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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愿是好事多磨。
须臾，那人修长手指伸出窗外，雪色指尖拈着一枚墨黑棋子，也不见如何用力，棋子在指尖便化为齑粉，簌簌落在碧水中。
随即，有低低的咳声响起，男子嗓音低醇，带着点儿隐约的笑意，轻叹道：“如此，可算是平局了。”
“况若没有你，如今的东宫之位早已换做他人。”
当年京中变故，她和祖母随神医南下，不好过于兴师动众，因此心腹丫鬟只带了采苏和采芩。
本要出口的话止于唇齿之间。
良久，紫檀木镶竹丝转盘多宝格上，西洋鎏金镂空吉祥八宝纹更钟叮叮当当地响了，打破了一室安静。
若不是那一场动荡，她早几年便顺风顺水姻缘美满，哪像如今，平白生出许多波折。
好在，不过短短一霎，船行加速，两人的目光自然也错开了去。
“您身边......”
提到生母，薛辞盈神情微黯，又不想再招得祖母伤心，索性伏在祖母膝上，缂丝长衣上触感冰凉的卍字福寿刺绣纹样贴着肌肤，心绪方渐渐平静。
儿子自然都是孝顺的，可真心多少，薛老夫人也是有数的。
薛辞盈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与自家船并行的船只上。
她怔了一怔，想自家小姐这般容色，无怪太子殿下记挂了三年，鸿雁传书未曾间断。
血雨腥风的宫变之夜不堪回首。
祖母口中嫌弃：这物什乍地一响，猛地唬人一跳，心里却是极熨帖的。
可对面并无人应和。
祖母用心良苦，为她做好了打算。可祖母亦不仅仅是祖母，还是卫国公府的老夫人。
“我身边丫头婆子一堆，再者你三叔与婶娘待我如何，你也看在眼里，自我来到梅溪，晨昏定省从未缺过，衣食住行，竟比你爹这亲生的儿子还要妥帖三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薛老夫人倏然一笑，摇了摇头：“我本有如此打算，可她怎能放得下你？”
心弦的某一处似被轻轻拨了下。
提起自己的亲生子，现任职兵部郎中的卫国公薛谦，再想起他近日频频来信，字里行间难掩焦灼，生怕女儿回去晚了一日，太子妃的位置便如那煮熟的鸭子般，飞了。
“是。”薛辞盈露出个笑容，轻声应道：“祖母之言，孙女都记下了。”
薛老夫人凝目注视着孙女。
但江南多豪富，在湖州府，却不难脱手。三叔好容易得了个西洋来的自鸣钟，自己没舍得留下，巴巴地送到萱茂堂。
她握着祖母的手，沉吟道：“既是如此，便让赵嬷嬷留下陪您罢。我不缺人使，嬷嬷年岁也大了，舟车劳顿......”
薛老夫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赵嬷嬷是薛辞盈生母的乳娘，对薛辞盈最是忠心不过。
老天不负苦心，终是为孙女求得了生机，孙女渐渐痊愈，为免病情生变，与神医分别之后，她带着孙女回到祖籍湖州梅溪，又住了一年，见孙女已恢复往昔模样，才松口放她回京。
薛辞盈漫不经心地想。
晨风拂过，薛辞盈在甲板上凭栏而立，看流水潺潺，在朝阳下漾起密密的縠纹，思绪万千，亦逐流水飘飘荡荡。
“祖母已是这个年岁，况这把老骨头，经不起颠簸，咳咳.....临了临了，便在这里多陪陪他罢。你哥的婚事，有他老子操心，我是不管的。”
“这太子妃的位置，你若当不得，旁的人，便更加不配。”
薛辞盈回过神，心下惊觉自己竟生出这与礼不合的想法，面上却纹丝不露，只启唇一笑：“知道啦，小管家！”
于是薛老夫人按下语气里淡淡的嘲讽之意，话音一转，
许是她视线停留的时间太久，那男子仿佛察觉到她的注视，蓦然抬眸，清冷的目光似穿透竹帘落在她脸上，如磁石，牢牢将她吸引。
服侍的丫鬟都知离别在即，老夫人必有体己话儿与孙女讲，是以皆屏息静气立在廊下等着传唤，然堂屋里此时亦是寂然无声。
三年前，她陪着奄奄一息的孙女，随神医南下寻药，辗转多地，受尽波折。
那里，原沉淀着历尽世事的淡泊，此刻却满是疼惜和关爱。
薛老夫人琢磨了一番，不由失笑，素日再怎样沉稳的孩子，一说到亲事，也偶尔流露小女儿的娇态。
“孙女岂会在意这些，只是......”薛辞盈垂眸，目光落在十二幅湘绣月华裙裙裾上，她抿抿唇：“舍不得祖母，大哥见不到祖母，定也失望。”
“祖母，”薛辞盈虽早知祖母打算，可此时心里仍甚是不舍，她仰起脸，神色怏怏，“您果真不随我一同回京么？”
薛辞盈抬眼，目光从祖母的鬓间白发，看进那一双饱经风霜的眸子。
“况有赵嬷嬷跟着，你母亲的陪嫁，她再清楚不过。”
采苏不久便回梅溪成了亲，采芩年龄小，赵嬷嬷担心她服侍不尽心，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导，是以如今细心妥帖之处，颇有赵嬷嬷言传身
“可惜你娘去得早......她原是你娘的乳母，罢了，让她亲眼看着你出嫁，也便是告慰你娘在天之灵了。”
夜色深深，家宴的喧闹早已散去，薛老夫人所居的萱茂堂仍然灯火未熄。
薛辞盈听得出祖母话语中的缅怀与惆怅，也知祖母的无奈。
本朝自去岁始开海禁，湖州府也开始有了寄卖洋物件的铺子，这些物件漂洋过海过来，物以稀为贵，自然价格不菲。www.jingting.me
想到这里，薛老夫人不由感慨：“我和你祖父便是在此处成的亲，那时我比你如今还要小上两三岁，后来，他驻守凉州，我在京中，聚少离多，不知不觉，大半生竟过了。”
是运河上常见的客船，却因那澹青色半卷竹帘而多了几分蕴雅。
满头银丝的薛老夫人回过神来，抚着下首少女乌发的手顿了顿，素日里平静淡然的面容终是起了一丝波动，温言道：“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孩子气。”
这是她一眼不错悉心养大的孩子，容貌倒在其次，她最骄傲的是，孙女光华内蕴，心有丘壑。
有人倚窗而坐，似在执棋与人对弈，大半脸庞被竹帘挡住，影影绰绰，露出一线薄唇浅淡如樱，下颔冷白如玉，线条精致流畅却不失锋锐。
薛辞盈口中的大哥，是她的嫡亲兄长薛淮川，他于今年年初，与礼部右侍郎之女纪阮定下婚事，成亲的吉日择在了明年春。
肩头骤然一暖，清脆的少女声音里含着浅浅的嗔怪：“虽说是入了春，可早起风里还带着凉意，小姐且要当心身子。”
此去不久，便要为人妇，再过些时候，许会为人母......
自己才具平庸，便想着攀龙附凤，羞也不羞！
那声音慢悠悠拂过耳朵，如早春溪水流过山谷，透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早春的清晨，薄雾散去，运河两岸，青山逶迤，杂花生树，燕语莺啼，一派生机盎然。
薛辞盈扶着采芩的手步下甲板，随口叹道：“你如今这絮絮的劲儿，越发像嬷嬷了。”
今日天气好，水流平缓，帆樯如云的大船挡住了前面的视线，是以薛辞盈一行人乘坐的这艘客船，行进速度很难加快，也因此，便很轻易地被后面的船只赶了上来。
虽是这般说，薛老夫人语气里也不掩寥落。
她一面说着，一面手下动作不停，利落地为薛辞盈拢上一件香色薄缎披风。
薛辞盈耳畔，祖母的声音一如往日，徐缓而平和：“盈丫头，你的婚事，是当年太后亲口允诺的，诸事有太后做主。”
虽是与祖母家常叙话，然她自幼教养使然，纤薄脊背挺直，坐姿优雅沉静，宛如那丹青妙手精心绘就的仕女图中人物，走出了画中。
她幼承庭教，谨守礼节，明知便是有帘相隔，这样盯着一个陌生男子也甚是不妥，可不知为何，在这瞬间，莫名涌上一睹庐山真面目的冲动。
去岁冬日，祖母身子便有些不好，的确经不起长途跋涉。
饶是采芩日日看惯，也险些被晃花了眼。
“可可地将养了三年呢。”
窥一斑而知全貌，这倚窗之人定是个风神如玉的美男子。
华灯下，少女面庞光洁如玉，长睫浓密，遮住一双极美的丹凤眸，以及其中波动的情绪。
梅溪，薛家祖宅。www.tianran.me
不知不觉间，孙女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姝色无匹。
她一向严肃，小辈们在她面前皆不敢高声，今日难得打趣道：“你且安心，既是嫁入皇家，便是我不回，你那继母也不敢打你嫁妆的主意。”
薛辞盈这才发觉，这男子是自己与自己对弈，也因此，这笑意里，又带着点儿难以言喻的寂廖。
一个是自小看重的嫡长孙，一个是在身边长大的亲孙女，若不是实在无法，她怎么也得亲眼看着孙女出嫁，薛家迎娶新妇的。
“现下我倒是习惯了南地气候湿润，民风淳朴。”见孙女不语，薛老夫人拉起孙女的手。
若论三叔对祖母的孝心，薛辞盈也无甚话说，她瞥了眼方才还叮叮当当，此刻安静下来的自鸣钟，心知祖母此言无虚。
但当着人家闺女的面，言其父之是非，未免不妥。
她本就生得黛眉朱唇，明艳无俦，这一笑，贝齿微露，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波光潋滟，更是说不出的粲然动人。
这种如斯寂寞的感觉，三年来她深有体会。
薛老夫人双手合十，诵了声“阿弥陀佛”，沉声道：“你能有如今这般平安，幸得咱们听从端木神医之言，也是得佛祖庇佑，薛家列祖列宗泉下相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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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有低低的咳声响起，男子嗓音低醇，带着点儿隐约的笑意，轻叹道：“如此，可算是平局了。”
“况若没有你，如今的东宫之位早已换做他人。”
当年京中变故，她和祖母随神医南下，不好过于兴师动众，因此心腹丫鬟只带了采苏和采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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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紫檀木镶竹丝转盘多宝格上，西洋鎏金镂空吉祥八宝纹更钟叮叮当当地响了，打破了一室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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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生母，薛辞盈神情微黯，又不想再招得祖母伤心，索性伏在祖母膝上，缂丝长衣上触感冰凉的卍字福寿刺绣纹样贴着肌肤，心绪方渐渐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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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辞盈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与自家船并行的船只上。
她怔了一怔，想自家小姐这般容色，无怪太子殿下记挂了三年，鸿雁传书未曾间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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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口中嫌弃：这物什乍地一响，猛地唬人一跳，心里却是极熨帖的。
可对面并无人应和。
祖母用心良苦，为她做好了打算。可祖母亦不仅仅是祖母，还是卫国公府的老夫人。
“我身边丫头婆子一堆，再者你三叔与婶娘待我如何，你也看在眼里，自我来到梅溪，晨昏定省从未缺过，衣食住行，竟比你爹这亲生的儿子还要妥帖三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薛老夫人倏然一笑，摇了摇头：“我本有如此打算，可她怎能放得下你？”
心弦的某一处似被轻轻拨了下。
提起自己的亲生子，现任职兵部郎中的卫国公薛谦，再想起他近日频频来信，字里行间难掩焦灼，生怕女儿回去晚了一日，太子妃的位置便如那煮熟的鸭子般，飞了。
“是。”薛辞盈露出个笑容，轻声应道：“祖母之言，孙女都记下了。”
薛老夫人凝目注视着孙女。
但江南多豪富，在湖州府，却不难脱手。三叔好容易得了个西洋来的自鸣钟，自己没舍得留下，巴巴地送到萱茂堂。
她握着祖母的手，沉吟道：“既是如此，便让赵嬷嬷留下陪您罢。我不缺人使，嬷嬷年岁也大了，舟车劳顿......”
薛老夫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赵嬷嬷是薛辞盈生母的乳娘，对薛辞盈最是忠心不过。
老天不负苦心，终是为孙女求得了生机，孙女渐渐痊愈，为免病情生变，与神医分别之后，她带着孙女回到祖籍湖州梅溪，又住了一年，见孙女已恢复往昔模样，才松口放她回京。
薛辞盈漫不经心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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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老夫人琢磨了一番，不由失笑，素日再怎样沉稳的孩子，一说到亲事，也偶尔流露小女儿的娇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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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深，家宴的喧闹早已散去，薛老夫人所居的萱茂堂仍然灯火未熄。
薛辞盈听得出祖母话语中的缅怀与惆怅，也知祖母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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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头银丝的薛老夫人回过神来，抚着下首少女乌发的手顿了顿，素日里平静淡然的面容终是起了一丝波动，温言道：“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孩子气。”
这是她一眼不错悉心养大的孩子，容貌倒在其次，她最骄傲的是，孙女光华内蕴，心有丘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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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辞盈口中的大哥，是她的嫡亲兄长薛淮川，他于今年年初，与礼部右侍郎之女纪阮定下婚事，成亲的吉日择在了明年春。
肩头骤然一暖，清脆的少女声音里含着浅浅的嗔怪：“虽说是入了春，可早起风里还带着凉意，小姐且要当心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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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辞盈扶着采芩的手步下甲板，随口叹道：“你如今这絮絮的劲儿，越发像嬷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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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这般说，薛老夫人语气里也不掩寥落。
她一面说着，一面手下动作不停，利落地为薛辞盈拢上一件香色薄缎披风。
薛辞盈耳畔，祖母的声音一如往日，徐缓而平和：“盈丫头，你的婚事，是当年太后亲口允诺的，诸事有太后做主。”
虽是与祖母家常叙话，然她自幼教养使然，纤薄脊背挺直，坐姿优雅沉静，宛如那丹青妙手精心绘就的仕女图中人物，走出了画中。
她幼承庭教，谨守礼节，明知便是有帘相隔，这样盯着一个陌生男子也甚是不妥，可不知为何，在这瞬间，莫名涌上一睹庐山真面目的冲动。
去岁冬日，祖母身子便有些不好，的确经不起长途跋涉。
饶是采芩日日看惯，也险些被晃花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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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向严肃，小辈们在她面前皆不敢高声，今日难得打趣道：“你且安心，既是嫁入皇家，便是我不回，你那继母也不敢打你嫁妆的主意。”
薛辞盈这才发觉，这男子是自己与自己对弈，也因此，这笑意里，又带着点儿难以言喻的寂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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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论三叔对祖母的孝心，薛辞盈也无甚话说，她瞥了眼方才还叮叮当当，此刻安静下来的自鸣钟，心知祖母此言无虚。
但当着人家闺女的面，言其父之是非，未免不妥。
她本就生得黛眉朱唇，明艳无俦，这一笑，贝齿微露，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波光潋滟，更是说不出的粲然动人。
这种如斯寂寞的感觉，三年来她深有体会。
薛老夫人双手合十，诵了声“阿弥陀佛”，沉声道：“你能有如今这般平安，幸得咱们听从端木神医之言，也是得佛祖庇佑，薛家列祖列宗泉下相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