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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安喝完水，看见沈微星愣在原地的人，把嘴里的茶叶吐进杯子里，问：“是远亲吗？”

    沈母每在她睡前，都会小声在她耳边轻声念叨沈父的病情，沈父的现状以及沈父的医院。

    只有名字，电话号码，还有一个前后时间。

    护士边说边带着她出去。沈微星如梦初醒般回神，立即跟在护士后面，符合着点头。

    白天病人大多在病房外面活动，护士担心开门时，病人会贴着缝子跑出去。这种情况很常见，前几年有病人偷偷跑出去，护士追到火车站时，上气不接下气差点要哭了，结果病人拉着不知是哪认识的人，坐在烤肉店，边吃边聊，就差歃血为盟，原地结拜，最终小护士不仅自掏腰包还打了辆车把病人带回去了。

    比起六年前，沈父苍老了不少, 他坐在床头, 佝偻着肩膀，头发长且油呼呼的，落下时遮住他的眼睛

    那个时候她的体重大幅度降低，不吃饭的原因无非两种，一则没钱，二则没时间。

    沈微星一时之间很难解释清楚，握笔的手松了又紧，表情格外局促。

    沈微星想起刚才填写信息的尴尬，犹犹豫豫，动作都有些温吞。翻开第一页，未看见惹自己心烦的标题后，顿时松了口气，提起笔，利索地写起来。

    沈微星在接近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做了个决定。

    男孩一个激灵立即回神, 拿起手机指着电脑问：“怎么传给你？”

    沈微星摘下帽子拿在手上，眼睛在桌面扫了眼。办公桌很大，上面铺了曾很厚的透明垫子，时间久了，发生氧化，透明色泛起了一圈圈的浅黄色印记，上面还用黑笔写了几个字。

    护士见着人走远了，重新对沈微星解释道：“我们这里比较特殊，有些措施是很有必要的。”

    沈微星腿给蹲麻了, 细细密密如同电流的感觉在小腿肚乱窜, 起身都困难。她伸出手掌想要许溧拉她起来，手心在空气中空了半晌, 都没人应, 顿时觉得不高兴了。她伸出双臂搭在两侧扶手上, 随后发力, 椅子就到了身前。

    这种事情保安屡见不鲜，叹了声气，从沈微星手里拿过本子和笔丢在桌上，又重新拿了个临时的本子，说：“你在这个上面登记一下。”

    沈微星虽然没有来过精神病院，但也大概晓得这里的规矩。护士一手扶着门柄，一手扶着未开的那扇门，用身体形成一堵墙，格外谨慎的让沈微星进来。

    走廊的最里面，除了围栏投过来的光线，到处都是阴沉而又隐秘的氛围，好像给人以无限秘密的感觉。

    护士哦了声，从口袋里掏出卡放在感应区。门打开，刚才对着沈微星痴笑的女人快走了几步，脑袋往门口凑，只是很快被护士察觉，她先瞪了对方一眼，喊着她的名字，说：“回你房间去。”

    每次睡到干硬的地上，第二天醒来后脊的骨头就疼。那是被咯疼的。

    登记完后，交给护士检查。

    沈微星填完了前面，唯独在最后一框犯难。住在里面的男人是她的父亲，是她妈妈的丈夫，却从未尽过丝毫的责任心，仿佛这三个字自他生下便没人教过一般。

    刚才扬起笑脸如同小孩般的女人立即瘪着嘴，看着委屈巴巴的，转身就走开了，只是临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沈微星。

    许溧 。

    护士把门关上后，又重新推拉门柄，确认门打不开后，她转身带着沈微星往护士站走去。

    医院白天不比晚上，隔着玻璃门可以看见趴在墙上痴笑的，沿着走廊沉着脸散步的，各种疾病在人体上的表现，应有尽有。

    “登记一下。”保安屈起食指在亭子的窗台上敲了下。

    91、星星点灯（一）

    面前的小姑娘二十出头，来这里把自己挡的严实，谁都看不清脸。可能是怕被熟人看见了。

    沈微星闭着眼睛彻底放松下来。

    年月日，姓名，电话，身份证号，来访时间，结束时间，以及病人之间的关系。

    许溧在椅子被拖动的时候，早已熄了屏。可偏偏就是不如沈微星的意, 问她：“你知道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像撒娇的狗狗吗？”

    保安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精神病人和普通病人区别之处在于，普通病人医生会有一个明确的诊断，家属有多种治疗反感可以选择，精神类的疾病很少会彻底好起来，同时还需要家属有极好的耐心。

    沈微星脑袋空空地写完了名字，递给保安的时候，出自本能的道谢。

    护士从抽屉里拿出本子放在桌上，说：“先登记。”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从窗户里探出脑袋，看见对面的女人裹的严实，只露出一截下巴，扯着嗓门喊：“干嘛的？”

    “你扫我微信就好。”许溧手肘搭在扶手上, 坐姿慵懒闲适, 调出了二维码递到他面前。

    X市精神院。

    玻璃门隔断了部分声音，沈微星听的不是很清楚，只能凭借口型判断。回答时，又怕护士听不清楚，指了下里面，大声说：“找人。”

    第二日，许溧上班起床，沈微星听见门锁碰上发出的声音时，睁开了眼睛。

    沈微星推开病房门, 看向唯一没有空着的床位。

    “找谁？”护士卡好帽子，凑进玻璃问。

    这个比起上一个卷边的本子整齐多了，沈微星看了眼封面，临时登记本。她打到最新的一页，入眼看见一道凌厉的笔记，稍愣片刻。

    不知疲惫，一直到临死前的最后一刻。?

    老板娘的理由很有说服力, 隔三差五过来抓人的老师很多, 记不住脸很正常。但偏偏说这话的人眼睛生的柔和，眼皮向下搭下眼睑时，仿佛可以溺死人。

    门口的墙上贴着一个标牌，绿底黑字，写着床号。

    烈日炎炎，医院的院子顺着柏油小路种满了柳树，枝条细长，树叶清脆。沈微星胸口堵了诸多疑问，心烦气躁，找不到宣泄口，再加上暑气高涨，只得揪了把树叶消气。

    沈微星这一下真的懵了，问：“我什么时候打钱了？”

    沈微星没有掀起帽檐，只是抬起那张干净的脸。光线斑驳间，她的脸被分割成两半，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看病人。”

    沈微星原本想反驳几句，结果许溧每次用指腹捏到脖颈的时候，都会带起链子微微收紧。人证物证确凿，她都不得不承认，确实很狗。

    这里其实和普通医院的病房没有区别，但时间久了，贴着墙面的瓷砖都变成黄色，每块与每块之间都有黑色的污垢。

    保安亭的金属晒的滚动，上面摆的本子如同杂草，无精打采。沈微星抓起笔，看着上面歪七扭八的字，提笔写上自己的名字。

    沈微星望向一直对着她痴笑的女生，眼神沉静，并无大惊小怪。她摁了门铃，护士急匆匆跑出来，一边戴帽子，一边问：“来了。”

    沈微星看着闭的掩饰的门，手指刚抬起而后又放下，生出一种想逃的心思。

    ? 92、星星点灯（二）

    时间正好是她说许溧夜不归宿的时间。

    护士应了声，收起登记本放在抽屉里，笑着说：“你是56床病人的朋友，这几年您一直定时打钱，再加上政府资助，他在这里还算舒心。”

    沈微星踩着落在柏油路上的碎叶，走到了病房里。

    随后沈微星报了沈父的名字。

    一个小时后。

    沈微星站在里面，打量了下四周的环境，嗯了声。

    “可以吗？”老板娘抬起眼睛催促道。

    应该是后头补上去的，因为前面的时间已经划掉了一个，最终才确定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网吧的前台对着空调，感觉不到一点凉意。沈微星只觉得疲意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是骨子里的舒服。在一个多小时前困扰她的问题，好像到了许溧面前便不重要了。

    带着无辜的表情, 眨着眼睛, 将自己缩成一团，下巴搭在她的大腿上。许溧没忍住，轻轻捏起她脖颈的皮，一放一下。

    护士带着沈微星走到病房门口，自行离开。

    沈微星表情略显惊讶，声音有些不确定的问：“你？认识我？”

    空气静止了一刹。

    许溧双腿微叉，沈微星蹲在大腿之间, 端着不经意的笑，问：“我人难道没有照片好看吗？”

    关于沈父在她走后的所有事情，都是沈微星的妈妈告诉她的。那个女人在临走前一个月，出去过一趟，回来时病的更重了。沈微星那个时候作为陪床家属，每天都打着地铺躺在地上，所有钱都交医药费了，她甚至连垫子都买不起。

    沈微星下了出租，走到大门口。保安在亭子里呆着，悬在空中的小风扇夹在窗户上，吹出来的凉风虽然小，却聊胜于无。

    沈微星神游天外，正准备仔细看几眼，旁边的护士开口，声音略显惊讶道：“原来你就是沈微星呀。”

    男孩看着许溧, 眼神微滞，嘴唇不自然地抿了下。

    她简单洗漱完，换上及其普通利索的白T运动裤，戴上渔夫帽，出门去了。最近天气很热，铺天盖地的暑气如同张巨大的网，严严实实，不放过一点空袭地捆上来，使人连呼吸都是困难的。沈微星戴着帽子，压低帽檐，几乎看不见路的搭上了出租。

    护士笑了笑，说：“我们每个月月末都会收到一笔钱，账户显示是在X市，留下的名字是您的名字，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你要找病人吗？我现在带您过去。”

    男生走后, 许溧脚跟撑着地面往后一蹭, 吧台和桌子腾出距离, 眼睛抬都没抬, 盯着照片问：“不出来吗？”

    如果不是知道吧台下面是实木的话，他都要怀疑底下藏人了。

    枝干拽起，枝条紧绷，在一撒手，落下的便是满地的小碎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