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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禄出了一身冷汗,“奴才、奴才方才粗看了一眼,他们好像用着膳房的食盒……”

    几个侍卫如梦初醒,仓惶跳起来翻袖口掏腰包找钥匙,好容易将大门打开,压低脑袋退至一旁半句话也不敢说,生怕陛下下一秒便要治罪发落了他们。

    李元晟走到屋檐下,上个月长羲大婚后才来过幽宫,今日自是不能再来了。长夜寂静,他举目望向夜空,皎皎明月高悬天边,月圆之夜人却不能团圆。

    可他二人容貌昳丽,是这明堂上极为醒目的风景线,他们不主动招惹旁人,旁人很难不注意他们。

    王秀宁上前去开门,荣和帝的身影已至门外,她心下无声叹息,面上仍然泰然镇定地俯身行礼:“父皇万安。”

    这一夜许多人的心中留下了平王世子与世子妃夫妻恩爱的印象。

    “用你说?朕还没老到记不清路。”

    “多谢殿下。”披风搭在身上,暖流却深入苏云乔心里。

    “糊涂东西,陛下要见平王,还不快开门!”

    “朕不会杀自己的儿子,永远不会。”

    一行人回到平王府,厨房里掐着时间蒸熟了膏蟹,配上精心调制的橙齑,另取小碟盛香醋端到湖心亭中。

    荣和帝面色阴沉扫过一旁的茶几,将茶盏狠狠摔在地上,起身大步出门去。

    “夜里凉。”

    屋内,月光透过门缝洒在地面上,李元晟望着那扇宫门重新封闭,久久不能平静。

    “今日是中秋,他阖家团圆,怎会到这种鬼地方来。”李元晟自嘲地笑了笑。

    “回禀陛下,奴才亲自到膳房看着宫女送出去了。”

    驻守幽宫的侍卫没料到中秋之夜还有人到这地方来,更没料到来人会是当今圣上,几人倚坐墙根饮酒吃肉,正是面红耳赤尽显醉态的时候,赫然瞧见龙袍衣角,各个儿僵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www.qingbi.me

    王禄在门外听得脸色煞白大气不敢喘,生怕荣和帝气得失了神智当场拔剑砍人……还好还好这幽宫没有利器。

    荣和帝心口狠狠一震,呼吸渐渐急促,显然是气急了。

    王禄不敢再言,老实跟在荣和帝身后。

    “是,您是天底下最圣明仁厚的君王。然而是景王能容我活着到封地、还是宁王能容我?他们亲兄弟之间都未必能相容!”李元晟神情愈发狂妄,眼圈微微发红,恶狠狠地一字一顿说道:“陛下,来日您的黄泉路上,定会儿孙相伴。”

    侍卫千恩万谢地目送荣和帝与王禄走进幽宫。

    “雷霆雨露具是天恩,罪臣岂敢心存怨怼。”李元晟声音慵懒恣意,毫无恭敬谦卑之态。

    “陛下息怒……”王禄赶忙跟上去。

    八月中的洛都已经冷了,秋风裹挟着寒意拂过众人身旁,苏云乔清醒了许多,面上嫣红颜色褪去,醉意消了大半。

    李长羲一个皇孙贵胄怎么在照顾人这件事情上如此细致入微,他生来就这般温柔体贴吗?

    荣和帝脚步一顿,厉声对王禄道:“找个太医来治治他的疯病,来年万寿宴,朕不希望看见他还是这副疯癫模样!”

    好一句诛心之语。

    王秀宁走上前挽住他的手:“明年是父皇七十大寿,老人家谁不想看儿女团圆?在京城的皇子总是要露面的。”

    “是陛下。”

    李长羲与苏云乔在宫宴上极为低调,一不与周围宾客敬酒,二不起身去远处交际。www.zicui.me

    “送到李元晟手里了吗?”荣和帝眉心一凝,脑海中的画面忽然定在了幽宫门口那一幕,“那几个侍卫,你可看清了他们从哪寻的酒肉?”

    荣和帝神情不悦:“你在这儿不过三年,从前的教养礼数竟浑然忘记,连接驾请安都不会了吗?”

    李长康得偿所愿吃到了心心念念的膏蟹,李长羲见他得意欢喜的样子,再三犹豫之后压下来扫兴的冲动。

    李元晟沉默许久,忽然抬起右手抚过妻子的发髻,这三年她添了许多白发。

    “其实他想要的正是长羲那样的儿子。他多自私啊,只顾自己儿孙绕膝前,却将我的儿架在火上烤。”李元晟闭上眼睛掩去眼底的苦涩,“是我拖累了长羲,我活着,对你们百害无一利。”

    “是,奴才这就去太医院传旨。”

    王秀宁欠身再拜:“父皇息怒,王爷他神志不清了,请父皇保重龙体切勿与疯子置气。”

    宫城一角,荣和帝拒绝了萧贵妃作陪的请求,独自一人带着王禄朝那幽静远人的地方走去。

    荣和帝没有回应,一双鹰目直直盯着披风后的人影:“朕还想与你说说封地的事宜,来日朕躺进皇陵,你总要有个去处。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朕就不必费心了。”

    “今日是中秋,朕记得让膳房给幽宫送了羊肉、月饼、葡萄酒。”荣和帝反复回想幽宫内的荒凉景象,别说肉香味了,连一碗热茶都没有。

    烛影摇曳,月明良宵。

    李元晟哂笑道:“罪臣狂妄无礼,要不陛下治臣死罪吧,臣必定叩谢天恩。”

    王秀宁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胸膛:“王爷,父皇都说了会让您去封地,您要往好处想。”

    荣和帝摆摆手示意她平身,随即迈过门槛大步入室,坐在了外间主座上。他瞥了眼不远处屏风后端坐着一动不动的人影,道:“关在这鬼地方,委屈你了?”

    荣和帝眉头紧锁,念在今日是中秋,这些人有家不能回还得在幽宫当值,只道:“下不为例。”

    王秀宁听得心慌,“王爷,您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天平上的筹码,岂能以利害权衡?长羲最孝顺,他定是听不得这种话。”

    荣和帝眼神阴狠:“查清楚,他们若真敢私吞平王的膳食,杖八十逐出宫去。”

    王秀宁沉默不语,她不愿去想、也不愿听到这些。

    忽而感觉肩上一沉,扭头看去杜五福不知何时从哪里冒了出来,李长羲手里多了件披风,此刻正搭在她的肩上。

    “膳房送去了吗?”

    “哈哈哈……”李元晟终于起身了,绕过屏风直面君父:“封地?陛下觉得罪臣还能活着走出幽宫吗?”

    “陛下,再往前去可就到幽宫了……”王禄见主子步伐不稳稍显醉态,不由得低声提醒。

    “王禄。”

    幽宫外,荣和帝坐上了回太极宫的轿辇。他的体力大不如前了,到幽宫这段路已走得精疲力尽。

    荣和帝望着眼前一身素衣披头散发人,哪里像是曾经他寄予厚望、自幼聪慧的孩子。

    “万寿宴……他要放我出去?”

    他阖眼倚着扶手,方才进出幽宫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出现。

    “我死之后,你和长羲他们过安生日子吧。”

    王秀宁将烧滚的开水倒入茶壶,刺鼻的姜味在寝殿内蔓延开来。她从门缝往外瞭了一眼,蓦然扫见穿着龙袍的身影,怔愣了一瞬。

    月明星稀,荣和帝携妃嫔封城楼赏月,其余宾客则陆续告辞,离宫回府与自己家人团聚。

    两个小的明日一早就要去私塾了,夜里不宜熬太晚。明雅院里也熄了灯,只留寝居内床边两盏红烛。

    李元晟盘膝坐在胡床上,听见院外有异响,缓缓睁开眼睛放下珠串,“外边什么声音?是不是长羲来了?”

    她回想从前见过的夫妻,再恩爱者也不像李长羲这般,多是妻子贤良淑德,丈夫后院清净、脾气平稳就算顶好的男人了。

    听闻呼唤,王禄麻溜地跑上前哈着腰应声:“奴才在。”

    “他说的是等他躺进皇陵以后。”李元晟苦笑:“等到新帝继位,莫说你我能不能活着走出皇宫,就连长羲也……”

    王秀宁看着这对父子之间再度剑拔弩张,无奈地欠身告罪:“王爷身患狂疾神志不清了,言语无状、失礼之处还请父皇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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