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算来一梦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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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思卿迅速习惯性的侧身护住了自己，发现身下却已是一片草地。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荣和宫。

    汤药的味道愈发变得浓郁，寝殿内弥散着一股苦涩的气息。

    岑思卿矗立在院中，注视着低头跪听圣旨的自己，他的身后还跪着一个婢女，这令岑思卿幼小的身子无法停止的颤抖。只因，母亲死前最后看见的那双眼睛，此刻正歹毒地盯着他的后背。

    他感到窒息，尽管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不再对他造成任何伤痛，但岑思卿还是不由自主地抓住胸口的衣襟，仿佛已经过去数年的疼痛仍未消减。

    * * *

    卫凌峰每日都侍奉在侧，悉心守护着岑思卿。

    终于，在去往紫宸殿的途中，遇到了袁福公公。

    岑思卿在半梦半醒间，不知道是已经被疼痛所麻木了，还是自己真的已经离开了那副累赘的躯体，终于成为了自由的灵魂。

    转念间，岑思卿又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满身伤痕地来到永福宫，希望与父皇见上一面，却一次又一次地被袁福公公拦阻。这十年间，他曾无数次怀着希望前来，乞求能与自己的父亲相见，命运却始终报以失望。

    转瞬间，庭院中的繁华褪去，槐树凋零，原本崭新的门窗变得破败不堪。

    * * *

    眼前的场景，刹那间，变成了冷宫。

    “七殿下慎言。” 袁福说着起身，牵住了岑思卿的手，将他藏在了自己身后。

    那时的岑思卿不明白，为什么袁福公公要撒谎。

    “这荣和宫地方隐僻又逼狭，离朕的永福宫又远，不如朕为你在永福宫旁准备的寝宫。”皇帝深情地看着荣妃说道。

    他上前伸手想要触摸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母亲，但当他触碰到曾经的色彩的一霎那，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犹如云烟般四散而去。

    皇帝听言，欣然点头，宠溺地说道：“你喜欢便好。”

    终于，耳鸣消失。

    重历此景，岑思卿感到左耳再度刺痛，头痛欲裂。他用手扶住额头，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最终重重摔倒在地。

    岑思卿向着荣和宫的大门望去，只见母亲荣妃身穿华服，与皇帝执手走入了宫中。两人眼神交汇，充满深情，周围的一切都无法打扰二人的谈笑。

    岑思卿来不及躲闪，看着那人凶狠的模样，他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想要护住自己。但那婢女却穿过了岑思卿的身体，向他身后走去。

    床榻旁，卫凌峰和六皇子一直守护在侧。

    “...自此日起，七皇子岑思卿，独居于荣和宫。由专人管教，冀使尔得从容自省，修身养性，勿复重蹈庶人柳氏之覆辙。然朕意欲令尔独享幽静，故将宫人减半，陈设亦宜从简。尔当明白吾之一片苦心，务必端详体悟...”

    一幕幕仿若幻灯影一般，快速的从岑思卿的眼前闪现。

    岑思卿愣住了，那双凝视着自己的眼睛，仿佛真的洞悉了他的恐惧。

    “快！快去请御医！”

    卫凌峰守着岑思卿，满眼焦急。他明白自己无法医治岑思卿的伤痛，只能默默陪伴他度过这最艰难的时刻。

    岑思卿清楚，过往的十年，自己是如何孤苦无依走到今日的。但此时此刻，他却并未感到任何悲伤。

    忽然，那婢女迈着大步朝岑思卿走了过来。

    岑思卿回想起了这一幕，顺着那个年幼的自己的视线，他转身看到了已经了无生气的母亲，躺卧在自己的脚边。他不禁倒退了两步，再一抬头，正好与那凶神恶煞的婢女对视。

    然而，岑思卿睁眼发现，不知何时，三皇子正坐在他的胸口，高举拳头欲朝他砸下。

    岑思卿望见皇后的仪仗队正在靠近，袁福立即俯身行礼。

    岑思卿已经昏迷了数日。

    昏迷中，时间似乎变得模糊而不确定。

    相反，他调整了自己的呼吸，目光变得平静而坚毅。

    六皇子见状，喜出望外地喊道。

    看到那个熟悉而弱小的身影，在好似看不到尽头的宫道上拼命的奔跑。即使跌倒受伤了，也不敢有片刻的停留。

    岑思卿还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转身却见那婢女走去的方向，正是当时采玉带着六岁的自己躲藏的地方。

    黄昏已至。

    岑思卿想上前拦住，却发现无能为力。

    草药的味道弥漫在寝殿内，焚香的烟雾四散在空气中。而岑思卿的面色依旧苍白无力，如同一尊沉睡的石像。

    迷离之际，一道刺眼的光线照向岑思卿。

    暗淡的天空中逐渐浮现出一轮明月，静静升起。

    “袁公公，我要见父皇。母亲有危险，有人...”

    “殿下，你先走。”岑思卿想起这一幕，采玉为了保护自己曾嘱咐道：“出去了便不要回头，去找圣上和袁福公公。”

    他朝一旁看去，年幼的自己被三皇子按在地上痛打，束手无策。

    荣妃深知，宠必有辱，荣必有患。她看着皇帝的双眼，含情脉脉道：“臣妾不嫌弃这里偏僻，反而觉得此处幽静，离着圣上的永福宫不远不近，才能令旁人不言不语，这感情方可不离不散。”

    袁福也看到了向自己奔跑而来的岑思卿，俯身将他迎入了自己的怀中。

    突然，二人同时察觉到岑思卿的手指轻轻抬了一下，他的眼皮微微颤动，继而慢慢地睁开了。

    皇后在凤舆上只是侧目瞥了一眼，以不带感情色彩的声音问道：\"袁公公，你不在身边圣上服侍，这是要去哪里？\"

    然而，他很快察觉眼前的荣和宫焕然一新，洁净如初，繁花盛开。庭院中的槐树郁郁葱葱，树冠茂密。微风轻拂，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不知何时，岑思卿又瞬间回到了荣和宫。

    岑思卿顺着记忆，追了出去。

    那婢女时常以各种理由虐待自己，只是因为衣服沾了尘土便是一顿责罚，若有丝毫破损更是无法避免的打骂。岑思卿看到曾经的自己被她一掌打倒，再也无法起身。左耳顿时刺痛难忍，嘴角溢血，几乎昏厥的他险些跌入身旁的井中。

    岑思卿回头，看到了顺着墙角已经逃离到了院落另一侧的自己，趁着婢女抓住挣扎的采玉，一鼓作气跑出了冷宫。

    与那双眼睛再度对视的瞬间，岑思卿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眼前，袁福公公手持圣旨，正站在院中高声宣读。

    六皇子岑逸礼亦每日清晨便起身，目不转睛地望着偏殿内，忙碌的太医们和卫凌峰孤寂的身影都让他感到痛心和忐忑。六皇子祈祷着，希望能看到一丝岑思卿苏醒的迹象。

    婢女最终来到墙角，掀开了挡住前方的破旧门板。岑思卿忍不住也跟着上前，却发现眼前只有蜷缩在一角瑟瑟发抖的采玉。

    “七殿下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慌张？” 袁福看着岑思卿，一边小心地抚摸他受伤的小手，一边关切地问道。

    二人说着，便向荣和宫的主殿——和鸣殿走去。荣妃含笑，忽而转身轻声唤道：“卿儿。”说完，伸出了手。

    终于，他在一处角落看到了采玉。她正一手抱着儿时的岑思卿，一手捂着岑思卿的嘴。

    “七殿下，求求你...一定要活下去...”

    然而，当皇后和随从们渐行渐远时，他抬眼间在人群中，再次看到了那双在冷宫中的充满杀气的凶恶眼睛。

    御医们不断进出泰安宫，但却束手无策。他们只能依靠各种汤药，来维持岑思卿的生命。

    岑思卿刚想将自己所见一切告知袁福公公，便被袁福捂住了嘴。

    岑思卿站在原地慌张的四处找寻。

    袁福恭敬答道：\"回禀皇后，七皇子想要擅闯紫宸殿，老奴阻止了他。为了不打扰圣上，奴才正准备将七殿下送回荣和宫。\"

    从那一天开始，岑思卿就活在了那凶恶而压迫的视线之下。

    这一刻，岑思卿才发现，自己正伫立在荣和宫的庭院之中。

    岑思卿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瞪大的眼中泪水止不住的滴落。

    紧随二人其后，一个幼小的身影牵住了荣妃的手，那正是岑思卿自己。

    岑思卿努力睁开眼睛，顺着那道强光的方向，他忽然看到了一片晴朗无云的蓝天。

    六岁的岑思卿记得采玉得叮嘱，朝着袁福公公狂奔。

    然而，日复一日，岑思卿的状况并未有丝毫好转的迹象。他的身体依然虚弱，宛如一朵被风吹散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