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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思渡住的是春芜院旁边的明雪苑,两个院子隔得很近。

    让钟思渡教他功课?

    谁会喜欢一个鸠占鹊巢的人呢?

    钟思渡低头慢慢咀嚼着一片鱼肉,瞧着很文雅,一言一行、乃至吃饭的动作,完全看不出前十几年长在乡野的痕迹。

    顶替他在侯府待了这么多年的,就是这么个纵情声色、不学无术,除了撒娇卖痴外百无一用的草包。

    对上他这么副神情,钟思渡反倒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了,停顿了一下,保持谦逊的淡笑,低头敛眸不作声。

    他敢肯定,钟思渡很讨厌他。

    果不其然,两位长辈一走,钟思渡脸上的神情便渐渐淡了下来,看也没看钟宴笙,便往外走去。

    从关外回来后,萧弄借口养病,待在别院里冷眼看京城局势,避了有一段时日了,现在若是回京,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他好像在睡梦中听过这个声音。

    许久没听到萧弄的答复,展戎悄悄抬眸瞅了眼。

    一想到万一自己被萧弄找到,极有可能要被挂在墙上风干,钟宴笙的心情就很沉重,默不作声地跟在钟思渡后面,考虑怎么开口。

    钟宴笙咬着筷子发了会儿呆,一桌好菜也味同嚼蜡。 好容易挨到用完午饭,可以回房了,淮安侯搁下竹箸,冷不丁开口:“回京之前,思渡在院试中了案首,今秋便要赴秋闱。”

    都两三日了,定王殿下还没出现在淮安侯府,不知道是没找到他,还是已经消气了。

    而对面坐着的、与俩人有五分相似的少年彬彬有礼地开了口:“前些时日我生着病,父亲母亲怕我传染旁人,让我在外修养了一段时间,现在才得以相见,万望莫怪。”

    明明跟他找错的那位阴晴不定的性子相比,这个正牌的真世子看着要和善许多,但他总感觉……这位真世子哥哥,好像没看上去那么好相处。

    但只是瞬息之间,又恢复了宁静平和,他噙着丝浅浅的笑,回应道:“弟弟。”

    钟思渡眼里涌起几丝嫌恶。

    也不能怪云成报错了地方,只怪他给的条件太模糊了。

    淮安侯说完就拉着侯夫人起身,摆明了不容反驳,更禁止撒娇。

    他正偷偷觑着,钟思渡突然一抬头,俩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对上。

    钟宴笙:“……”

    为了让淮安侯和侯夫人安心,钟宴笙忽略那丝违和,望向钟思渡,很乖巧地叫了声:“哥哥好。”

    已过酉时,长柳别院内灯火通明。

    难得见萧弄吃瘪,还是在一个来路不明的小美人身上吃的瘪,楼清棠不仅不闭嘴,反而更来劲了,笑个不停:“要我说,你是不是不行,被嫌弃了啊萧衔危?不要讳疾忌医啊,说出来我给你开两剂药补补嘛,我那天都说了让我来……”

    钟宴笙诚挚地觉得,在寻到亲生的孩子后,淮安侯和侯夫人完全不必顾忌那么多的,对他的态度也不必那么小心翼翼,毕竟钟思渡才是他们血脉相连的孩子。

    那日钟思渡刚被秘密接回侯府,住进了钟宴笙隔壁的小院中。

    目光在钟宴笙的脸上转了一周后,钟思渡嘲弄地在心底补充了一下,是个漂亮的草包。

    钟宴笙瞅着他,本能地感觉到一丝违和,但他能察觉到,淮安侯和侯夫人在若有似无地盯着他,很紧张他和钟思渡的关系。

    恰好午饭也上来了,淮安侯一贯秉承食不言寝不语,平时一起用饭时,钟宴笙总有些跟侯夫人说不完的小话,被淮安侯斥责像只话多的百灵鸟,今天却是松了口气,不吭声了。

    近来朝中事务繁重,终于在休沐日抽得空的淮安侯依旧衣冠整肃,坐在他斜前方。

    这架势简直比头疾发作还恐怖,他顿时不敢再待下去,带着股纳闷劲儿赶紧溜走。

    换做是他,大概也会觉得是在给他下马威。

    面容露出来的瞬时,那人的脸色显得很温柔,十指交握在怀,微微笑看着他:“久仰。”

    钟思渡沉默了下,笑容里多了丝勉强:“是,父亲。”

    侯夫人之前也说过……准备将真世子接回来。

    饭桌上只有轻微的碗箸之声,气氛静得很。

    钟宴笙食不知味,忍不住撩起眼,偷偷瞟了眼钟思渡。

    明明该补偿失散多年的亲生子,却还是舍不得让钟宴笙多受委屈。

    没想到都快到明雪苑了,身后跟着的人脚步依旧未停,继续跟他走着。

    钟宴笙有心想解释下前天的事,起身的时候腿上一软,踉跄了下,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楼清棠火上浇油完溜了,展戎就跑不掉了,硬着头皮跨进书房:“主子,城里城外沿途都派人守着了……没见人来。”

    睡了足足两日,他看着像是又瘦了些,气色也略微苍白,唇色却依旧透着股糜红,将整张脸衬得愈发明艳昳丽,看人时眸中潋滟水光,像含着三分情。

    一边是从小养大的孩子,一边是流落多年的亲生子。

    识趣。

    天幕上乌云被风吹散,月色入了窗,流水般逐渐倾泻在床边的人身上,勾勒出一张与淮安侯有五分相似、眉目还带有三分侯夫人温柔韵致的脸。

    钟思渡脸上的笑意已经收敛得一干二净,漠然地望着钟宴笙:别

    那两截细瘦雪白的腕子上,有两道清晰交错的捆绑痕迹。

    但如果一开始没找错人的话,他跟钟思渡的相处,应该是能融洽许多的,说不定已经将侯府覆灭的命运扭转过来了。

    他应下了淮安侯的话,但并没有兴趣教钟宴笙,心下觉得钟宴笙应当也

    昨晚醒来后,钟宴笙问了云成,这两日都有谁来过,果然,他睡梦中第二次被吵醒,来的人就是钟思渡。

    一想到这里,钟宴笙就很懊恼。

    就这么个草包,也妄图留在侯府与他争。

    昨晚钟宴笙睁眼发现床边有人,吓了一跳,惊惧之下往后退去,没注意露出了手腕。

    淮安侯神色威严地转向钟宴笙:“这些日子你总往外跑,多久没有温习功课了?你书房中的闲书,我都叫人收起来了,往后跟着你哥哥读书,有什么不懂的多请教他,不准再贪玩。”

    钟思渡步伐一顿,后背就撞上来个脑袋,听到身后传来声低低的“嘶()”。

    萧弄的薄唇掀了掀,吐出两个字:“捉鸟。”

    他找错人就算了,好死不死的,居然还招惹上了定王殿下。

    展戎心里一惊:“主子,可要做什么安排?回去是要?”

    在河里游了一圈的楼清棠捧着个茶盏,发出一声惊天爆笑:“啊?所以那小美人睡完你就跑了?直到现在也没再出现?哈哈哈哈我的无量天尊啊!” 萧弄面无表情:“闭嘴。”

    不等同时愣住的俩人反应,淮安侯一锤定音:“就如此说定了。”

    楼清棠一看他脸色,才发现萧弄不是在开玩笑。

    次日午时

    钟思渡可能以为他是故意羞辱。

    他夸得真心实意,眼睛亮晶晶的,含着星星点点的光,几乎算得上是有些崇拜了。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其他零碎的痕迹,若隐若现地蔓延至宽袖之后,看得出被人怎样用力的爱抚过,不难想象,在衣物遮蔽的躯体下是什么光景。

    萧弄:“滚。”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钟思渡来到春芜院,结果因为面生,又是独自过来的,被云成当成了孟棋平又一次买通的人,很不客气地赶走了。

    钟宴笙慌慌地看看钟思渡,又看看淮安侯,又看看钟思渡:“爹,我……”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钟宴笙觉得钟思渡望着他的眼里掠过了丝淡淡的厌恶。

    和昨晚钟宴笙睁眼之时,坐在床边淡漠看着他的那个人,也仿佛不是一个人。

    与钟宴笙梦中那个让侯府鸡犬不宁、家破人亡的“反派”全然不同。

    钟宴笙简直头皮发麻。

    “我是钟思渡。”

    话没说完,一只茶盏杀气腾腾地迎面飞来,楼清棠险险避开,低头一看,十分可惜:“哟,珍品建盏啊,难得一见的窑宝呢。”

    钟宴笙心虚得很,后者却对他微微一笑。

    钟思渡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转过身,目光瞥过钟宴笙一直捂得很小心、吃饭时也避免露出的手腕。

    钟思渡:“……”

    俩人状似兄友弟恭的这么一叫,淮安侯和侯夫人紧绷的肩线都松下去了点。

    虽然知道淮安侯是想让他们熟悉起来,打好关系,但这也太为难钟思渡了吧。

    后腰以下,还是残存着一股怪异的感觉。

    “吩咐下去。”过了会儿,他终于听到萧弄开了口,“明日回京。”

母亲”二字,钟宴笙怔了怔。

    萧弄靠坐在书案前,正慢条斯理将一条红色的细抹额往左腕上缠,动作轻而缓,却看得展戎眼皮狂跳不止,赶紧又将头低下。

    案首是院试头一名,钟宴笙震惊地望向钟思渡,脱口而出:“哥哥好生厉害!”

    座上一阵沉默。

    侯夫人带着一贯的温柔笑意,坐在左前方,向他介绍道:“迢儿,这是哥哥。”

    蠢货。

    钟思渡容貌俊雅安静,说话和风细雨的。

    但愿是消气了,他又不是故意的……寻根究底,也是给他下药的孟棋平的错。

    可父亲母亲却疼爱他疼爱得很,他待在京外养病的那段时日,母亲每日来看他,总会小心翼翼地说起钟宴笙的乖巧懂事,想让他别对钟宴笙产生芥蒂。

    () ,钟宴笙有些僵硬地坐在饭桌前。

    钟宴笙只好仓促回了个笑,不敢再乱瞟,低头认真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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