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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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在无意识敲击着，苏杭十分熟悉这个小动作，通常是卿子扬在说谎时会做出的。

    ＊

    难道卿子扬看出来了？

    被点名的少年从纸团中伸出一只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

    他也不拆穿，只是微微俯过身去——

    苏杭再度偏头，闷闷地咳嗽两声，眼角溢出生理泪水。

    但第一步苏杭就遇到了难题，哪怕记忆力超群，可从前的他与卿子扬就是一点小事都能掐起来，根本不可能把过往所有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仙尊几乎被这个无端控诉整懵了，他愣在原地，错愕地重复一遍：“我偷看你身体？？？”

    可昨夜在浴桶中，两人近乎零距离接触，卿子扬也没显出什么不对，现在却对被人换衣裳这件事耿耿于怀。

    连长老都有些回不过神，没弄明白苏杭想要做什么，不过他一向喜爱这个弟子，点点头算作应允。

    其声一起，全场哗然。原本往外偷看着的人也缩回脑袋，震惊地看着苏杭。

    他连头也没回，只手指微微弯曲，那聚拢的纸团便瞬间呈现出铺天盖地之势，尽数朝着卿子扬的方向砸去。

    乖乖，这下卿子扬可闯了大祸啊，该不会被人追着打吧？

    “你说你是不是……”卿子扬的话语打乱苏杭的动作，他顺势将手放置在少年的手背，在听到某些关键词时眼前一亮。

    “先生，请允许弟子监督卿子扬面壁。”

    就在苏杭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准备开始挣扎的时刻。卿子扬忽然福至心灵，皱着眉头缓缓开口。

    但苏杭意识到，他的重生，从本质上就是要扭转源头的，伪装与否并不重要。

    苏杭觉得，为了避免自己失手杀夫，卿子扬还是闭嘴比较好。

    “我……”苏杭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如此语塞，心说难道这就是处男的娇羞吗。

    十六岁的卿子扬脑回路着实跟正常人不太一样，苏杭一时间竟然找不出任何反驳他的理由。

    他的手指神经质般跳动了下，抿抿唇，脚步已经违背大脑意愿，自发行至床前。

    忍耐许久，最终还是情难自已，稍稍俯身，给予少年一个微乎其微的拥抱。

    想要什么就说，想要做便直接做，从不会如此吞吞吐吐，犹豫不决。

    实则捂住眼睛的手指岔开缝隙，偷偷瞧着卿子扬的笑话。

    这时候，他才有时间收拾自己。随意从卿子扬的衣匣中挑了件，穿在身上。

    现如今最重要的，是要与卿子扬消除隔阂，能恢复前世道侣的关系那再好不过。

    这也足以说明，今日他为何非得冒着被先生赶出学堂的风险，连续不断地挑衅苏杭。

    两人作为道侣生活多年，全身没什么地方没看过的。苏杭一时没想太多，直接将亵衣套在卿子扬身上，再把人整个裹进被子里。

    苏杭在呛咳的同时，觉得自己还是太心软了，居然忘记以前的卿子扬是个什么德行。

    “没掐死你算小爷我脾气好，你现在还贴上来找打！”卿子扬看上去气得不轻，连脸颊都涨红了。

    教授的长老捧着书籍念读，滔滔不绝仿佛沉溺其中，还时不时背过身，以灵力在字板上列式。

    苏杭一挑眉，兴趣使然，直接走到那方石凳坐下，明显感觉到凑近时，卿子扬往外侧挪了挪身子。

    身后一阵嬉闹声，也许是还顾忌长老，那些弟子掩唇忍笑得十分辛苦。

    虽然数量多，但纸团小，实际上并不痛，苏杭只是觉得有些烦。

    苏杭只看了一眼，脚就好像被黏住似的，怎么也舍不得离开。

    这时候，苏杭才慢半拍地回想起，对方应该是在说昨夜的事。当时他也没想太多，直接帮卿子扬换了衣服。

    苏杭在床沿坐下，看着卿子扬熟睡的面容。

    重生前不久，苏杭还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替自己挡剑而死。

    只不过眉眼间更加青涩稚嫩。

    无数次循环往复，卿子扬好像不知疲倦，十分想看自己的死对头露出特别的表情。

    如果被对方这么误会，苏杭觉得也不是不行。

    卿子扬瞪大眼睛，看了眼学堂，再重新将目光放在苏杭身上。故意皱起眉头，似是不满的模样：“你怎么出来了？”

    那可真真是砸，不仅砸他一人，还殃及池鱼。

    脑海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

    一次出水之后，苏杭实在坚持不住，迸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卿子扬见状停下动作，仍旧单手提领着，看尽了眼前人的笑话。

    殊不知，卿子扬见他沉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苏杭：“……？”

    在此之前，他还在担心会被人看出异常，考虑自己是否要遵循二十年前的轨道。

    只消思考两秒，随即飞快点了对方的睡穴。

    他喜欢他，在追求他。

    但事实上，现如今以他们二人的关系，无论如何都发展不到这么亲密的。

    被压紧的纸团撞在他的背上，又被迫反弹，最终落在地面，东倒西歪，散乱一片。

    穿云门学堂之中，各家弟子屈膝而坐。作为穿云门仙尊的关门弟子，亦是学生中佼佼者，苏杭的位置在第一排。

    “……你躲什么？”苏杭无语，他觉得十六岁的卿子扬真的很难懂，一点也不如魔尊时期的他直接。

    于是苏杭第一次违背自己尖子生的名号、无所顾忌地，转过头看了人一眼，眼底疑似藏着警告。

    苏杭不用回头，都能知道这是谁的把戏。

    少年在瞬间的错愕之后，没来得及出声，就迅速陷入昏睡，乖乖倒在苏杭的怀里。

    就见他慢吞吞地站起身，瞥了眼苏杭的方向，这次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朝向先生道：“行了，耳朵都磨出茧子了，面壁思过对吧？我出去就是。”

    谁知卿子扬对他这个动作极为惊恐似的，猛地往旁边弹跳半步。食指指向苏杭，在空中颤抖着，嘴里发出近乎破音地惊叫：“你昨天偷看我身体，今天还想做什么？！你变态！”

    这么一来，苏杭的身上也彻底湿透，但他没时间顾及自己，只抹了把脸，便从浴桶中跳出来。毕竟卿子扬还晕着，哪怕再生气，他都不可能放任人不管。

    听到动静，这才不紧不慢地停下动作扭头。谁知这一看，却叫他差点从石凳上摔下来，狗尾巴草也从手中脱落。

    卿子扬没理他，听了这话，反倒变本加厉，将纸团扔得越来越勤。

    虽然因为卿子扬的犯蠢，他们之间的情谊岌岌可危，但上一世既然是这家伙追求的自己，如今反过来也无不可。

    苏杭在庭院中找到了卿子扬，对方显然没有如自己所说，在面壁思过。而是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跟狗尾巴草，在石桌上戳着什么。

    要知道，从前不论他怎么折腾，这位小道童在课堂上都是不会搭理自己的。

    之前劝说卿子扬的少年也被波及，捂着脑袋“哎哟”一声，故作痛苦般倒在蒲团上。

    “卿兄，你又招惹他作甚，书呆子一个，你又不是不知道先生可宝贝他，到时候被先生看见了，受罚的还不是你。”卿子扬身侧倚过来另一个少年，以手背掩唇，小声地劝说着。

    他的表情很厌烦似的，像是无声地嫌弃对方扰了自己的清静，但苏杭轻而易举地从他的眼中看出了退缩。

    卿子扬躺在床上睡得很熟，虽然年纪发生改变，但修炼者容貌可以多年恒定，因此对方与二十年前并无太大区别。

    指着卿子扬离开的背影，“你你你”一阵，最后也没“你”出个结果，用力一甩袖，背过身去。

    苏杭无语到极致，更是懒得跟他掰扯，直接上手想甩开卿子扬的纠缠。

    “你还默认了！”他蹭蹭蹭上前两步，提领住苏杭的衣领，将其拉进自己怀里，面上则故意作出凶恶的表情，像是这样能恐吓到对方似的。

    看着沉睡的少年，他实在气不过，用手狠掐住对方的脸颊，直捏得卿子扬脸部泛红才收手。

    退缩？

    对于卿子扬自发性的行为，学堂内的其他人颇有些瞠目结舌，长老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手上连青筋都泛起。

    “我躲你？”卿子扬夸张地指了指自己，嗤笑一声，忽而想到什么，脸颊发烫，又开始左顾右盼起来，“应该是你躲我才对！”

    卿子扬是在怕他什么？

    说到底，今日也是他重生的第一天，还有更多的谜题等待他去拆解。但是面前这个人，是跟他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道侣。

    卿子扬正翘着二郎腿，歪歪扭扭倒在蒲团上，没个坐相。见他看过来，还诧异地挑眉，似乎没料到苏杭会扭头。

    “卿子扬！”

    多年“争斗”，好不容易有一次处于上风，卿子扬可不会轻易放弃。于是攥着衣领的手指更紧，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他是半点灵力没使，力道不重，但着实扰人心烦。苏杭忍耐许久，还是没有扛住，两指闭紧，见其指尖飞快燃气一团蓝火，以灵力包裹住散落四周的纸团。

    就在长老背过身的刹那，苏杭忽觉后背被砸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是连续不断地第二、第三下。

    他奇怪地看过去，却见对方的耳朵有些泛红。

    这可是苏杭头一次，宁愿不听课也要出去，要知道以前不论对方在学堂如何折腾，他都是不搭理的

    卿子扬弄出的动静不小，待到其背影消失不见，苏杭的眼眸才低垂下去，思量片刻，他立起身来，做出拱手的动作。

    这么大动静，怎可能不惊动讲坛上的长老。他转头便看见埋在纸团堆中的卿子扬，心中无名火直冒，怒发冲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