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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知如看着被押坐在一旁的女帝,向响命木伸出手。一种让她日思夜想二十几年的奇妙感觉逐渐将她萦绕。这就是皇命吗?

    高烈将手肘靠在窗台上,手支着脑袋,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长街的景象,任由小倌黏糊糊地依在她身上:“是鱼吟太沉闷了吗?”

    高烈怅然若失地回到厢房,便看见鱼吟正趴在窗边嘤嘤哭着,擦着红的眼尾与泛粉的眼眶相互映衬,勾勒出一股既妖艳又清纯的可怜来。

    “……厉……重……手了吗?”

    承永二年,九月十二。大厉都城,不周。

    高烈觉得自己似乎是打了个盹,也不知过了多久。扬起脑袋看了看房里点着的计时香,约摸过去了两刻钟。她动了动肩膀,默默起身。

    她咽了一口唾沫,眼睁睁地看着女子在群芳簇拥之下上了台阶,之后便恍恍惚惚地再也找不见,只留一缕冷冽的暗香萦绕鼻尖。就好像做了一场梦。

    高烈想,这身子到底还是单薄了些。

    高烈得皇帝宠爱不假,但其年及弱冠尚未婚配的真正原因却是——皇长子高烈,是一个女人。若是将皇子嫁人,这个秘密总会捂不住的。

    这座不周城中久负盛名的倌楼,还是承永皇帝亲自推荐给她的。

    “小姐是要走了,不留在楼中过夜吗?”小倌松开了怀抱,伏在地上小心地问道。

    聚集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会看见,响命木会呼应她的触碰,用她的血在枝头开出一现花。

    明明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命运却总爱在细枝末节上开一些玩笑。

    尽管今夜并未如愿以偿。

    “早知道就不该信了母上的邪。”高烈侧着脑袋,面对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局面,有些郁闷地想。

    “明明我和你流着同样的血啊。”

    她忍不住颤声问道:“什么人?!”

    小倌顺势扑到她的怀里,却极有分寸地没有将眼泪鼻涕蹭到她的衣襟上。

    沉默的厢房中飘荡着一缕尴尬。www.fengshuang.me

    地底的阴气让高烈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但天性所带的好奇心驱使她顺着两壁的长明灯小心地向前走去。

    鱼吟止了眼泪:“若是能让小姐看得高兴,那便让它花着吧。”

    夜风微凉,于是又补充道:“你抱着我。”

    今天是她十八年来第一次正儿八经换上女装的日子。

    “殿下竟真是女子?”

    这天下,应当是属于她的——

    这里的夜晚比白天还要热闹几分。

    可怜她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至今还没尝过男人的滋味。于是乎,便有了今日这一出。

    “呜……呜呜……”

    上辈子在她身后欲取她性命之人,这辈子依然在她身后,却成了她愿意将后背全然托付之人。

    “预言中的天下之霸主……不是高炽殿下,而是——”

    有人在说话,声音是从里面传来的。高烈顿生警惕,脚步轻悄起来。

    谁会知道这在新年宫宴上被春官提及的一句话,背后还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站在阶上,一众锦簇花团自她身后一拥而上,环绕在女子身边,让她无法再近一步。

    若是勾结江湖势力的朝堂内斗倒

    “宰相左知如私通敌夷、篡权谋反,恶行败露,还不伏法认罪?”

    七转八折之后,终于走到了这座地底迷宫的中心,谈话的声音逐渐清晰。听起来像是一起见不得人的交易。

    “没有的事。”高烈用袖子帮他擦了擦眼泪,结果将他眼尾的红蹭得到处都是,像是祭宴上春官用的面具。

    没想到不过一墙之隔,便天差地别。

    就在她的指尖离那粗粝的树皮还差一寸的时候,冷冽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她的手指便无法再向前挪动一丝一毫。

    失了束缚的衣料顿时散开。

    “我想一个人静静。”要用这样的说辞将人打发掉吗?但偌大一个厢房,只留一人独坐,似乎就失了登楼的意义。

    “高拨云,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很久了。www.sujing.me”

    回过神来时,眼前一片昏暗,不知身处何地。那些笙歌舞乐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天上飘来的一般。

    小倌那袒露的胸膛上抹了香油,在摇曳的烛火灯光中反出一个高亮的白点,于高烈眼前晃来晃去。叫不出名字的香味儿横冲直撞地往她的鼻子里钻。

    听他这么说,高烈便停了手上的动作,身子一歪,躺了下来。小倌伸手去解她的腰带。

    这个名叫鱼吟的小倌其实也不是很糟糕,至少眉目清秀。只是身材瘦削了点,不是高烈喜欢的那一口。性子有些黏人,不过贴心懂事。

    “鱼吟以为自己遭了小姐嫌弃。”

    是一张与这烟花之地相称的脸,却又奇异地带着出离凡尘的清冷与不屑。

    *

    算了,就这么让他黏着吧。

    她制住了小倌那双上下游走的手:“累了,我睡一会儿。”

    走出厢房,临剑楼的大堂依然丝竹绕梁、歌舞升平。看到这副景象,高烈不禁又想起在花团簇拥之下登楼的那位女子。

    这一刻,她所品尝到的,不是胜利的喜悦,不是反转的快感,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一种对命运之玄妙的感慨。

    皇子高烈,年已十八。因得皇帝宠爱,至今尚未婚配。

    发似鸦羽,肤似白雪;眉如远山,目带秋波;唇瓣殷红,巧笑含媚。

    观礼的群臣似乎还没有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高烈,明明是位皇子。

    同样的日子,同样第一次正式以女装示人,这一次却是在长生园中与宰相正面交锋。

    “噗。”

    “小姐笑什么?”

    等回了宫里,向阿炽说及此事,定要遭一番嘲笑:大厉皇帝的亲女儿,竟要登楼找男人;登楼倒也罢了,竟什么也没做,吹了半宿的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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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丝夜风掠过,在高烈前额留下一缕冰凉的触感。像是被风触动了思绪,她蓦地低头看去。

    上辈子,就是在这一天,她十八年来第一次郑重其事地换回女装,登上临剑楼,想找一夜风流,不料却因撞破宰相的秘密而被人杀害。

    承永三年九月十二日。

    她匆匆下楼时,那女子刚好迈过临剑楼的门槛。二人四目相对,一眼万年。

    高烈像是受了什么蛊惑,一个激灵,推开了倚在她身上的小倌,丢下一句“去去就来”便倏地消失在了厢房之中。

    脂粉香味之中,她嗅到一缕冷冽的清香。方才的毒蛊仍未祓除,她循着这丝似有若无的香味在临剑楼的花海之中摸索了起来。

    张灯结彩的街道上,一个颀长人影正踏着石阶缓缓走来。许是注意到有人正看着她,她微抬起头,看向某个地方。

    高烈没有理会这些杂乱的声音,她的目光穿过人群,锋利而沉重地落在左知如的身上。

    直到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延王将诞二子,一子为天下霸主之命,一子为贤君之材,但若伴霸主之侧,可佑天下太平……”

    呵!

    “你怎么哭了?”高烈走上前去,在他身旁盘坐下来。

    她赶忙摇了摇头,制住小倌的动作:“不用不用,窗开着我好透透气。”

    小倌顿了一下,乖乖收起了手,在高烈身后躺了下来,双手环住她的腰。

    但这又怎能怪到她的头上?

    高烈有些失望地举杯灌了自己一口。

    本以为这会是一个热血偾张的夜晚。而眼下除了夜风激起的一身鸡皮疙瘩之外,她身上便再也找不出与激情有关的征兆了。

    “还是换个人来吧。”这样说又未免太伤人心。

    楼外长街人声骚动。

    烟花之地本就鱼龙混杂,人与财络绎不绝,江湖或是朝堂与此有所纠葛也并不奇怪。大厉如今四海升平,也挡不住海面下暗流涌动。

    十八年来,高烈一直觉得世间只有她的母亲高拨云可称天人之姿,可眼下的女子比起天人不遑多让。

    伶俐的小倌立刻挨着她的肩,伸手去降那竹帘:“小姐可是受了凉,鱼吟这便将帘子拉上。”

    这里莫非是……临剑楼的地下?

    “这辎重图可是军事机密,左大人的诚意还真是感人。”

    其实事到如今,想对天下公布高烈的真实性别也并非不可为之事,但新帝登基尚才一年,朝中势力还未稳定,高烈本人和皇帝都不想多出事端,便继续瞒了下去。

    “嗯,休息够了,还是回家吧。睡觉的话,果然还是家里的床舒服。”高烈在腰间摸索了一阵,随后蹲了下来,拉起小倌的手,往他手心塞了一锭铸银,“今天晚上谢谢你了。”

    她倒是要看看是什么人暗中搞什么鬼。今夜开荤不成,让她领功一件倒也不错。

    “皇长女高烈,见过宰相。”华服的女子勾起嘴角,背着手向她走来。

    “我把你的脸弄花了。”高烈笑着说,“还是帮你弄干净吧。”

    高烈被香腻又甜美的脂粉味包裹着坐在二楼临街的厢房里。窗外钻进一缕冰冷的夜风,她不动声色地抖了一下身子。

    她缓缓地回过身,观礼队列的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人影。蓦然间,她想起二十五年前先帝举行天验大会的时候,她就曾隔着这样冗长的队列看着尚还年少的高拨云。

    高烈下意识地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叫出来——没想到才一竖起耳朵,就得到了了不得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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