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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游景瑶本能要偏过头回避。

    月尘卿眼底溢出一缕愤怒:“他们怎能这样对你?”

    游景瑶说不下去了,强颜欢笑:“好在现在的阿爹阿娘对我很好,已没事了,过去的都过去啦。”

    只是?,当他?的唇即将触及那一处还未结痂的皮肤,却听得月尘卿在她耳边慢声问:

    “你说你不止是怕黑,不是黑, 是什么。”

    月尘卿手握锋利的九尾血玉,缓缓抬眼,鲜血自额角黏黏糊糊往下渗,流进?眼睑,火辣辣地疼。

    他的语调显见地糅进?了温柔, 是真真切切的询问,只是游景瑶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觉得他垂覆睫毛之下的目光如同一柄温柔刀, 要?把她的心?防都戳裂开来。

    呵。月尘卿忽然唇角勾起一抹无比讥诮的笑意,在心?底狠狠自嘲起来,他的父母又好到哪里去。

    “想知道。”

    “少主?” 游景瑶趴起来看?他,手指试探地戳戳他的肩膀,“你知道我的秘密了,我也要?知道你的。你有?没有?什么害怕的事情呀?”

    他屏气,喉间?涌出一道声嘶力?竭的低吼,硬是扒着地面,将自己撑出一个半跪半卧的扭曲姿势,骨头似乎随着动作?寸寸断裂,几乎要?碎成靡粉。

    一码换一码,她都这么勇敢地自揭伤疤了,了解一下男主的生平也不是什么坏事。

    三个字说的浅,轻羽点水似的,却猛地击碎了游景瑶心?中的防线。她胃部无端涌起一阵酸涩绞痛,无声揪紧了床单。

    从小?到大,他甚至都不能唤一声爹娘,像个卑躬屈膝的臣子一样低眉顺眼地叫尊上,尊后。

    不能承认了。母亲要?听的从不是他的真心?话。

    他那么恨墨瑶瑶,恨她破坏了他与宫雪映的感情, 今夜为什么又非要?对她究根问底呢?

    他不会安慰人,或许是自小?就未曾得到过谁的安慰,连拍背安抚的动作?都是跟游景瑶学?的。

    先狐主,先狐后。

    已经预料到那一处伤口将会?被再次咬破,游景瑶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我曾经?……”她咽声,想到现代的事不能说出口,不忘转换说辞,“我的亲生父母待我不好,从前他们会在我面前争吵不休,甚至打起来。他们动手的时候,母亲为了保护我就会将我锁进?柜子里,他们便在我面前厮打不休……”

    “拿稳手中的血玉,”狐后自高台玉阶上信步而下,走动间?殷红裙边簌簌抖动,映着金丝缠绕的雪白脚腕,“卿儿,本宫最后问你一次,还?怕血吗?”

    月尘卿眼眸有?一瞬间?的涣散,愣愣转颜,对着面前少女泪痕初涸的白玉小?脸,无声收紧了五指。

    少年含泪吐出五个字,却觉得浑身气力?被抽了个空,满身血肉凝成冰,似乎有?一株小?树瞬息间?枯死?在心?海,焚寂成灰。

    何况在母亲面前。

    那时冰晶宫内,她疯了似的扎进?他怀中气喘汗流,虚弱到像一碰就碎的浮沫。

    谁知脸颊却被他伸手摆正, 月尘卿直视着她, 就隔着那么几寸距离,认真问道:

    游景瑶被这话勾起了什么,那是一个时辰前被锁在储冰室里,眼前来来回回交错播放的记忆。

    嬷嬷看?着他,又胆战心?惊地看?着高台上狐后的脸色,纠结着要?不要?再落下一鞭。

    这是月尘卿第一次面对面地问她问题, 这般不依不饶,不得回答不罢休的架势。

    母亲喜欢听他说,他什么也不怕,他喜欢战斗,享受鲜血沁润全身的快感。

    爬起来。

    他耳边轰鸣不已,听觉下降得厉害,却依旧小?心?翼翼地凝住全部心?神听母亲说话。

    “啪!”更为残暴的一鞭抽下,月尘卿猛地倒吸一口长气,眼前一片雪花噪点。

    月尘卿望着她蜷缩的背影,羽睫颤得厉害,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

    银发堪堪垂落,扫在她的锁骨,酥痒难耐,惹得她的心肝肺腑都一起抽动起来?,几乎跃出皮肉,咚咚咚地震得整个人都在抖。

    ——

    嬷嬷的鞭子停在半空中,随即“啪”地一声落在他身边的毯上,爆开闷响。

    梦魇

    她难忍地顿了顿,用力?咬着下唇,在短暂两秒内决定要?不要?说,最终认命地泄了力?。

    “我怕狭小?阴暗的空间?。更怕这个狭小?阴暗的空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她紧张得脑仁儿疼。

    她在问什么?

    “怕幽闭。”

    不能倒下,他是未来青丘的尊主,无论何时都不能倒下。

    她望着他几近透明又含着血色的眸, 一时间?心?神颤动。

    她说话的声音低到几乎要?融进?窗外?沙沙风声,月尘卿却一字不落都听进?了耳朵,眼神一瞬间?收拢,电光石火间?流露出堪称怜惜的神色——只不过背过身的游景瑶并没有?看?见。

    可是储冰室真真正正地只有?她一个人,那是玄冰矿砌成的四方厚墙,即便大声喊叫,外?头也不会听见分毫,对游景瑶来说几乎是为她打造的一座专属牢笼。

    明艳女人面上终于绽开一抹欣慰的微笑,如牡丹盛放,靡丽姣妍

    女人姿容昳丽,眼尾上挑,勾着缠丝海棠般醉人的嫣红,她丰腴高贵,五指佩戴璨金护甲,两肩松松搭上银红浅纱披帛,居高临下地朝下望。

    月尘卿在脑海里叠声鞭策自己,四肢却没有?了再撑住身躯的力?气,他像断臂断腿的彘,在地上艰难蠕动。

    “我……不是怕黑。”游景瑶自嘲地将红透了的脸转向一边,说到自揭伤疤的事情,就像被当头浇了盆冷水,原本燥热的身子也慢慢褪下了热度。

    他四肢着地跪在地上,如同落水狗般撑着身子,后背鞭痕累累,旧伤叠着新伤,伤口皮肉翻卷,滋滋往外?冒血珠。

    “爬起来。”上方依然是一道漠然的命令。

    “孩儿,不怕了。”

    “尊后,孩儿……”月尘卿咬牙,容颜苍白俊秀,强忍着疼痛,“孩儿怕血。”

    堂前,横眉怒目的嬷嬷手持长鞭,嬷嬷身旁跪着一位看?上去如同不过十岁孩童身形的狐耳少年。

    原来她t?怕的是幽闭。

    明明问出这句话的初衷是为了拖延时间?, 谁知道当话真的说出口,她心?中忽然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让游景瑶莫名有?些紧张。

    “再说一次。”高台上的女人声音格外?冰冷。

    他是兵器,不是孩子,更不是一只普通平凡的狐妖,父皇和母后养育他,生来就是要?做一柄青丘最锋利的枪。

    只是……问这些做什么呢?

    游景瑶感受到背上被人安抚似的一下又一下轻拍,气咽声丝,背过身几欲落泪。

    月尘卿双臂已撑不住,虚弱地几乎整个人伏在地上,却还?是咬牙,以蚊蝇之声虚弱地承认:“怕。”

    “现在告诉我,你究竟害怕什么?”

    “母后,孩儿……站起来了。”说话时唇角溢出血沫,狼狈万分。

    “也不是,”游景瑶眼眸低低,“是怕……”

    狐后指尖倚着红唇,冷眉冷眼地看?着殷红鲜血顺着他白皙的下颌往下淌,语无波澜地问:“还?怕吗?”

    这么多年,从孩童时期到如今他端坐青丘至高尊主之位,在所有?人眼里,他月尘卿不就理所应当是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杀神么。

    狐后动作?机械地勾勾手,又是一鞭破空挥下,鞭身所过之处掠开刺耳的音爆之声,这一鞭力?度之狠,险些将少年脊骨抽断。

    “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他薄声询问,声线明显地带着试探与小?心?翼翼,像捏着纤长嫩草去喂一只伤痕累累的兔子。

    这些时日月尘卿和宫姐姐一同游山玩水,他理应趁热打铁,多花时间?陪宫姐姐才是,现在反而要?了解她的过去,岂不是浪费时间?。

    朱红殿内,鎏金凤椅上端坐着一位女人。

    不知是哪个脏器又破裂开来,他呕出一口浓稠鲜血。

    爬起来。

    她可是配角呀。

    三百余年来,谁曾问过他有?没有?过害怕。

    “起来。”狐后的声线不容违逆,那是最后通牒,也是警告——月尘卿相信若自己爬不起身,母后真的会杀了他。

    当时在霰雪峰内,寒气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扑在人身上,在储冰室里也是一样地冷。他是这么推断的。

    “不是怕黑,是怕冷?”他有?来有?回地勾着问。

    原来连露珠般清澈纯粹的游景瑶也有?陈年旧伤,那每日笑得虎牙亮晶晶的笑脸之下,竟然埋葬着不为人知的隐痛。

    他彻彻底底地瘫在了雪绒毯上,身下全是自己的鲜血,已将周围的雪绒染得透彻鲜红。

    那时候冰晶宫里还?有?他在,起码还?有?他在。

    她倒是独自一人轻舟已过万重山,只是身畔的月尘卿却低眸出神,瞳仁空洞,不知陷入了什么记忆。

    窗外夜色旖旎, 有?风卷起秋叶,交错升空,簌簌飞舞。

    心?底就像被剜了一刀,刺破沉疴,早已腐烂发黑的血水从伤口处汩汩流出。

    没有?情感,没有?活气,没人在乎他怕不怕,也不被允许害怕。

    “这对少主来说重要?吗?”游景瑶缓声问道。

    游景瑶撑住下巴真挚注视着他,等待回答。

    月尘卿眸色晦暗不明,沉寂许久, 他点点头,并没有?直接回答重不重要?, 而是说:

    说完,他忽然收了声,想到自己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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