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渡人有乐渡己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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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一名弟子欲争辩几句，被他抬手断然拦下。孔繁星抬起头，目光灼灼，眼里全是不同于他这副青涩外表的沉毅：“救不了！咱们只能四个人逃。”

    与别处时闻惨叫不同，越往城南去，越是悄无声息。没有人惨叫，也没有人奔跑，更无人呼救，几乎只剩下一片死寂。

    她丢下这句话，不再去看孔繁星灰败的脸色，退后两步，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的院墙。

    一只柔软的手蓦然拢在了他眼上，孔繁星下意识闭眼，听到林羡渔温声道：“别看。”

    林羡渔抬了抬下巴：“你看那边的瓦。”

    在他身后，窗户内昏暗的光线中出现了个硕大的身影，从窗户里探出身子，探到一半重心不稳滚了出来，正跌在孔繁星脚边。

    林羡渔的视线落在他怀中的药包上，微微弯了弯唇角：“不够，加上你找到的这些，刚刚好。”

    林羡渔微微一笑：“这个手，他们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

    林羡渔转头正视着孔繁星，声音依旧很平和：“没有什么身份是必须舍己为人的，医者也一样。每个人走的路都由自己决定，你只是做出了一种选择而已，无所谓对错。”

    她伸手将他拉了起来，顺手拍了拍他肩头的灰，道：“你做得很好，不过，下次别一个人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了。”

    许乐安倒也没有多问，只神色凝重地点头应道：“那快些走吧。只是西南那边……唉，咱们得多加小心些。”

    林羡渔一时哑然。

    此时行尸或多或少已扩散至全城，几乎每个地方都能听到密集或零碎的惨叫。托这些惨叫的福，百姓已是人心惶惶，敢出院门查探的人极少。

    “可、可我是个医者。”

    行尸不会思考，也不会爬墙，从屋顶走的话，应当是安全的。

    林羡渔抬手指了指前方：“是那里吗？”

    林羡渔关注着周遭的动静，闻言温声道：“我没有这么想，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一样。若救人会搭上我的命，我也不会救。孔公子，危急时刻自保逃命是本能，你无需自责。”

    孔繁星怔怔看着她，这才感觉到后背涔涔冷汗浸透衣衫，紧绷的神经也蓦然松懈下来，他甚至有些鼻梁发酸。

    这也正是她要去赵家的理由。

    许乐安与他相识，告诫他城中出了邪祟，千万不要出门。听说要朱砂是为了镇邪，掌柜忙不迭进了药房，将装着朱砂的抽屉整个抽了出来塞在许乐安怀里，颤巍巍道：“我这里只有这些了，全给你。有了这些朱砂，大家伙儿可安全了？”

    林羡渔脸色一变，立刻飞身掠去，将将掠到院墙之上，便看见一个人影慌不择路地推开窗户跳了出来。落地时没踩稳，那人一个趔趄跌倒在地，疼得直吸冷气，怀里却紧紧抱着什么东西不撒手。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他也没在等这个答案，说完又自顾自道：“不过，可能要让温姑娘失望了。赵家是不会出手的，虽说是个修仙世家，但他们从来不管城里百姓死活。否则伍县令早就让我们去赵家请人了。”

    远远地看见那处高挂着一只幡，写着个“药”字，却已溅上了黑红的血。许乐安点了点头，却又见林羡渔眉头一皱，道：“有人进去了。”

    许乐安也很吃惊：“又去？孔公子，你们什么时候去过了？”

    这竟是一个十六岁少年的决定。

    让她此刻失神的是，她没有想到，孔繁星温润和煦的外表之下，竟藏着颗如此冷若冰霜的心。

    他看向林羡渔：“温姑娘，就咱们四人的话，你有把握带我们出去吧？”

    许乐安略一思索道：“城里有两家药坊。安全起见，我们先去城东善元堂，距离虽远些，但好在行尸不多。要是那边的朱砂实在不够，咱们也只有去西南广禾堂，打行尸堆里走一遭。”

    细看之下，他果然发现不远处屋顶的瓦有些异样，隔几片便碎上几块，显然是有人踩在上面行走过。碎瓦连在一处弯弯曲曲一条线，朝着药铺蜿蜒，最后屋檐边几块碎得尤其狠，屋檐底下一双浅浅的足迹。

    不是孔繁星又是谁？

    喊到一半戛然而止，大概是忽然想起来会引来行尸，生生将自己的嘴捂住了。

    孔繁星用力点了点头，回避着她的目光，小声问：“温姑娘，刚才的话是我太自私了，你、你别因为这个讨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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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轻轻吸了吸鼻子，低下头将怀里的东西露出来，小声道：“温姑娘，你们……朱砂够用了吗？”

    不多时二人到得城东，善元堂的掌柜是个花甲老人，正掌着灯站在院里迷茫张望，不知生了何种变故。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女，被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追着，却恍若闲庭信步一般，照样走得泰然且随意，不得不令他心中敬佩。

    “或者等我回来，我会带你们安全离开。”

    “我知道。”许乐安郑重点了点头，道：“我不怕！”

    既已敲定，林羡渔不再耽搁，腾身上了屋顶，伏在其上朝许乐安伸出手：“小心些，别发出太大动静。这些行尸耳力不好，腿脚也不好使，咱们从屋顶走。”

    许乐安不由得一怔，除了四处游荡的行尸，他根本没有看见任何人影，不明白林羡渔为何有此一说。

    接过掌柜包扎严实的朱砂，林羡渔揣在怀里，与许乐安一道出了门。离开了掌柜的视线，林羡渔顿下脚步，微一叹息：“许捕快，劳驾，西南这一趟看来咱们是非走不可了。”

    诚然他此刻的决断是最有利最稳妥的，但正因为太干脆利落，太会审时度势，才让她难以相信。

    虽然暂时对他们构不成威胁，但也越聚越多了。

    林羡渔回眸看了他一眼：“会很危险。”

    见林羡渔点头，他立即道：“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许乐安看她动作，从地上吃力地爬起，问道：“温姑娘，你要去救人吗？”

    她说完便移开视线去看四周，没能看清孔繁星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街头巷尾到处是血肉和残肢，行尸倒是不少，大部分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偶尔撞见一个还没死透的人，便蜂拥而上将他撕成碎片啃食。也有一些，辨不清活人与同类，面无表情地相互撕咬。

    而后一声令人牙齿发酸的闷响，他情不自禁一个寒战。

    林羡渔探头看了看，笑着道：“可以的，老人家。您尽管放心，锁好门窗好好睡个回笼觉，待你醒来这城里便无恙了。不过，我们抱着抽屉可能不太方便，能否劳烦您帮忙包起来？”

    许乐安也从屋顶跳了下来：“朱砂够了吗？咱们现在怎么办？”

    她心中轻叹了一声，没有评判孔繁星的对错，也没有答应他的话，只道：“你们带上食物和水，去和燕兄呆在一起，锁好门窗，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若他醒来，他会带你们出去的。”

    林羡渔抬眼看了看四处的地形，换了条路径，将底下的行尸带进了死胡同。行尸们堵在高墙之后，朝着二人远去的方向不断堆挤，叠罗汉般越堆越高，但总算一时难以追上了。

    林羡渔一脚踹烂了那行尸的头颅，将尸体踢回窗户下，这才移开了手掌，在孔繁星面前蹲下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动作笨拙缓慢，皮肤青灰，显然已经是具行尸。孔繁星吓得不轻，想爬起来继续跑，面对近在咫尺的行尸，腿却软的不行，眼瞅着就要被行尸抓住脚踝。

    许乐安也不扭捏，借她力道上了屋顶，二人在屋脊上碎步潜行，尽量不引起街上游荡的行尸注意。许乐安行动还算敏捷，二人速度不慢，很快便逃离了行尸密集处。

    另一人径直对着林羡渔跪了下来：“温姑娘，求你救救他们！眼下只有你能救他们了。www.biyun.me”

    几人一呆，同时看向他，见他面容凄惨，失魂落魄道：“既是城南，那宋师兄他们此刻，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他正在犹豫还要不要往前，却忽听得药铺中有个少年惊慌失措地大喊：“啊！”

    因为太过寂静，二人在屋顶行走间的声响便成了为数不多的动静。偶尔许乐安踩碎一片瓦，便能引得附近的行尸纷纷聚拢而来。好在他们爬不上屋顶，只能跟在后面一路追逐。

    她需要

    明明这几日来，他的言行举止令林羡渔坚信他嫉恶好善，医者仁心。就在片刻前，她还认定他不计得失，一腔赤诚。

    林羡渔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推辞：“也好，我的确需要你帮点小忙。www.jingting.me我需要一些朱砂，越多越好。”

    这满城百姓且不谈，他竟能狠心撇下相识多年的师兄弟，独自逃命。

    这些行尸没有脑子且行动迟缓，以她的身手，仅仅带他们逃出去的确不难。

    许乐安抬手抹了一把汗，心有余悸道：“被这些东西追，可太让人渗得慌了。”

    顿了顿，她补充道：“救人固然很好，救不了也没什么好丢脸的。至少，你没有起过害人的心思不是吗？”

    事关药王谷手足，那两人六神无主，一人道：“少谷主，这可怎么办是好？”

    林羡渔点了点头。非但不够，差得还有些多。只是掌柜倾囊相赠，她哪里好教一个老人徒增失望？这说辞只为让他安心罢了。

    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冒险潜入药铺？

    她说的是“人”。

    “去赵家。”

    林羡渔正搀他起来，便听到孔繁星在一旁涩声道：“救？怎么救？”

    靠近城南，林羡渔便知道他为何这般反应了。

    “赵家？”孔繁星有些吃惊：“怎么又去？”

    许乐安一怔：“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