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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猴子见我盯着照片没做声,目光有些亢奋:“段公子,怎么样,我这次是不是没有打眼?你说过明收青花清收彩,这是明嘉靖年间的东西,没错吧?”

    我对父亲的记忆很模糊,或者说只有一个片段,那就是他把我带回家,交给了爷爷,自此便消失在了我的人生当中。

    我跪下的那一刻,第一次看见爷爷掉了眼泪,他给了我一块残缺的玉佩,说自己对不起我,可这是段家的传承,也是我们的责任。

    所谓古玩,把玩的不仅是历史,更是人心。

    我看到猴子登门,就知道他找我准没有好事。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兴冲冲地跑回了家,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看见的却是他病倒在了床上。

    半年后,爷爷走了。

    我这个所谓的老板,实际上过得并不如意。

    爷爷经营着一家叫做望云斋的当铺,平时的生意并不好,连维持我们爷俩的温饱都困难。

    猴子每当遇见拿不准的东西,都会找我来掌眼。

    当时爷爷拉着我的手,说他时日无多,希望我能放弃上大学,陪他走完最后的时光。

    我很不理解爷爷的做法,但还是留下了。

    虽然我在照片上没有看出端倪,但古玩毕竟是需要上手的东西,不亲眼见到,我也不敢妄下断论。

    猴子眼力不到家,但做人还是靠谱的,这么多年没少在生活中帮助我,既然他找上门来,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往火坑里面跳。

    青年名叫赵轻候,绰号“猴子”,是我的小学同学兼死党。

    我将照片放大,打量着高足碗上面的细节:“这照片,你是在哪拍的?”

    随着社会的高速发展,当铺早已沦为夕阳产业,尤其是我这种接不起大额典押业务的小铺子,更是惨淡。

    早在八九十年代,许多文物贩子都会去乡下收古董,仗着农民没什么见识,低价收购他们手里的老物件,借此倒卖赚了大钱。

    爷爷是我唯一的亲人,对于我而言,这份亲情比什么都重要。

    如今这个年代,虽然很少有人来典当行抵押古董了,但我爷爷从小就教了我不少文玩鉴定的知识,我问他原因,他的答案依然是那两个字:传承。

    我的人生轨迹,在21岁生日那天发生了改变。

    他当年没考上高中,就去了家里的店铺帮忙,耳濡目染之下,逐渐对这些东西有了浓厚的兴趣,整天往农村跑,去收一些有年代感的物件,但十件有八件都是假的,剩下的两件,也是不值钱的玩意。

    许多人都跟猴子一样,认为从农民手上买的货不会有假,而有些造假团伙也抓住了这种心理,会专门把货丢给农民出手,俗称“埋地雷”。

    以我对猴子的了解,他此时已经上头了,就算我不跟他过去,这孙子肯定也会去把这个高足碗给买回来。

    “沈北那边的一个农村,我下午本来是去收铜钱的,结果进村后有人找到我,给我看了这个高足碗。”

    猴子伸出了两根手指:“我手里有十万块的存款,再把车卖掉,就能把这钱凑出来!我已经打听过了,这高足碗转手出去,按照行情至少能卖三十二万!”

    我问过爷爷,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给我取名叫段谨言,而爷爷告诉我,段谨言是我爸。

    “走吧,去你说的那个村子,见到货再说。”

    如果跟猴子接触的农民手里真有古玩,不可能自己不去上网查阅,而是随便找个收古董的陌生人,就要把东西卖出去。

    每当我问起父亲的事情,这个平时什么都愿意跟我聊的老头,却闭口不谈。

    猴子神神秘秘地走到我身边,用手机调出一张照片,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爷爷对我说过,古玩一行最怕的不是打眼,而是起了贪心。

    这天晚上,我看到外面天色渐暗,便准备早点打烊去做兼职。

    这种走街串巷,下农村或者拾荒收购来的古玩叫荒货,是古玩市场的主流,鱼目混珠,真假参半。

    爷爷走后,我成为了望云斋的老板。

    如今这个年代,人早都学精了,越是乡下的东西,反而越不好收,农民普遍没有什么鉴定知识,却通过各种途径知道古董能卖上大价钱。

    没等我走到门口,店门忽然被人推开,一名身材瘦弱,体重勉强过百的青年对我露出了一个笑容:“段公子,这是准备出去?”

    “二十万!”

    一个“赝”字,几千年来不知道毁了多少人。

    猴子家里的生意,是花鸟市场的水族馆,那种地方经常有人摆摊卖假古董。

    那些客人看起来非富即贵,每次都会携带大量现金登门拜访,对爷爷毕恭毕敬,还说他“砂明生死,脉辨阴阳。”

    我本以为猴子又在乡下看到了什么铜钱、银元之类的物件,但目光一瞥,便被吸引了。

    听到猴子这么说,我蹙起眉头,心中已经生出了警惕。

    人们如果缺钱,网上的借贷软件一大堆,再不济也能去电线杆上找到借款广告,谁还会来当铺抵押东西?

    “段公子,今天找你真有好事,我遇见了一个好东西!”

    我知道爷爷从未收过那些人的钱,因为不管店里来多少豪车名流,我们的日子都一如既往的苦。

    我拿着猴子的手机,反复观察着图片,的确没发现什么端倪:“这高足碗,对方找你要多少钱?”

    哪怕市面上按斤出售的北宋钱和清朝的光绪通宝,他们一枚都敢开价成千上万。

    我没想到猴子这次玩得居然这么大:“二十万,这钱可不是个小数目。”

    以往猴子给我看的照片,全都是那种一眼假的仿品。

    我家里虽然开的是典当行,但也接触古玩,算是半个圈里人。

    我曾一度很好奇,爷爷在取名字的时候,为什么给我们父子的名字取得像哥俩。

    但这张照片乍一看去,却没什么破绽,从图片来看,竟是到代的开门货。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被爷爷支走。

    “只是个老农?”

    所幸望云斋的房子是家里的私产,除水电之外没什么太大的费用,我平时做一些兼职,倒也勉强足够开销。

    高足碗的品相并不好,一看就是民窑的东西,碗沿还有一个缺口。

    “你连奥特曼青铜像都敢收,能有什么好东西……”

    “滚蛋,今天没空陪你扯淡。”

    人一贪,也就钻进了设好的圈套里。

    我叫段慎行,这个名字是爷爷给取的,他说做我们这一行,要谨言慎行。【晨露书屋

    最主要的是,现在眼看着就要入冬,店里的取暖费和其他杂费都还没有着落,我是真的很缺钱,如果能帮上猴子的忙,大家两全其美,也是好事一桩。

    猴子一脸得意,甚至有些傲娇:“对方就是个不识货的老农,在村里的赌局上输红了眼,所以才要把这东西卖给我。”

    猴子握住了我的手腕:“哥们,你也不想看着我被骗吧?跟我走一趟,如果能确定这东西是真的,我不让你白忙,赚到的十二万,咱们二一添作五,其中一半就当你的鉴定费了!咱们兄弟一场,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瓷器收藏以人物绘画为最好,人物中又以婴戏图最为昂贵。

    临走前,他拉着我的手,要我跪在床前发誓,一定会把望云斋给守下去,否则便让他永不超生。

    猴子似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解释道:“慎行,最近这一年,我在你这学了不少知识,这次我真觉得能成。这高足碗的品相、钴料、款式、画工,全都跟你教我的细节对得上,碗上的釉彩蓝中泛紫,不正是典型的嘉靖青花瓷特征嘛!”

    “成本高,但收益也高啊!我正是因为心里没底,所以才想让你陪我去掌眼的!”

    照片中是一个青花瓷高足碗,明朝嘉靖年间的款式。

    这个碗真正难得的地方,在于上面的图案居然是婴戏图。

    奇怪的是,当铺虽然生意极差,但门前总是隔三岔五便会来一些豪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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