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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和玉疑惑地抬起头来,不知道他这话又是从何而来。

    冰刀是他最亲密的伙伴。

    冰场是他唯一的归宿,考斯滕是他毕生的战服,冰刀是他永远不会割舍的战靴。

    凌空的高度不够,轴心也没有完全地收紧。

    林安然摇了摇头,道:“某人走的时候,可是叮嘱我千万看好你,不要又走路的时候撞了人,训练的时候不自量力了。”

    一个近乎完美的仰燕。

    下了良久的春雨雨势渐小,春日藏在云层之后,悄然无声地送出了一点日光。

    少年的左腿绷得笔直,双手握住细瘦的脚踝,前胸完全贴在腿上,将自己折成一道不可思议的弧度,在原地旋转起来。翠色的考斯滕晕染成一片柔和的水雾,叫人眼花缭乱。

    考斯滕上身的那一瞬间,纪和玉忍不住热泪盈眶。m.wangzaishuwu.com

    遮天蔽日的云层终于散去,日光登时洒落下来,照亮了整片大地。

    悲怆苍凉的小提琴声如冬日的寒流,将纪和玉一下子就带进了那个黑暗无依的凛冬。

    但眼下纪和玉却是有些有心无力。

    此时的音乐由悲怆渐渐转入平和,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像是朝阳初升前必有的晦暗不明。

    纪和玉一瞬间便进入了比赛的状态。即便眼下没有裁判,没有观众,即便这套节目只是暂时应付一下俱乐部的联赛,他也会用对待国际赛事的要求对待这支短节目。

    果然,哪怕纪和玉在落冰时尽可能调整了姿势和身体的平衡,依然无法避免刀刃接触冰面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向外的歪斜。

    林安然那个朋友怎么连这些都跟林安然说呀!

    纪和玉以手撑了一下冰面。

    幸而他的脚踝只是微微有些红肿,倒没到扭伤得厉害的程度。

    林安然一愣,无奈地摇了摇头。

    纪和玉眼前一片眩晕,强撑着滑回了场地边缘在椅子上坐下。

    新生的生命无需多么谦卑,在渐渐明亮的日光的抚慰下,新芽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得意——

    刚刚上脚不久的冰刀尚在磨合期,哪怕是按照纪和玉的尺寸量身定制,也做不到十足的熨帖,鞋面挤压着纪和玉的脚背,其实并不十分舒服。

    但就在再度腾空的那一刹那,纪和玉就知道自己这一跳必然会失败了。

    祂可不是那些温室里培育出来的花朵,祂是从隆冬里生长而出的新芽!

    简单的热过身后,纪和玉上了冰场。

    身下冰凉的触感令纪和玉微微一怔。

    在右脚落冰的那一刹那,少年极有技巧地以刀齿点了一下冰面,再度凌空跃起,转体三周!

    纪和玉其实也清楚这一点。

    初生的好奇和喜悦渐渐淡去,新生的生命正无声地试探这个世界,正努力地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

    蹲踞旋转变为了直立旋转。

    纪和玉抿了抿唇,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了,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转而解开了冰刀的系带,检查自己的脚腕。

    为了沐浴日光,新芽没有片刻的喘息。

    与一双新的冰刀磨合的过程,对纪和玉来说就像是老朋友与他开了一个善意的玩笑,当玩笑解开的那一刹那,他们的友谊也会更上一层。

    耳边的音乐仍在继续,纪和玉很快反应过来,纵身而起,他虽已筋疲力尽,还是在咬牙继续未完成的动作。

    花滑运动员最怕的就是过不了发育关。

    都说对花滑运动员而言,柔韧性和爆发力是很难兼顾的。

    毕竟,想要完整地滑一遍节目而不被干扰,非得一片空旷的冰场才行。

    此话一出,纪和玉原本因为脱力而发白的面色都可疑地红了三分。

    纪和玉踩着这双新冰刀做了几组基础滑行和转体,一点一点感受着冰刃吃冰的深度与用刃时重心的轻微差别。

    随着音乐的渐强,少年的转速也一点一点加快,仿佛新芽已不能忍耐在黑暗中的艰难摩挲,正急切地想要破土而出!

    因此这一回,他右脚落冰的姿势很是轻巧,甚至只带出了一点微不可察的冰屑。

    十五岁实在是个不尴不尬的年纪,很快就要升组,但一旦熬不过发育关……

    商场里人来人往,也只有清早刚开门的时候能有这样的机会。

    毕竟对上辈子的自己来说,爆发力就是他始终不能做到极致的东西。

    为了上冰试一次完整的曲目,纪和玉今天甚至放弃了早晨的慢跑,一大清早就到了冰场。

    音乐切了一个重音。

    流畅的丝弦继续拨出泠泠的乐音。

    3L+3Lz的连跳!

    有经验的花滑运动员,能在起跳用刃的那一瞬间,就感觉出自己这一跳的完成度如何,如此即便失误,也能尽快做好补救的准备。

    这具身体尚未迎来发育关,但又随时都可能迎来发育关。

    新芽舒展了自己的枝条。欲要沐浴即将到来的春雨的洗礼。

    左前外刃起跳,转体两周半,这是一个标准又漂亮的2A!

    纪和玉向林安然打过招呼,取得了在冰场的音响里播放音乐的权利。

    《新芽》的音乐终于响起。

    虽然刚才的连跳摔了,但纪和玉并没有多么沮丧,这具身体接触花滑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能练到这种程度已经不错了,他之所以摔那么一下,并不是平衡或是用刃等等出了问题,归根到底还是体能不够,剩下的半个月,他坚持锻炼,未必不能再有提升。

    少年的左脚从冰面上轻盈地一跃,右腿迅速前收,转体,完成了一个漂亮的跳跃。

    随着最后一个组合旋转的落幕,音乐也终于戛然而止。

    林安然介绍的师傅的确靠谱,这双冰刀虽然比不上一二线男单所用,但也远超专业水平,如果冰刃磨损得不厉害,足够用到他进省队。

    奈何放在后半段的连跳实在过于勉强,纪和玉没能撑住,终究摔在了冰面上。

    这是一道春雷,势要唤醒所有沉睡的生命——

    哪怕他身上的这件只是网店订做的普通产品,与“上辈子”的他所穿的顶尖设计师亲手打造的考斯滕相比远远不如,但纪和玉却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一颗浮游无依的心,仿佛都踏实了起来。

    冰上的少年张开了双臂,尽情地展现自己,他的上身向后仰倒,几乎与地面平齐,一条腿屈起折成直角,在原地仰头迎着灯光旋转起来。

    又是一连串的转体和点冰小跳。

    十五岁这个年龄对纪和玉而言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他只依稀记得自

    方才连跳落冰失败时摔了一跤,虽然没有多痛,但脚踝和膝盖乃是花滑运动员最“珍贵”的东西,还是不得不仔细着。

    小提琴猛地拉了一个高音。

    突然,小提琴的乐音“铮”地一声,如裂帛般撕破了天际!

    新芽带着新生的迷茫,开始好奇地探索这个世界。

    高潮来了!

    林安然不过随口一说,不曾想纪和玉却是在这样的问题上较了真:“不是大话,不是。”

    这段时间纪和玉已经将2A练得很不错,只有两成的概率会落冰失误。

    他不会辜负自己身上美丽绚烂的考斯滕。

    刚给冰刀戴上了保护套,就听耳边熟悉的声音响起:“你的进步很大。”

    好不容易捱到林安然离开,纪和玉回到器械房做力量训练。

    不过幸好那人走了,这样他总不会再跑步的时候撞人家身上了吧?

    纪和玉在心里给这位新认识的老朋友点了个赞。

    新芽很快意识到,如果不努力生长,自己一个隆冬的蛰伏和坚守就要白费。

    一个优雅的燕式巡场。

    纪和玉捏了捏自己有些酸胀的小腿肌肉,难得地有些走神。

    少年也没有片刻的停顿。

    一组蹲踞旋转将新芽看不见光明的生存状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不打扰你了,”林安然见他局促,笑道,“不过你一个人训练,可千万不要再超负荷了。”

    而新芽似乎也懵懵懂懂,一连串点冰小跳传达出了祂的小心翼翼。

    “叫我林哥吧,”林安然爽朗道,“我现在有点相信你说的‘还不到顶尖水平’的大话是认真的了。”

    纪和玉没什么力气与他说话,只能恹恹地点了点头谢过他的赞美,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林先生。”

    如果不努力生长,自己就愧对脚下养育自己的这片土壤。

    如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死死扼住了新芽的腰腹,让祂只能在夹缝间艰难地生存,艰难地寻找出路。

    肌肉的触感已不再是他刚刚穿进这个世界时的柔软,但也远远不足以支撑长时间高强度的爆发。

    这种程度的失误,从前的他有许多方法可以弥补,但眼□□力的快速耗竭,意味着他大概率还是会摔在冰面上。

    沐浴过了春雨的新芽贪婪地汲取着日光。

    纪和玉抬起头来,就见林安然在自己对面坐下,神色讶异。

    当然,也唤醒了迷惘中的新芽!

    但纪和玉很享受这种感觉。

    少年双腿交叉,右脚起跳,在空中旋转了三周后,又用右脚轻盈地点了一下冰面,左腿顺势舒展开来,卸去了残余的冲击力。

    摔倒扣的分不算太多,但如果因为摔倒耽误了曲目,那就又要扣一次分了!

    就在重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新芽似是找到了祂的方向,自缝隙间生长而出。

    转三,乔克塔,内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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