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浣碧篇 错的是这个世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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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姐姐又捧着书坐在榻上，看上去十分闲适淡然，浣碧心里却有些不痛快。

    浣碧一早就吩咐了佩儿要备下热茶，这样小主热热地喝下去，身子才暖和，可这都过去半个时辰了，愣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浣碧从佩儿的言语中也听出了些许不忿，望着那轿辇冷笑了一声，“本来一样是宫女，她唱个曲儿，摇身一变倒成主子了。而我们呢？去趟内务府拿份例的东西，都要看人眼色。”

    没过几日，萱答应侍寝了，隔日就升了常在，竟然能与姐姐平起平坐了。

    浣碧叹息一声，掀开帷帐重新走回殿中，心事重重。

    这样的圣恩殊荣，闻所未闻，浣碧听到流朱匆匆赶回来报信时，乐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浣碧想起安陵容初入甄府那打扮，连富贵人家的丫鬟都尚且不如，短短几个月，竟然也能像个正经主子一样举止优雅、言谈得体了，心里更是不甘。

    浣碧一听，十分受用，心里大喜，笑着看向佩儿，脱口而出，“别胡说！”

    *

    从前她只是缺一个名分、一个机会便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官家小姐。而如今，不说和姐姐，她和安陵容都差得这样多、这样远。

    佩儿也很感慨，叹道：“同人不同命啊，说起来，余氏还没有浣碧姐姐长得好看呢。”

    萱常在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比往日里都从容自信多了，还带了一个亲手缝制的暖炉套子，说是要送给姐姐。

    她终于知道姐姐所说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什么意思了，只是，荣华她是一点儿没享受到，损倒是真损到头上了。

    “还有了，这个月内务府连小主份例的茶叶都没有送来，等下小主只能喝水了。”

    沈贵人簪着皇上新赐的玉钗，还带着一篓银炭，这接济的意思分明，浣碧觉得又感恩，心里又不服气。

    放下帷帐，浣碧远远瞧见佩儿正在院子里烧水，一个人蜷缩在墙角，冻得直发抖。

    流朱气愤难当对着康公公一顿奚落，浣碧的心里也跟着出了一口恶气。自进宫以来，康禄海一直拿自己“首领太监”的头衔压她，并不如槿汐姑姑和善好相与，她也早就恼了他了。

    果然，皇上的富贵恩宠，能够改变一切。就算是安陵容这样的小麻雀，也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余答应可真得宠啊，瞧她那股神气劲儿。”

    浣碧私心里希望姐姐能够争气，这样她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浣碧看见一个未曾见过的小太监进来通报，连小允子和槿汐都对他毕恭毕敬，便知这便是皇上身边贴身服侍的太监。

    日子本来就苦，一屋子不说同心协力也就罢了，还生出异心，还贴钱谴人。

    佩儿倒是个明眼人，浣碧心想，以她的姿貌，未必不能如余氏这样一步登天。

    直到余答应一行走过，浣碧才支起屈着的膝盖、躬着的身子，远远望着她的背影，久久出神。

    佩儿好大的架子，浣碧看在眼里都有些心惊。自从小主这儿门庭冷落，连自家的奴才都蹬鼻子上脸了，以后她和流朱要受的委屈恐怕只多不少。

    “皇上万福，莞贵人吉祥！”

    小荷子果然耐不住了，伏在地上说道：“奴才愚笨，怕伺候不好小主......”

    羡慕、妒忌、不甘心，愤怒、鄙夷、不理解。五味杂陈的情绪全部浮上心头。

    过了一会儿，流朱怒气冲冲地牵了一串人进来，康公公和小印子，都捡了丽嫔的高枝就要飞了。

    她有些羡慕又有些懊恼，浣碧只恨自己是个命不好，运也差的。

    浣碧只是远远瞥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去，生怕错了规矩、有半点差池。

    “小主想要喝碗热茶，你怎么还不端来？”

    浣碧忍着怒，摆出一张黑脸威胁道：“大家还不快恭喜康公公和印公公，丽嫔那儿已经指明了要他们去伺候，待会儿收拾完东西就走人！”

    转脸看向前阵子还和他吵架的小印子，浣碧则生出了些许戏弄他之意，银子在手心里转了一个轱辘，才轻描淡写地扔到他的手心里，也算是略略撒气。

    原本是家里得脸的大丫鬟，一进了宫，不得不四处做小伏低给人行礼、看人脸色也就罢了，就算是在自家院子里都支使不动人，还要受小太监的嫌气。

    “印公公，你也收好了。以后多学着你师傅的忠心，前程远大着呢！”

    *

    “自从小主受伤以后，除了沈贵人、萱答应和淳常在常来看望以外，连阿猫阿狗都没有再上门的了。”

    开了春，姐姐悄无声息在御花园偶遇了皇上，由皇上亲自抱着送回碎玉轩。

    浣碧捏了捏袖口，心里有些不甘。姐姐刚刚放话说，今日遣散奴才，领一锭银子便可走人。可如今她们这儿连茶叶都领不上了，再给银子出去，日子更是杯水车薪......

    一大早，景仁宫那边请安散了没多久，沈贵人和陵容小主便到碎玉轩来了。

    天气渐渐冷了，姐姐平日里并不出门走动，整日不是窝在床上躺着，便是坐在榻上盖着被褥看书。

    浣碧想，只要姐姐得了宠，她以后的日子便也有指望了，再也不用过那种受人白眼、遭人奚落的苦日子了。

    沈贵人率先得了宠，来的时候已经穿上了新做的橘色绣菊花的宫装，头上也簪着黄金翟鸟流苏钗，看上去已经是个正经嫔妃了。

    “流朱，你去看看，给小主的热茶好了吗？”

    熬出头了，他们终于熬出头了！

    “浣碧，给银子！”

    凭什么，凭什么？老天爷为什么如此不公！

    *

    明明已经是正月里了，雪还是积得厚厚的，浣碧和佩儿一起去内务府领月例，远远就见着余答应坐着轿辇，耀武扬威地在宫道上横行。

    这口气，她真是怎么咽都咽不下！

    浣碧趁着余答应过去，忍不住抬头瞥了一眼她的容貌，并不十分漂亮，气韵更是肤浅张狂。也不知皇上喜欢她什么......

    自陵容小主得宠，她便得了空就送些炭火和布匹来。

    流朱急匆匆地跑到佩儿面前，刚问完便见佩儿无意搭理她似的换了个方向坐着。

    她们两个人不得不侧立在墙根下，低着头对余答应行礼。

    她就差一个机会。一个机会而已。

    “萱常在，皇上下朝了，说在养心殿等您。暖轿已经备好了，您要不这就跟着奴才去吧？”

    “康公公，好走！”

    皇上的宠爱，竟然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一个女子的地位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如何教浣碧不动心呢？

    明明和姐姐一样是常在，却像沈贵人似的摆阔气，仿佛他们没见过这些好东西似的，三天两头来显摆。

    *

    浣碧心里满是怒意，倒不是为了姐姐不值，也不是痛恨奴才们毫无忠心，而是因为他们这么走了，碎玉轩的脸面也就丢尽了。

    浣碧阴阳怪气地说完，流朱更是怒不可制地说道：“要走的一起走了！今日还有的银子给你们，若过了今日还想走，小主便回了皇后打发去慎刑司服苦役！”

    “都是情理中的事，他们愿做就做，不愿做也罢。”

    听说那余答应仗着受宠，十分风光，不仅在宫中乘着皇上赐的辇轿招摇过市，而且连沈贵人都不放在眼里。

    她望着安陵容，忍不住捏紧拳头，指甲也掐进手心的肉里。

    明明姐姐的才貌根本不逊色于沈贵人和萱常在，为什么非要守在碎玉轩吃这样的苦呢？

    浣碧实是觉得委屈不痛快。她是想着进宫跟姐姐奔个好前程、过上好日子的，哪里想到竟是来渡劫吃苦受磨难的。

    浣碧一听气得直接将一锭银子扔在地上，随小荷子像巴儿狗般跪着去捡。

    见姐姐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看着她，浣碧则是继续说道：“这几日，我见底下奴才都懒懒的，我才嘱咐他们几句，连小印子都敢和我拌嘴了。”

    那织花锦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浣碧在府中也见过不少回了，也不知陵容小主是不是拿了不要的边角料裁的，看着就是一股子小家子气。

    浣碧暗暗地对那些好东西有些移不开眼，但又知道姐姐此时是断断不愿争宠的，便也只能远远看看而已。

    过了一个月，天又冷了一些，姐姐就算抱着汤婆子读书也是冷。

    “要喝茶水自然要先发了炉子再烧水，让小主再等会儿吧。”

    论相貌、论眼界，别说她比不上姐姐，就算是自己，她哪里又比得上呢？

    姐姐一边看着书，一边回应着她，显然没把这事儿放心上，浣碧只能无奈地低下头去，只觉得有些自讨没趣。这么一来，反倒像是她搬弄口舌、挑拨是非了。

    皇上抱着姐姐进碎玉轩，姐姐则如同一只娇羞的小兔子般缩在他的怀里。

    她倒要看看，这个节骨眼上，谁还敢下主子的面子，犯主子的忌讳。www.yajie.me

    可看到康禄海还瞧不起人的嘴脸，浣碧一咬牙，将银子砸到他的手心里。

    直到新年，从前轻狂跋扈的夏常在侍寝了，倚梅园粗使的宫女余莺儿也封了答应，浣碧的心里都更加不舒服了。

    自从姐姐开始避宠，碎玉轩的奴才都变得懒懒的。www.rouhan.me

    流朱从来不计较被她这么颐指气使的，乐呵呵地就搓着手出去了，姐姐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浣碧则佯装得体地送流朱出去，为她掀开挡风的棉帷帐。

    姐姐如何善于御下、辨识人心，外头人不会知晓；旁人只会说碎玉轩的莞常在没前途、留不住人。主子受人议论排遣，便是她们做亲信的无用，脸面就更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