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春夜厌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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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这些天全程不需要佟知隽做什么事，但他状态不好，阅微娱乐的事情暂时交给助理打理，助理做不了决定的就堆在办公桌上。

    若是往常，佟知隽必定会调侃他学siri说话，但如今佟知隽没有这个心情。

    家人各自在忙，身旁一直陪着他的段骁恩找工作人员借了件干净的衣服，披在他身上，安慰说：“想哭就哭出来吧。”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段骁恩晃了晃手里提着的夜宵，“给你带了吃的。”

    “他在公司里工作，只是因为公司是女朋友家的，他无聊了过来玩玩，这份工作并不重要。但男主石运转，和高富帅是相同的职位，高富帅可以准时下班，他却要为了钱主动加班；高富帅可以对上司爱答不理，石运转当上司的舔狗却没人领情。

    终于赶到医院，狂风大作，段骁恩手里的伞被掀断了两根伞骨，他们干脆收了伞，冒雨跑进楼里。

    段骁恩忍不住揉了揉佟知隽有些毛躁的头发，用赫拉克勒斯的口吻和眼神说：“youhavetobeincrediblydeternedtoknowifwhatyou''''''''redoingisworthit.”（你必须无比坚定，才能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值得。）

    为了保存尸体，灵堂的空调温度很低，佟知隽忍不住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妈妈强打起精神应付着来自不同人的慰问，二姐在外地，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后买了最近的机票，这会儿刚上飞机，三哥本来在邻市验收手头的一个项目，被晚高峰堵了几个小时，现在还在来殡仪馆的路上。

    医院里的空气也因大雨而变得潮湿，来来往往都是人，终于到了哥哥说的抢救室门口，却发现长椅上坐着的都是陌生人。

    “我本以为这就是个轻喜剧，但实际上真的处处戳在社畜的痛处上。我想跟你说的是，你跟任何一个人比，都有幸运的地方，也有不幸的地方，你觉得你一事无成，那是因为你出生在罗马，人们要求你在斗兽场站到最后，但那些出生在罗马之外的人，他们这辈子能走进罗马就已经很厉害了。

    沉默片刻，段骁恩补充道：“没有外人会看见。”

    段骁恩能够洞悉佟知隽一切情绪，他知道，佟知隽表面说的是工作，实际上是积累了太多负面情绪。

    爸爸常年工作繁忙，酒局众多，身体一直不好，两个小时以前他还在家庭群里说今晚有饭局不回家了，跟妈妈打情骂俏，转眼间工夫却进了医院。

    除了爸爸去世当晚是段骁恩一直陪着佟知隽，之后佟知隽就把段骁恩赶回去读剧本去了。

    如今他的观众难过了，他也会跟着一起难过。

    “高富帅的人设我们是一起看的，你也知道，他一直是个幸运儿，他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

    “我觉得好奇怪啊，我口口声声说着要捧红你，但工作的时候想的却是什么时间下班……”佟知隽委屈得快要哭出来，“我对不起你当初的鼓励啊段哥，我不值得赫拉克勒斯给我半个眼神……”

    员工早就下班了，窗外霓虹绚烂，楼里静谧无声，佟知隽觉得眼睛酸胀，歪在沙发上小憩。

    声音不大，却直达佟知隽心底。

    佟知隽沉默着撕开塑料包装，抽出一次性筷子，夹起皮薄馅儿大的鸡汁灌汤包，机械地一口接一口，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根本就没尝出味道来。

    把慌张的小树懒塞进副驾，段骁恩负责开车。

    等佟知隽调整好状态回到公司时，已经是下旬了。

    熟悉的台词，令人安心的声音，使佟知隽一下子就绷不住了，把夜宵餐盒放到桌上，双手覆在眼睛上，生怕眼泪掉下来。

    无法治愈的伤口在随着时间流逝逐渐麻木，只要没有人触碰，就可以装作一切安好。

    段骁恩把餐盒打开塞到佟知隽手里：“先吃点东西。”

    一路无言，佟知隽手机里收到了大哥发来的具体位置，他攥紧拳头看着一个接一个的红灯，大脑里像钢弦被乱拨一通后发出嗡鸣。

    佟知隽终于抑制不住，泣不成声。

    佟知隽一直觉得，他的家庭很幸福，虽然父母是二婚，但同父异母的大哥与他们极亲密，一家人和谐美满，哪怕遇到什么麻烦，患上什么疾病，也都是钱能解决的，他们会永远过着现在这样的好日子。

    回国前，他在美国演话剧的时候，最庆幸的就是佟知隽让他发现，他演的角色是有意义的，是真的有鼓舞到观众的。

    为避免吃人血馒头的无良记者堵到医院，爸爸的遗体已经被大哥佟知云安排送到殡仪馆。

    这天以前，佟知隽从未见过太平间，这里昏暗狭窄，人逝去，装在一个个金属盒子里，短暂在此休息。www.lanran.me

    佟知隽齆声齆气地“嗯”了一声，段骁恩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娓娓道来：

    他说：“我陪你去。”

    “出来夜跑，路过这里看到你办公室灯没关。”段骁恩脱掉外套坐过来。

    佟知隽用湿漉漉的袖子蹭了一把脸，给哥哥打电话，却是长时间的忙音。

    佟知隽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幻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段哥。”佟知隽忽然放下筷子，一双疲倦的眼睛看向段骁恩。

    这个春天第一场暴雨，是在告诉茧中蝴蝶，是时候尝试着挣扎了。

    而现在，他的赫拉克勒斯带着光明而来，晒干了路途。

    手机来电，佟知隽颤抖着手接通，听筒里，哥哥叫他去太平间，原本还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了。

    因为事发突然，没有做好保密措施，半夜的时候一个词条慢慢爬上热搜。

    滂沱的雨，在佟知隽红着眼睛的哽咽中变本加厉下了一宿。

    “但是门口保安的老婆重病没法接孩子时，保安连二十分钟假都请不下来，这不是比石运转还要可怜？而高富帅买的所有基金都一片绿，赔了上千万的时候，难道有很幸运吗？

    其实也不早了，只是小树懒沉溺于父亲去世中低落太多天，竟然没有察觉到恼人的三月就要过去了。

    “啊，”佟知隽一怔，“这么快啊？”

    “嗯，我在。”段骁恩俯身，小臂撑着膝盖，侧头看着佟知隽。

    茫然无措的佟知隽被段骁恩拉着去了临时停车场，雨幕使一切都变得灰蒙蒙的，看不真切。

    段骁恩能得到这个角色很幸运，需要把握住机会，佟知隽难过归难过，理智还是在的，不能耽误段骁恩的时间。

    佟知隽像个木头人一样，在冰冷的灵堂里守灵。

    “无论起点在哪，总有个目标等着人去追逐的。如果你觉得这条路不顺，或许是你本来不该走这条路呢？”

    “什么？这不可能！”原本还在一遍遍打电话的佟知隽听到老太太的话，整个人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身子一软，好在段骁恩及时扶住了他。

    “啊。”佟知隽傻乎乎地应了一声，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身后的门被拉开，一把大伞罩在佟知隽头顶，随后赶来的段骁恩用自己全部的冷静攥紧了佟知隽冰凉的手。

    #佟丰年心梗抢救无效身亡#，几个小时后，话题后面跟了一个暗红色的“爆”字。

    段骁恩未曾做过这样半哄半忽悠着人振作起来的事情，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笑着说：“我过两天参加剧本围读会，然后没多久就要进组了。”

    思绪愈发混乱，这场突然降临的雨是如此的喧嚣。

    “爸爸在抢救室”，屏幕上其他字消失了似的，只有这句话如同一柄利剑刺入心房。

    亲戚和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加一起有很多人，下葬时氛围肃穆，吃丧葬酒席时说着千篇一律的安慰的话，佟知隽觉得疲惫。

    大雨携带着兜头而来的绝望猛然砸落，冷漠地溶在他全身，避无可避。www.cuiyun.me

    小宇宙爆发一般，他一口气处理好了这些天积压下来的所有文件，忙到了深夜。

    也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佟知隽迷迷糊糊说了声“进”，朦胧中看到阴暗的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几天后，佟丰年的葬礼在保镖密不透风的保护下进行，没有任何媒体混进来。

    这一番长篇大论多少有些强行灌鸡汤的意思，但佟知隽暂时还没工夫细想段骁恩所言有没有逻辑，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路被大雨淋湿了。

    堆积如山的工作，放在往常，咸鱼佟知隽一定踩着ddl完成，但是如今丧够了，他只能尽可能忙起来，忙到没有任何余地去思念父亲。

    “石运转哪怕想不择手段得到什么机会，却也抵不过上司脑袋一热朝令夕改，当他彻底放弃尊严想自杀骗保的时候，连死都死不了，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倒霉了。

    “赫拉克勒斯是我自己争取到的角色，但高富帅能让我出演，与你大有关联。我把剧本看完了，要我给你讲讲吗？”段骁恩像哄小孩一样，耐心地帮佟知隽消解负能量。

    在佟知隽颓废的日子里，佟知云接替了爸爸的职位管理公司，姐姐佟知宛忙完最近的工作，带着妈妈出国散心，三哥则是化悲痛为动力，成了工作狂。

    段骁恩环顾四周，问旁边一位坐着的老太太刚刚在这里抢救的人送到哪儿去了，老太太打量了一下他们的神色才开口：“没抢救过来，已经送太平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