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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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我这儿已经有十多块。再等一阵子，柿饼和兔子一卖，租房子租半年的钱足够了。”

    李平安疑惑地抬头。

    那时候，她已经能够用普通话流利地朗读，认识绝大多数常用字。当读到最后那句：“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李千千正要开口说一番，自己刚刚在大脑中紧急搜寻的安慰人的话，李卉卉先她一步，拉过另一个板凳，坐在了李平安的对面。

    李秀珍愣神的时间太久，李平安晃动她的手，试探道：“姐？你觉得呢？”

    再与李平安对视时，她眼里满是心疼的眼泪。

    “反正今年已经赶不上了，明年九月之前能攒够就可以。咱们先解决房子的事情，我们自己住，自由自在的，这样我能放开手脚挣钱，你也能专心学习。”

    “是我过分了。”李平安苦笑一声。

    前两天，李秀珍就从唐明磊那里得知妹妹已经搬离家里，住在了大伯家中。www.cuifang.me她周五晚上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大伯家里看李平安。

    “你还小。”

    李平安衣袖下的手默默握紧拳头，暗自下定决心。

    李平安不明白李秀珍在想什么，但此刻的宁静让她不敢打破，只能耐心等待。李秀珍的头轻抵着李平安的头，好一会儿，她的声音在李平安的耳边响起。

    她一直以上辈子还没发生的事情来准备这辈子，但李国斌没结成婚，欠的债换了债主，没有人来闹事，李秀珍没有在家被陈媛为难，没有失学打工，更没有失踪。

    “为什么要等？这种生活，”李平安指着自己的脸，指着家的方向，问她：“你还想过下去吗？我一天都不想过了！那个家我一天也不想再待了！”

    李平安双手紧握着李秀珍的手，诚恳劝说道。怕她不相信，李平安拉着她到抽屉前，从里面翻出自己这两个月攒下的钱。

    李秀珍不愿把自家的事放在大家面前说，一边收拾着拿上书包，一边安慰性地拍拍李平安的手臂，连说带退，匆匆丢下一句“以后再说”就走了。

    “我不小了，我已经可以挣钱，可以和你互相支持生活下去了！”李平安有些激动，“你不相信我吗？”

    她喊得大声，原本特意避开的李千千她们，在屋外听了个清清楚楚。沉不住气的李千千还忍不住探个脑袋进来，带着询问意味的眼神扫过姐妹俩。

    李秀珍抿着嘴，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笑意却未达眼底，她揽过李平安搂着，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像在哄孩子入睡。

    李秀珍慈爱地摸着李平安的头，回答她之前的问题：“先攒着吧，当你的学费。”

    走？李秀珍仍然出神。她不是没想过离开家，只是计划里没这么早。她想的是，等她高中毕业，能找份稳定的工作，那时候李平安也读完了初中，估计她最多也就读到初中了。到时她们两个都读完了书，开始工作，有了钱就有本事和底气离开家。

    虽然治过伤了，也恢复了几天，李平安脸上那些青紫和红肿，李秀珍看了，还是叫她心惊胆战。她一把抓过李平安的手，撩起袖子检查，果不其然，布满伤痕。

    “走了好，走了好。”她嘴里絮絮叨叨，眼睛不敢再看，而是望着李平安身旁不知什么地方。

    李卉卉晲李千千一眼，“哦，现在和平安打得火热，就忘了自己姐姐。”

    她开口轻声说道：“海燕，勇敢的海燕。”

    这时候的她还不懂此刻的李秀珍在说什么，直到1994年她翻开初中语文课本，读到高尔基所写的那篇著名的《海燕》。

    “姐，你和我一起走吧，咱们找地方住。我现在能挣钱，等你考上了高中，咱们就整个补习班，给小学生中学生补习，挣的钱生活读书肯定没问题！”

    李平安看着姐姐离去，一瞬间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卸掉了。像个从晾衣杆上滑落的抹布一样，她瘫坐在板凳上，手臂无力垂在身旁。

    后来事情有点变化，李平安连初中也没考上。但她还是预备三年后再离家，至少那时她们都足够大了。

    “哼，那可不一定，你大姐我就算结婚生孩子，也一定是要家里家外一把抓，继续挣钱的。”

    李千千赔笑，“再过三年，大姐你肯定结婚生孩子了，成天守着孩子，哪里还有空和我们在外面瞎混。”

    李平安胡乱地点头，脑子想的却是，这辈子和上辈子，其实是两辈子的事。

    李卉卉说完，又扭头过来接着劝李平安：“我妈不是说了吗，让你不管要做什么事，做什么决定之前，一定要和我们商量着来。你不要犟，要听得进旁人的话。他们对你是过分了些，你恨他们也是应该的。但是他们毕竟是你的亲哥亲妈，不要因为一时的怨气，伤了感情。”

    李卉卉松了口气，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想通，招呼李千千去接着干活。

    李平安抬起头，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些事情。

    李平安才懂了1990年的李秀珍在说些什么。

    现在发生的，只是那个在家总是顶嘴、不讨人喜欢、砸烂给大哥备下结婚用的收音机的她被打，大闹一番离家出走，嚷嚷着要和家里一刀两断，还企图把家里第二个被倾注了出人头地期望的二姐带走。

    “平安，你姐姐说的也有道理。你哥，还有三婶，虽然对你确实有些过分，但毕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你不要说气话，真就一辈子不回家了。就算你不愿意回去，他们没什么对不起秀珍的，你不能强迫秀珍和他们一刀两断啊。”

    “我相信，”李秀珍按下激动的李平安，“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三年，三年半！等我高中毕业，你也初中毕业了。到时候我找个工作，你如果考上高中，我就供你上高中，要是没考上，我们就一起挣钱求生活。好不好？”

    然而此刻，回应李秀珍的只有反问，“什么海燕？海里的燕子，是一种鱼吗？”

    任旁人看了，都会觉得她李平安小题大做，过分了。

    李秀珍读过书，见识过外面的世界，要她一辈子留在这里，面朝黄土背朝天，把光阴花费在一亩三分地和家里灶台上的锅碗瓢盆，她不甘心。www.ningrui.me

    李卉卉接着说：“就算你想和秀珍一起出去自立门户，现在你们俩年纪也确实太小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着急，一定要马上和秀珍离开这里。”

    “对啊，你就住在我们家不挺好的吗？等秀珍高中毕业，你也大了，说不定到时候我们三个可以一起做生意，去县城里，做大买卖！”李千千凑过来说。

    留在家里，她们未来的出路只能是找个周边人嫁了。李平安本就是家里最不受重视的，哪怕是嫁人，恐怕也没什么好一点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