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身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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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眼很红，半坠着泪。

    近侍迟疑道：“并无其他情意。”

    不过与父君不一样，他不会落下任何遗憾。

    还是，他知道了......

    至于岁祖月......

    于是他设计，接近了岁祖月。

    他对那位神殿少司，从始至终只是利用罢了，他继承了父君的凉薄，对于不在乎的人，视如草芥，也继承了他的某些痴心。

    他案前奏贴堆积如山，都是请他放人，想将失去仙根的岁祖月带走。

    岁祖月似乎还在他耳畔低声说了什么。

    他怎么甘心如此可悲的了结一生，所以用了各种办法，想要往上爬，结果总是摔得遍体鳞伤，一遍遍被绝望笼罩，最后，终于被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是他负她，作为补偿，他曾许了她君后之位。

    咬的很深，像是含着什么深仇大怨。

    按在药碗边沿的手指发紧，邵昊谨在殿外宫人忐忑等待中，垂眸淡漠道：“告诉她，医宫都在荷华殿，没有多余的给她。”

墙埋着脑袋，看起来很伤心，爪子不住抹眼泪，独自呜呜哭耸个不停。

    离他最近的岁祖月，少女红衣乌发，侧头看他。

    “哪里不适。”

    气氛在老天君沉下的脸色中，变得僵硬。

    邵昊谨神情漠然。

    她根本就不喜欢他。

    可不止有过交际，他们是青梅竹马，只不过，后来渐行渐远了而已。

    邵昊谨拂袖坐在床侧，端着温热的药碗，亲自用药匙一口口喂给她。

    她不稀罕，一心想走，急着与他和离，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父君惊愕过后，终于打消了对他的所有戒心。

    冷风夹着雨丝吹入廊下，邵昊谨面色沉郁地注视着天牢方向。

    风很轻。

    遗落在她衣裙边的墨金发冠，在跨出门槛的那刻，砸在他小腿上。

    他赌对了，可父君那老狐狸，依旧防着他，甚至一度怀疑他心怀不轨，想要阻止他与岁祖月。

    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握着他的手像块软玉，温暖柔软得不可思议。

    尽管她本人有点没心没肺，但即便落在这种田地，依然有人为她前仆后继，奔走呼号。

    是啊，她岁祖月心高气傲，东边不亮西边亮，哪会稀罕这些。

    声名狼藉，只是戴罪之身的废仙，依旧多的是想要她的人，无论是爱是恨，都迫不及待地，想将这落难的稀罕人物带到身边，收入囊中。

    她大概觉得，当年不嫌弃他，与他这个有一半魔族血脉的落魄君嗣在一起，都是施舍，如今真相大白，她正好少了个包袱。

    邵昊谨没有打开，盯了许久，最后面带嘲讽地收拢五指，将信笺揉碎干净。

    以为她是旧疾发作和仙根受损的缘故，年轻的天君眉头发紧，垂着睫毛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深深望了眼荷妖，语气复杂。

    天君亲自喂药，殿内侍女艳羡不已的目光，让荷妖脸颊发红，有些害羞，得意，又有些......害怕。

    昊谨哥哥说了，他这一生不信命，不顺天。

    天命姻缘......

    殿内柔亮的灯火里，一袭粉白衣裙的女子，发间插着荷花簪，半身靠在床头，苍白清丽的面容透着楚楚可怜。

    本该是柔情蜜意的一幕，荷妖怔

    “君上，”近侍眼睁睁看着他将白城帝君的传信毁掉，担忧道，“君上即位不久，刚稳定仙界，这时候与帝君交恶，恐不利，帝君既要人，给他便是。听闻君后早年与其有过交际，想必只是念及往日情分，”

    邵昊谨脚步一顿。

    他生母是魔族，在怀有他的时候，企图谋害天君，为祸仙界，故而他从出生的那刻，注定了在天宫的地位，卑如蝼蚁。

    他毫不怀疑，一旦怀疑落实，父君会直接杀了他。

    他和岁祖月？怎么可能？

    邵昊谨恨不得回头掐死她。

    岁祖月没有法力，还是一巴掌让他清醒了。

    以为她怕苦味，邵昊谨脸上露出浅笑，他眉目俊美，沉脸时透着威慑，但一旦笑着，天生带着几分乖巧良人。

    雨意朦胧，邵昊谨眉目渐渐染上浓重的阴霾，冷冷一笑。

    “你在发抖，”荷妖回过神，对上邵昊谨深邃的眼眸，她心头一惊，脸色发白地磕绊道，“我、我有些冷，”

    殿内被叫来的所有医仙官，下意识看向天君。

    呵。

    邵昊谨命人在殿内添火，末了将手掌落在她脸侧，测着温凉。

    邵昊谨望着沉寂在夜色里的天牢，俊美冰冷的面容，有刹那的茫然恍惚。

    就像一场无声，惊心动魄的劫，他被岁祖月拉着，平安渡过了。三生石显示，他们有着宿世的姻缘。

    近侍话未说完，一个提灯宫人，火急火燎地奔来，“陛下，清荷姑娘她......”

    她想起侍女说的话。昨日深夜，天君去天牢看那罪仙，在里面比往日待得久些，还斥退了身旁所有近侍，结界隔绝了里面的动静，出来时，天君衣衫不整，头顶的发冠散了，颈间有道血淋淋的咬痕，脸上、脸上还有道醒目的巴掌印。

    荷妖攥紧床单，往日的不安，在这只言片语间，再也掩盖不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惶恐。

    他颈间带着见血的咬印，狼狈离开。

    他有喜欢的人了，从小就埋在心间，早就扎了根的人。

    她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扔了过来，然后终于忍不住，“呕——”

    “抱歉。”

    荷妖想时间过的慢些，刻意喝得慢。

    邵昊谨广袖墨袍在风里翻涌，抬起手掌，一封蕴着青晕的信笺，悬在半空。

    “别来我这发疯，”她咬着牙，眼里充斥着鄙夷、排斥、恶心，他脸火辣辣的疼，听到她说，“别碰我，想吐。”

    宫人低述消失在雨幕中，他眼底所有的情绪消失，转身步履匆匆赶去了荷华殿。

    他想起昨夜的荒唐。

    对后宫妃嫔、子嗣血脉那般凉薄无情，为达目的谁，都可以利用牺牲的父君，看到故人之女，也控制不住流露出了温情的一面。

    在父君不惜大费周章，寻到三生石，带着他与岁祖月前去时，他少见的失态。

    邵昊谨面色刹那阴沉起来，那张俊美脸庞，流露出的神色，甚至带着几分难堪。

    年轻的天君眸子深邃，微弯的唇角，盈盈灯火里像是在哄人般，“不是苦的，加了蜜饯，”

    她说：“你的血真恶心。”

    她睫毛轻掀，趁着喝药的间隙，瞄了眼邵昊谨修长颈间，消散到几不可见的一点痕迹。

    荷妖心间窃喜，虽然岁祖月还活着，但经此一役，得到的比失去的多。

    后来三生石前，也证实了。

    他父君，从未正眼瞧过他，兄弟姐妹，甚至一介宫人，都能欺辱他，骑在他头上折磨他。

    昊谨哥哥忘记他的承诺了么。

    是慕相玄......

    明明早就断绝七情六欲，了结尘世因果的人，竟也坐不住了。

    岁祖月是他的天命姻缘又如何。

    正好，他也对她无意。

    这封信来自白帝城。

    荷妖正想出声宽慰，殿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里，传来欲言又止的声音，“君上......君后、不，罪仙岁祖月，说身子不适，要你找仙官，速速给她看病。”

    邵昊谨收回放在荷妖脸上的手，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邵昊谨冷脸步入雨中，身后近侍急忙撑伞跟上，“天牢阴寒，陛下前往的话，还是再添件，”

    渐行渐远的缘由，大抵是因为岁祖月身边，出现了个他。

    宫人迟疑道：“想吐。”

    见他迟迟不伸手，以为他羞赧扭捏，略一挑眉，她握住他冰凉僵硬的手，轻轻按在了三生石上。

    在他那些愚兄蠢弟，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拉帮结派，如何讨好父君的时候，他靠近了岁祖月，靠着九死一生的舍命相救，让对方终于懵懵懂懂地看他了。

    荷妖心沉了下去。

    忘了当时表现得多糟糕，只记得，所有人都看出他神色不对。

    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昊谨哥哥并未放在心上，仍是耐心的一点点将药喂给她。

    还真阴魂不散。

    周围很静，可他没能听清。

    他有一半魔族血脉，有时难免急火攻心，走火入魔，昨日他收到慕相玄的信笺，在殿内待到深夜，鬼使神差，着了魔般去了关押岁祖月的地方。

    岁祖月身边，似乎从来不缺这样的。

    慕相玄自幼精通卦数，未卜先知，那等聪慧，在他出现的那刻，应该就明白，他是岁祖月的天命姻缘。

    荷妖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是她亲族和故土一事。

    有过交际？

    他对这些早有预料，但还是有东西，超出了意料。

    是咬痕。

    得到回话的宫人，领命离去，荷妖望着门外，心头微松，嘴角勾起微不可察的窃喜。

    证据确凿，罪魁祸首还好端端的活着。

    他如今贵为天君，百无禁忌，他要给清荷最好的，弥补年少时她为了救他落下的旧疾，弥补她多年的等待，谁也无法阻止他。

    但想要他轻易放她离开，痴人说梦。

    他说过，他不会碰她，就算成婚了也一样，他对岁祖月只是利用，他喜欢的人是她。

    没人知晓，在场看到结果，最惊愕的是邵昊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