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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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云只好勉强忍了，但脸上还残留着怒意，她将袖子一撸，气道：“这天寒地冻的，没有碳，难道是想冻死姑娘不成？走！倩云，拿上你的碳篓子跟我去管家婆子哪儿。今儿我不啐她两口把碳要回来，她还当我们初月院里的人好欺负呢！”

    来来回回，他的手有些发僵，但略微活动舒展一下，又继续稳着帕子，一动不动。

    黑影站起来，甩了甩发硬的手腕，帕子里还未完全融化的雪块一不小心滑出来，啪一下滚落在了脚塌旁边的地毯上。

    代月斋默默顺着沾着湿气的青石板走到台阶之前，方才踏上第一个阶梯，代中益便扯了扯面皮，开了口：“许家来人了，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寒风吹打纸窗簌簌作响，黑影才察觉房中即将熄灭的碳火，他拿出自己随身佩戴的火折子，吹燃了扔进去。

    待到房间里渐渐暖和了，他才又走到代月斋身边。

    但代月斋伸手，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下自己的额头，眼神有些发空。

    待客的大堂内还点着两站红色纸灯笼，正暗暗地发出幽红凄冷的光。

    代中益站起身来，将手中的一封小帖拿起来，说：“许砚存已经赴京赶考去了，这是他给你下的帖子。他愿认你为义妹，从此永结亲友之好，再无男女之情。这门婚事……许家退了。”

    ……

    等代月斋回到代府的时候，天色已晚，整个代府静悄悄的，每个院子也都黑洞洞的，大家似乎都睡的很沉实，除了偶尔巡逻护院的影子和梆子声叫人心慌一阵以外，只有漫天的星子还在闪烁着寒光。www.suxian.me

    “姑娘老是这样，不知什么时候才好呢。”彩云撑着脸说。

    大宋朝重伦理，这样一来，就算是彻底断绝了代月斋与许砚存的可能。

    许老太太以往与代月斋交往太过亲厚，许多人已经默认许砚存将来的妻子就是代月斋。如今代月斋名声损毁，许家若是想要悔婚，也需要找名头来应付许老太太与代月斋的关系，义兄义妹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代月斋脸色骤然一白。

    代月斋说，慢慢地抬起眼眸看向代中益。

    黑影正要弯腰去捡，但门外已经响起一声：“姑娘——”

    倩云则是努力搜集了很多代月斋以往爱吃的糕点，想方设法的想逗代月斋开心。

    “黑炭？！”彩云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那黑炭烧起来呛的很，哪儿是给人用的？咱们姑娘以往用的都是银灰碳！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欺负咱们姑娘失势，就可劲儿地作践咱们！我看、我看这里面怕又有大娘子的手笔！”

    黑影顿了下，还是俯身下去，听：

    但代月斋的眉心还是没有一刻松动，依旧是紧紧蹙着的，仿佛陷入了极深极深的梦魇，一声声极为细微的呼喊，从她的唇齿中溢出来。

    “唉，事已至此，我们家无话可说。”代中益缓缓走下台阶，在路过代月斋身边时，他顿了一下，然后开口，“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在家中待着，没事就不要再随意外出走动了。至于你往后的前程，你母亲会为你操心的。”

    只有残疾、鳏夫、老翁……

    这时，彩云正好端着净面的水从屋外走进来，见她一个人闷声不响地盯着地面发呆，不由慌忙走过来道：“姑娘也要担心自己的身子啊。昨个儿我们就是怕姑娘你想不开，不得已才撬开了门。但许家的事……”

    代月斋吸着冷气，脸色惨白，胸口不安地起伏。

    时间流逝，渐渐的入了夜，月亮藏进了云层里。寒风卷席着雪片，呜呜作响。雪光映窗，枯枝摇曳，疏影清浅，冷的彻骨。

    说着，她也不管代月华是否回话，转身便往初月院的方向走去。

    雪块太凉，敷一段时间就需要拿起来，以免冻坏了代月斋。

    只是隔着一层纱帐，他也能看见代月斋因为睡眠不安而蹙起的眉心，脸上斑驳的泪痕，以及光洁白皙的额头上，一层薄薄的冷汗。

    但在模糊之中，她似乎做了一个梦。梦中，她感觉额头上有个冰冰凉凉的东西，一道影子在月光下走来走去。

    彩云一怔，回道：“昨个儿我都检查过许多遍了，都关好了的。”

    代月斋却攥紧了手中的帖子，紧紧闭上了双眼。

    代月斋睫毛微颤，缓慢睁开双眼：“……我还好，只是有些累。”

    “娘……娘……娘……”

    李氏也跟着代中益身后，但在走到代月斋身边时，她捏着帕子笑道：“月斋你放心，怎么说咱们也有一场母女的情分，即便你往日里工于算计，如今又名声有损。但作为代府里的大娘子，我也会为你寻一门好婚事。”

    这一觉，她只觉得前半夜冷，后半夜热，头重脚轻，鼻塞手冷，十分不舒服。

    “娘……娘……”

    闻言，代月斋不说话。

    烫的，还是发热了。

    黑影抿了抿唇角，重新站直身体跳窗出了房间。

    黑影眉心忍不住狠狠拧了起来，他垂下眼眸，视线落在代月斋的脸上，抬手在她额头上按了一下。

    “虽然如此，但许老太太说那箱子头面还是留给月斋你的。那可是箱子好东西呀，可值不少银子呢，也算是许家对得起你了。”李氏假惺惺地说。

    黑影眉心一蹙，立即快跑两步，往窗外一扑，消失不见了。

    李氏能有什么好婚事？

    彩云越发担心代月斋了，伺候她洗漱时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且将房间里稍微尖锐些的物品都找了借口收入小库房。

    身边的人都吓的去扶她，但代月斋一个个将她们全部推开，口中不断重复：“我没事，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即便代月斋以后能见到许砚存说清原委，一切也都再无可挽回了。

    常妈妈应了下来，可欲言又止，“但是姑娘，她们也

    虽然是做梦，可这感觉又如此真实。

    在马车上鼓起勇气推代月斋的那一把，真是她平生里做过的最重要的决定。

    那才真叫毁了代月斋的一辈子！

    彩云蹙起眉头：“碳不够你就去管家婆子哪儿领嘛，姑娘院子里的银米牌子不是放在你手里吗？”

    代月雁更是得意洋洋。www.jingruo.me

    他从胸口里掏出一方绣着几抹浮萍的帕子，装了些雪块进去，细细地包好后走到代月斋床前，将手帕放在她额头上，进行冰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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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才一步，她身子猛然一晃，差点栽倒在地。

    只有代月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驻足问道：“二妹妹，你还好吗？”

    只是一句未完，她的手腕就被代月斋按住了。

    代月斋默默垂眸，目光却触及到脚塌旁边一团湿痕，她眼神一滞。

    于是黑影每隔一段时间，就伸出手探探雪块温度，等到雪化的差不多了，又站起来去屋外捧新雪，复又进屋。

    梦未醒，她又因为头脑的昏沉再一次坠入了更深的睡眠。

    彩云、倩云、常妈妈几个勉强在外坐等了几更天，个个不敢睡，着急的不得了。三个人商量了许久，最终决意大胆一回破门进去，现下已经拿了一应的斧头、绳索等物，正在外面乒乒乓乓地撬。

    她勉力自己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初月院走去。进了房间后更是将门全部反锁，任谁敲也不理，只失魂般地往床榻上一躺，任凭自己睡去。

    “姑娘不好，老爷也不关心，大娘子又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倩云低低地说，“近来姑娘院子里的碳都不够了。”

    但初月院的气氛依旧是低沉凝重，而且一持续就是连续几天。

    黑影再度翻窗进入代月斋房间里，直接走到了床头。

    “是……”

    “是有什么不对吗？”彩云有些紧张起来。

    “彩云。”代月斋盯着这团湿痕，“昨天晚上你们进来后，可把窗户关紧了么？”

    倩云摇摇头：“我去了，可是那管家婆子不肯给。还说咱们姑娘如今犯了错，能有一口饭吃都是大娘子开恩了，不许再想些其他的。我磨了好久，那管家婆子才愿意给我点黑炭。”

    下一刻，门被人推开了。

    一直折腾到四更天，代月斋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她的呼吸也终于安稳了。

    连常妈妈这个古板老套的人也搜肠刮肚些笑话，蹩脚地讲给代月斋听。

    常妈妈和彩云、倩云三人敢怒不敢言。

    “……知道了。”

    倩云被吓了一跳，连忙要去捂彩云的嘴：“哎呀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小点声儿吧！姑娘还在里面坐着呢，要是听见这话，心里不知道要有多难过。”

    代月斋坐在房间里听着外面的吵闹：“常妈妈，去叫她们回来吧，别跟大娘子她们起冲突。”

    彩云和倩云也都愁眉苦脸的。

    常妈妈、彩云、倩云等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几个人围拢在代月斋身边，见代月斋面颊玉脂似的肌肤略带微红，眉梢平展，睡容安稳，不像是面带病容的模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各自散去了。

    黑影想伸手去为她拭去腮边的泪水，但手伸到一半又克制似地停下，只敢轻柔地为代月斋拨开了鬓角处被汗水沾湿的黑发。

    堂内正中心的太师椅上坐着代中益，他表情凝重，沉默无语。两边分别站着李氏、代月华和代月雁，各人眼中或怜悯不忍，或幸灾乐祸，各自不一。

    代月斋顿了片刻，垂下眼眸：“没什么，许是我多心了。”

    说罢，代中益将手中的小贴交给了代月斋，离开了。

    到五更天的时候，代月斋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