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地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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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会儿路上还残留着冬天的积雪和冰溜子，到处都漫流着浑浊的污水，风依然寒冷，吴昊缩了缩脖子，撩开两条瘦长的腿，噗嚓噗嚓的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任盈盈属于那种很知性的女人，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干净利落的梳成髻盘在脑后。

    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仿佛方才的尴尬根本不存在，他挺了挺身子，高挑的个子似乎给了他足够的勇气面对窘迫。

    他低头看了一眼快要露出脚趾头的旧皮鞋，这身穷酸相去面对面对公司的大领导，不禁让他感到有些惶恐和自卑。

    一滴更大的水珠从房顶上滴下来，菜汤和雨水混着在一起溅了他一脸。

    他咽了口口水，用因为饥饿而有些发抖的手，把沉在菜汤里的勺子夹了起来，因为半根碎黄瓜已经用筷子夹不住了……

    可以看出，他还残留着几分孩子气。

    白皙精致的鹅蛋脸儿，诱人的红唇，忽明忽暗的深沟，处处都是风韵。

    菜盆里躺着昨天晚上剩下的拍黄瓜，满打满算不超过半根的量，一滴从屋顶裂缝上滴落下来的水珠，正好砸在菜盆里。

    史各庄，山南市西北角一个被城市包围的村落，因为相对还算便利的交通、虽然拥挤但低廉的房价和生活成本，让这里迅速成为了吴昊这种年轻人的聚集地。

    她们使出比跳广场舞还要大的热情，奋力的将挤在门口的人往里推，实在不行就用肩膀顶、用脚踹，以便车门可以关上。

    那每个月他就只剩下三百块可以支配了，交通费要一百。

    “请进。”

    这样沙丁鱼般的状态每次上下班都要维持将近两个小时。

    即便其他生活必须品能省则省，每个月留给她吃饭的钱也不到两百，每天五块钱，在山南市这个经济腾飞的省会城市里，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每天上班吴昊总是早早的到达，勤快的将各个办公室的门窗打开通风，然后擦拭桌面和玻璃，一直等到人们陆续来到公司看到他的勤快才肯罢手。

    滴在只剩几粒黄瓜籽儿的盆子里。

    山南市严寒而漫长的冬季即将过去，但距真正温煦的春天还有一段距离。

    然后，两行不知是菜汤，还是什么的水珠，止不住的从他紧闭的眼睛里大滴大滴的流了出来。

    吴昊在一处看起来稍干净的雪堆上停了下，蹭了蹭旧的爆皮的皮鞋上的污泥，又调皮的踹了几脚才继续走。

    远远瞧去就能看到她那傲人的双峰和魔鬼般的身材。

    车上人挤人没有丝毫动弹的空间，几乎脚不沾地，如果是夏天，连呼吸都会感到困难。

    他蹲了下来，用勺子把盆底上混着雨水的剩菜汤往嘴里舀着，

    “咕噜咕噜……”

    虽然他比谁都激灵又勤快，深的行政主管的赏识，长得又高又帅，但他总感觉自己矮别人一头。

    下午七八点钟，越来越多的人下班回到了这里，路边杂乱的烧烤摊子支起了灯泡，烟熏火燎下的各色廉价广告牌也开始闪烁起来，一天的忙碌结束了。

    一些同事私下开玩笑说她一定是没有男人、没有性生活，所以才如此强势刻薄、控制欲强。

    吴昊早早的睡下了，为了让肚子里那点食物能维持更长的时间。

    一长串声音极大的肠胃抗~议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突兀响起，打破了任盈盈气场下的肃静氛围。

    离公交站牌十来分钟的路程，就是吴昊在山南市落脚的地方。

    不得不出来工作的吴昊，因为学历和生活技能的问题，只能从最基本的工作做起。

    即便家境风光的年头，他见识过各色各样的美色，但任盈盈那种沉静优雅又成熟性感的女强人仍然让他印象深刻。

    然而一天高度精神集中的工作后，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声和刺鼻的霉味把他拽回了现实。

    然后做贼似的左右瞧了瞧，黑漆漆的水房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

    他实在是太饿了……

    过了一会儿，吴昊站了起来，狠狠的抹了一把脸，走到脏湿不堪的公共水房里，在一长排黑漆漆的水管子下接了一点自来水。

    他在一家公司行政专员，说白了就是打杂的，最低工资标准一个月一千三。

    父亲在牢里面还要买日常生活用品、买水果、抽烟。

    兴奋的是，吴昊觉得这是一次机会，只要在女领导面前表现得体一些，或许会引起她的注意，这是他上升的机会。

    这样不仅仅是为了让父亲过的好一点，也会让身在牢狱的父亲感觉自己唯一的亲人还没有放弃他，从而不会轻易产生自暴自弃的想法。

    再想到这个年轻人略显寒酸的穿着，忍不住蹙了蹙眉，然后摇了摇头，继续埋头琢磨手头的文件。

    就像眼前有一份领导打印的材料需要吴昊送过去一样，他一下子被这意外的安排弄的措手不及。

    然后令人惊讶的抱起菜盆，仰头灌了下去，菜汤里的碎黄瓜伴着自来水和雨水，顺着他的喉咙冲进了胃里，他的眼睛里又泛起了水意。

    他脸上泛着不健康的蜡黄，两颊深深的塌陷下去，坚~挺的鼻子更是显眼了，远看就像是个清瘦的欧洲人一样。

    盆底的菜汤飞溅。

    他很自然的轻步走过去，将文件放在任盈盈的办公桌上，随后不卑不亢的笑着道：“任总，这是您打印的文件。”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门内传来，吴昊推进进去，就见到了任盈盈，她正伏在案上看着一些文件，头也不抬的指着办公桌的一处空当说到：

    只见车门一开，嗡的一下人群拼了命的向门口挤去，这时候协管大妈就发挥作用了。

    距离发工资还有两天，他要忍住这两天，刚入职同事关系还不熟，更不可能去找同事借钱，以前家中优越的时候那些亲戚朋友更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当然既惶恐之余他还是有点兴奋的，这位领导是公司里颇有话题的一位女领导。

    而现在更加窘迫的是，前几天实在躲不过去的一次同事聚餐，将他这月计算好的所有余额一次性给用光了。

    而且脾气大的吓人，平常总是摆着一副臭脸，像个欲求不满的深闺怨妇。

    任盈盈的神情自然之至，也仿佛没有听见刚才那一连串不寻常的咕噜声，抬头自然而淡淡的说到：“嗯，好，谢谢。”

    而吴昊却是曾经远远的见过她一次，让他感觉奇怪的是，这位女上司不仅不丑，反而非常有成熟的韵味。

    对于街上大部分的年轻人来说，每天就在这庞大的人流中来回穿梭，在这个都市里忍受着焦虑和茫然，渺小而又忙碌，但却坚信奋斗和劳动的力量，就像一只只蚂蚁。

    他每个月会从微薄的收入里扣出五百寄给父亲，而这间不足4平方米，终日见不得阳光的小隔断间也需要他支付五百。

    而吴昊却从来不甘于属于这种地方，他经常回味当初父亲没有落马时的舒服日子。

    他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这是一间很小的隔断间，仅仅能容下一张单人床，再也腾挪不出任何空间。

    等吴昊从容的走出办公室，任盈盈才抬起目光，这个新来的还挺有意思，还以为他会手足无措的窘迫一会儿呢，没想到转眼就风轻云淡了。

    里面虽然说有工资，但是基本只够买生活用品，想要买烟，买点吃的，还是要给他寄点生活费才买得起。

    天上正劈头盖脸的飘洒着雪粒子，吴昊左挤右扭的终于从公交车上挤了下来，他像个老农一样紧了紧身上的棉衣。

    吴昊的生活很不容易，自从父亲破产蹲了班房，他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富二代一下子沦落为比普通人还不如的青年。

    吴昊弯下身子从床底下的格子里，拉出一个不锈钢的菜盆来，这是买泡面赠的。

    在公交车才刚刚看到影子的时候，这群人就开始涌了过去，一路小跑跟到公交车完全停下。

    出于尊严，他更不可能找他们借钱了。

    对于正值能吃能喝的年龄的吴昊来说，这真的是异常难熬的灾难。

    他赶紧闭上被溅到的眼睛。

    几乎每趟车都会有一两个实在受不了这令人窒息般拥挤的年轻女孩，为此她们绝望的小声抽泣……

    吴昊觉得一阵气血涌上脸庞，顿时就感觉火辣辣的烧了起来，他局促的缩了缩脚，似乎连鞋上暴皮的破洞都在嘲笑他。

    他知道自己只有勤快些，才有可能得到领导的赏识，才有可能生活的好一点，这是在父亲多年熏陶下养成的小智慧。

    “放这里吧。”

    如果再加上某位没经验的带来韭菜包子之类的早餐，就更加有趣了。

    铁勺子刮过盆地，发出难听的哧啦哧啦的声音，就像刀子滑过心口一样难听，一股酸楚涌上了他挺翘的鼻腔。

    可以看出她的年龄其实并不大，那细细的弯眉下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透着股犀利和英气，眉眼之间流露着从容不迫的自我气质。

    吴昊早已掌握了挤公交的诀窍，他能十分准确的根据公交车赶来的速度，判断车子停住后车门的位置，每次只要站对位置，几乎不用什么力气就会被后面的人群推上去。

    清晨，那条唯一进出村子的小路上，乌央乌央的人群往公交站涌去。

    他的脸上还能看到刚刚开始褪去的些许青涩，或许是因为营养不良，他尚未焕发出这个年纪应有的青春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