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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长的男人说不出话来,他说不出“你不会死的”这种骗人的话来。

    黑泽明埋着头,嘀嘀咕咕:“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就在保险箱里,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黑泽阵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听着幼弟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他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揉了揉酸涩的手腕——生日礼物?

    从窗帘缝隙照进来的光照在他的手上,骨节分明的手印出隐隐的轮廓,他的手洗得很干净,皮肤白净,指甲圆滑,不沾一点污垢。

    “你……”任何话都很难被说出口——黑泽阵站起身。

    什么东西没有写在遗嘱上?枪,还有刀。

    等等,黑泽阵一怔,今天是他的生日。

    冰凉的水杯碰了碰黑泽明的手,黑泽明把安眠药捏在手上,睁开眼,刺目的光亮让他眯了眯眼,他哥穿着一套睡衣,挨着他坐了下来,黑泽明的呼吸声粗且重,黑泽阵抬起手,手搭在幼弟的肩膀上,黑泽明听着自己兄长呼吸重了几分。

    黑泽阵一进门,就闻到了从餐桌方向传来的香味,他眉头蹙起来——不是保姆做的少盐少油的胃癌病人的餐食,而是颇合他口味的自家弟弟的手艺。

    黑泽阵慢慢站起身,他悄声往书房走去,按下书架的开关,打开保险箱,他盘膝在保险箱前坐了下来,他们兄弟俩保险箱里的东西不多,一打文件,五把枪,一个装着各种刀具的箱子。

    黑泽阵站起身,回头,他甚至还没有想好要说什么,手撑在门框上的黑泽明开了口:“真的什么都瞒不了阵哥呢。”

    黑泽阵伸手摸向床头柜日光灯的开关,“啪”,灯关了:“睡吧,我明天送你去医院。”

    夹在那里的头发丝掉了。

    黑泽阵闭闭眼,他听着门外脚步声在书房门口停下来,他若无其事地打开保险箱,黑泽阵打开保险箱的门,把腰上别着的勃朗宁放了进去。

    黑泽阵很难想象,自己的幼弟是如何用这种平静的语气说出他的现状的。

    黑泽明呢喃了一声,他闭上眼,努力压下要从嘴角漏出的呻/吟声,忍着疼痛,安眠药的药效逐渐生效:“哥,去看看我给你的礼物,就在保险柜里。”

    这算什么生日礼物,这该死的就把他死亡的倒计时送到他眼皮下面,黑泽阵闭闭眼,转瞬间,他冷静下来,自己的幼弟没有这么无聊,如果只是这样,只不过是在他日益强烈的悲痛上横割一刀罢了。

    说罢,黑泽明往餐厅走去,他只觉得眼睛发涩,如果再以拥抱的方式继续说下去的话,他怕是会失控。

    黑泽阵对着幼弟说道:“稍等,我马上来。”说罢,径直往书房走去,打开书房的灯,走到书架前,手在从上往下数第三个书架底下的按钮上按了一下,书架打开,露出书架里的保险箱,黑泽阵没有立即打开,手指伸到保险箱门底部摸了摸。

    01010100?什么意思,只这么看的话不明所以,如果是二进制转到十进制,那就是0,101,0,100,即是0504,他的兄弟的生日。

    阴刻就是将图案或文字刻成凹形,这串字符凹刻进枪柄的防滑层,就像是这把枪自带的编号一样,毫不突兀。

    心提了起来踢掉鞋子趿着拖鞋就往里走,走进玄关,绕过屏风,看着黑泽明坐在餐桌边,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盯着面前的稀粥发呆——黑泽阵松了口气。

    如今的他每日过得有痛苦,他的兄长一清二楚,每时每刻,仿佛有无数条火蚁啃食着他的血肉与骨骼,全身的疼痛让他必须吃安眠药才能入睡,疼到极致,即使是他,也忍不住发出□□。

    切片的新鲜三文鱼整齐摆在盘里,味噌汤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烧的入味的大虾浸泡在汤汁里,生菜、苦芹、胡萝卜丝拌着沙拉酱的蔬菜沙拉看着就不错,最诱人的还是蒲烧鳗鱼饭,浸透黑棕色酱汁的鳗鱼片边沿焦黄,散发着熟鲜的香气。www.luoyin.me

    “每一天对我都很珍贵,”黑泽明能够感觉到按在他肩头的手紧了紧,黑泽明握住自家兄长的手,他指腹摩擦着兄长关节的枪茧,说道:“哥,我要死了,确定无疑,但我想死之前多陪陪你。”

    落款——黑泽明,附加一个邮箱。

    三天前完成公证的遗嘱上写得清清楚楚,黑泽明遗产的继承人为黑泽阵,存款、虚拟货币、土地、房屋、公寓列得明明白白,遗产的明细甚至写出了黑泽明常用手机的品牌。

    这时,黑泽明倚在门框上,脸上带着笑,他说道:“我不打算自杀,哥,你放心,我要寻死早就死了,”黑泽明单脚着力,手捂在胸口,他说道:“手术做完已经有十个月了,治疗的效果不好,癌细胞已经转移了。www.jingchuan.me”

    他要什么生日礼物?他只想这个臭小子活下来。

    黑泽明条件反射般直起身,黑曜石般的眸子直盯他的兄长,黑泽阵咽下嘴里的下半句话——我可以帮你解脱。

    邮箱的名字用的伊藤秀杰,尾注ito@yahoo.——名字加上邮箱地址,这是霓虹人常用的邮箱地址格式,而伊藤秀杰,也是黑泽明常用的化名。

    黑泽阵抓着文件放在膝上,文件分类整齐,房产和资产证明,各种往来文件,他一目十行的扫过这些文件的内容,最后视线聚焦在压在文件最底下的一份公证遗嘱上。

    黑泽阵并不知道这串字符应该用在哪里,但他确定,这串字符才是他的兄弟送他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

    卧室的门锁发出细细的摩擦声,停顿了三秒,黑泽明手撑着床坐了起来,“阵哥。”他唤了声。

    一串数字(下划线)+-?

    黑泽阵伸出手,他握住枪,□□手枪,枪身防滑的部分有着细微的凸起,感觉不一样,黑泽阵睁目看去,他手里的枪上印上了一串数字,阴刻——01010100(下划线)+-。

    夜间痛到低声□□的病人专门给他做顿饭?他很难想象病成那样的病人要花多大的气力才能做这样一顿饭。

    黑泽明摸出药瓶,摸索着拧开瓶盖,倒出两颗安眠药,他把药瓶放在床头柜上,手搁在膝上,闭着眼睛等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黑泽阵走进卧室,在床边停了下来,他把水杯送到弟弟手边。

    “要是……”很艰难地,黑泽阵开口:“我可以……”

    勺子淹没在稀粥里,筷子搁在筷枕上,黑泽明手捂着胃,低头垂眉——一口没吃。

    “哥,帮我倒杯水。”黑泽明动作缓慢地靠在了床背上,细微的光亮让黑泽明只能看见房间家具的轮廓,他顺手打开灯,随即闭上眼睛,床边的人闻言往外走去,黑泽明伸出手,手摸向床头柜的抽屉,上面一层抽屉放着安眠药。

    死对他来说是解脱,活着才是持久且漫长的痛苦——天知道他的兄长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才说得出这半句话。

    “药石无医,虽然现在死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但是,哥,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了,”黑泽明顿了顿,嘴角扯了扯,说着:“我想坚持到我坚持不了的那一天。”

    高大的男人迈开步子,黑色的大衣在走过来的时候刮起一阵风,黑泽明的头抵在兄长的肩上,发出闷闷的笑声,“有什么好笑的?我在探查,”黑泽阵声音发苦:“我看组织里药物的新研究能不能救你。”

    “哥啊,”黑泽明抬起头,往后退了一步:“陪你过最后一次生日,都是我亲手做的,鳗鱼饭是我最爱吃的,你就勉勉强强帮我吃了吧。我打算明天去住院了,我现在的情况,止痛泵是个很好的选择。”

    对于他们这种受过严格训练的杀手来说,拧断一个人的脖子不比掰断一根笔要难多少。

    黑泽阵没说话,只垂下眸,一击而溃不成兵。

    黑泽明抓住他兄长的手,他握紧的手没有多少力气,明目里满是清明,黑泽明也形容不出他兄长此时眼底的复杂:“然后你要怀着亲手杀死兄弟的歉意度过余生吗,哥?”

    “嗯,要什么?”

    屋里很亮,所以黑泽阵看得清楚,黑泽明的情形很糟,身子很消瘦了,脸侧无肉,脸颊突出,苍白的皮肤泛着一样的潮红,眼底的黑眼圈重得像是淤青一样,手上血管暴露,身子轻得像是刮阵风就会被吹走。

    卧室里一片漆黑,黑泽明趴在床上,手捂着胸口,睁着眼睛,已是凌晨,但他清醒极了,浑身传来的不间断的刺痛直达头皮,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针滚在他的身上来回碾压。

    黑泽明没再说话,他把安眠药送进嘴里,一口水送进腹中,他慢吞吞地缩回被子里,四肢百骸传来的尖锐刺痛清晰又强烈,他被子里的手指不自觉的抓着被子。

    家里有枪,有刀,还有立即致心脏麻痹的毒药。

    黑泽阵挨个检查过去,四把枪,还有放在盒中的刀具,只有这把枪阴刻了这一串数字,雕刻者很仔细,印刻得很自然,就像是枪械与刀具本来就有的一部分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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