王麻子的妻子重病,他是取了一家五口人压箱底的积蓄来抓药的,可恨那药童奸猾,欺他笨嘴拙舌,平白受这一场无妄之灾。

    -

    “……”

    可当真是如此吗?他至今享有的,好像都不仅是徒弟能理所应当享有的一切,他一直在破格获取着无形的特权。

    一道略显稚嫩的清朗声截断人群的喧闹,少年越众而出,体态昂扬,金色绣线织就的梅花绽在鲜艳的锦缎上,额发间缀一颗红玉,富贵又耀眼。

    萧霁抽了抽嘴角,很是不能理解,他搜刮着记忆,模仿昨日蔺青阳的口吻,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不用干活真是太幸福了,萧霁,我今天看见师父一个时辰批了六十本公文,六十本啊,这比让我挥一千次剑还要难受!’”

    甚么?众人摸不着头脑,在场无人不识得蔺青阳,王爷家的小徒弟嘛,几乎天天都能在街上见着他,要论身份,他倒绝对当得起这个断案青天——只是,断完了?

    长寿药堂的药师捋起袖,望着面前的人山人海咽了咽口水,在这种气温里钻人缝,无疑是需要莫大的勇气。

    “还是多亏了青阳,要不然我们可都冤枉好人了。”

    他闷闷不乐地挑了药材,请药童装好,又闷闷不乐地去前边付钱,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这里又排起长队来。

    您不是刚出来么?

    围观的百姓议论起来,多数人思忖着,觉这药童所说是合理,王麻子刚来南湘府没几月,若说怀里揣着大把银钱,确是可疑。

    每到用膳,师父会守在桌前,独等他一人

    王麻子只是六神无主,死死不愿敞开怀里的包,口中呢喃些听不清的字句。

    蔺青阳呵呵一笑,拨了拨眼睫,怪声怪气地纠正他:“人家不是公主,是长公主呢,皇帝的亲姐姐。”

    “她又好看又有才,马上就要成我师母了。”

    蔺青阳不服气,还想再辩,虞药师却已协同几个药童开了门“来来,大家有序采买”,他想着师父这个月的药还没买,只好作罢,老老实实地进了长寿药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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