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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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西亚发觉，他的手有些粗糙，几颗茧子摩挲着她的脸，有点痒。但她配合地看向他，并露出她招牌式的白鲸微笑，缓解刚才的尴尬。

    “现在吗？”

    对于露西亚而言，尽管这里晦冥、昏暗、廓落，但至少还能从中找到厄舍府式的忧郁与悲凉，但对伊格内修斯来说，最能引发人激烈和原始情感的气质也在时光中洗净了，于是这座岛屿便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一片无法摆脱的荒芜。

    “因为小空间更能凸显黑夜的魅力。唉，你愿意的话就能明白。但我觉得，还是一起感受比较好，既明白阳光的伟大，也明白黑夜对事物的塑造。”

    露西亚悻悻说：“我还以为你用了某种法阵把海水变淡了呢。”

    “是。”露西亚感到一阵失落，“后来我就不能去她家了，她丈夫说，她不能再像个小孩一样和我一起玩了。真奇怪，人仿佛是一夜之间长大的。”

    “取决于你的收藏是什么。”

    在枯黄的落叶底下，也有生机溢出，黄色的野菊像星星，在风中闪烁。

    “我也没发现你的眼睛是蓝绿色的，冷酷无情的颜色。”

    露西亚迫不及待地提起裙子跑过去，跪在石头旁，摘下手套放在一边，把手伸进去来回晃，身子低得就像要栽进湖里。

    露西亚没理会他小孩子气的表现，“你的眼睛是紫罗兰的颜色诶，我才发现。我一开始以为它是黑色的，没想到这么通透浪漫。”

    不过，隐藏在海岛上的淡水湖已经露出了踪影。那潭清泉倒映着天空与繁枝，呈现出钴蓝与浅绿交相辉映的色调，被太阳照出一种透亮的宝石色泽，以至于让人觉得潭水下面还有反射上来的光辉似的。

    “我知道，你已经看腻了，可是为什么呢？”露西亚回过头反问他。她发现他的眼睛是紫罗兰的颜色。

    见到伊格内修斯的眼神冰冷如潭水，露西亚本想收回手，被伊格内修斯拉住，他也模仿她，把另一只手放在她脸颊上。

    可她还是拿不准伊格内修斯的为人，尽管有时觉得害怕，但对方给她的感觉仅仅是个孤僻的孩子，心中有万千疑问和缜密的思想，却无法同人宣泄和交流。于是，她又想，会不会是他人的评价让自己无法客观判断？

    伊格内修斯依旧固执地说：“那是因为你没待多少日子。”

    “你是指收藏室？”

    她不明白明明是在自己家的地盘上，他为什么穿得如此正式，甚至可以用拘谨来形容，就像出门对他而言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但露西亚没有回答，突然蹦出一句：“世界上有太多孤独的人都害怕走出第一步。我在想，这是你害怕春天的原因吗？”

    “这样一想，岛上的生活还挺自在的。”

    “哪位魔女？”露西亚警觉地问。

    “是。”伊格内修斯说。露西亚感觉他从庄园出来就心不在焉，和她说话时也不愿看着她。

    她拿好帽子到楼下时，伊格内修斯才穿着一件银灰色马甲，边扣羊腿袖的扣子边下楼。他换了一身做工更为考究的衣服，还把散乱的头发束起，让它们顺着肩颈的线条滑落。在蜡烛的照射下，他衣服上的暗纹清晰可见，像指针白树的光华般流动。

    她抚摸着水底柔软的藻荇，余光撇见一条游动的鱼，惊喜地说：“居然还有鱼？”

    伊格内修斯说：“后来你肯定被骂了。”

    于是伊格内修斯走在她前面为她开路。他们走过盘根错节的树根，往下走了一会后，又往上爬。露西亚不知道绕了多久，停下来休息时，突然看见海的另一边也有一座小岛，即使站在如此之远的距离，也能看见一朵乌云黑压压地停在上面。

    “我不觉得这个词适合用在这里。”伊格内修斯别过脸。

    伊格内修斯安静地听她时不时隐匿在脚步声中的碎碎念，对她把自己遗忘并无意见。

    然而伊格内修斯并不回答，只是问：“你知道哪位魔女？”

    伊格内修斯只好穿过大步穿过繁叶簇影跟上她，并说：“岛上有湖。”

    这144间房间，总有有趣的地方。

    “那是什么？”

    不过，一想到科特利克岛与外界隔绝，而她确实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她就放松下来。面对一个有脑子的混球，至少比面对一群癫狂的魔女要好。

    他开始慢慢向她靠近，就像要更清晰地看清她的眼睛，确定到底该如何描绘，但距离过近了，几乎鼻尖对着鼻尖。露西亚闻到他身上深邃的苦味，侵略了冰凉柔和的风信子。

    和伊格内修斯的交谈让露西亚找到新的突破口。www.cuier.me一个人一旦对爱产生兴趣，那感知和洞悉的大门就向他敞开了。

    “那是魔女居住的地方。”伊格内修斯用他独有的平淡的语调说。

    她愉悦地转过身，对跟在后面的伊格内修斯说：“绕着岛跑一圈要好长时间吧。”

    “词汇很多时候是可以共通的，只要能赋予它意义。”

    露西亚猛地回过头来，差点撞进他怀里，“你怎么现在才说？”

    “颜色和声音都太多了，怎么也清理不完，碍眼。”伊格内修斯说。

    露西亚退开，继续向前走，用长者无可奈何的语气说：“好吧，你说是冷酷无情的，就是冷酷无情的。反正，这只是个人主观的形容。”

    他们进入庄园后面的树林，繁叶簇影遮住阳光，只漏下点点金色的光斑，周围全是落叶，踩在上面发出揉碎锡箔的响声。露西亚起了玩心，提起裙子用脚划着落叶前进。

    “飓风魔女。风大的时候，她收集风的呼号能传到这里来。”

    她突然不再说话了，眼睛也不聚焦于叶片，迎着树叶间散落的金色光芒微眯，像猫一样舒展身体，好半天才说：“这才是生活啊。”

    “噢……”露西亚象征性地回了一句，但忘记了应该多问一嘴。

    谈及湖泊，露西亚的眼睛也泛起一阵涟漪。她总是寻找山上的湖泊或者溪流，并以此为乐。

    “你可以举个例子。”

    “才不是。”露西亚站起身，随意地甩掉手上的水，骄傲地扬起嘴角，“你

    伊格内修斯撑着脑袋，就像在脑海里描绘整座庄园的蓝图，检索一会才说：“楼梯下有一间没用过的杂物室。你要那种地方干嘛？”

    露西亚没说话，一时间只是看着他，就像他脸上有什么东西，直到一丝红晕慢慢攀附上他的脸，眼睛不断躲闪回避，她突然伸出手，被手套包裹的指尖冷冰冰的，在碰上他脸的瞬间又缩回，悬停在空中。她眨眨眼睛询问道：“可以吗？”

    露西亚为自己刚才的反应而尴尬，说道：“我只在书里见过魔女，所以才好奇。”

    但很快，她的心思就不在长久的沉默里了。游离于一片迷蒙的绿意，火一样的生命力将她吞噬，令她深陷于对描绘的痴迷中，呢喃不知道谁人的诗句。

    “黑暗为什么要在狭小的空间里感受？”

    这让她适时地记起一些往事，并说道：“我朋友嫁人后也住在这样的庄园里。她总想着出来玩，我被夸梅斯大学录取时去拜访过她，然后悄悄带着她去逛街。”

    让她意外的是，这次，伊格内修斯居然真的答应她：“那就出门吧。”

    露西亚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摇着头打断他：“不要那种地方。要能放小石子和有趣的书籍的地方。”

    “一个只有特定的人才知道的房间，要小且隐蔽的，可以在那里玩上一天，比如拼图和猜字游戏之类的。然后还可以放一些收藏什么的。”

    “伊格内修斯，你有没有秘密基地什么的？”在感觉和他的关系又进一步后，露西亚试探性地问。

    他们随口聊了几句，但令露西亚不解的是，他们的话甚至没有在黑暗里的多，伊格内修斯的态度也十分奇怪，有种装腔作势的冷淡，就像故意与她的热情做对，她甚至不敢询问伊格内修斯为什么不愿出门。

    “反正到冬天也会死，就没必要再来世上走这么一遭。”

    露西亚撇嘴说：“春天就该这样啊。说起来，我一开始到这座岛上，还以为这里被春天遗忘了呢。”

    伊格内修斯煞风景地说：“过段日子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伊格内修斯站在她旁边说：“大多数时候是吃海鱼，所以有鱼再正常不过了。”

    露西亚觉得，伊格内修斯·坎贝尔并没有像外界说得那样夸张，也看不出一丝受到诅咒的气息。她难以相信他是个会在日后把世界带向毁灭的人，但又不敢掉以轻心。她自知自己是个很容易相信陌生人的人，也知道大众若是把负面词汇压倒性地放在某个人身上，那个人一定有问题，更知道神使是不会犯错的。

    五月，下午的阳光已有些颓靡，海风冷嗖嗖刮过，永无止境地吹拂，刮得门栏上挂的铃铛吱吱呀呀响。露西亚跟在伊格内修斯身后，避开庄园里忙碌的仆从，穿过荒芜的后院花园，找到一扇隐藏在枝叶扶苏中的小门，离开偌大且空洞的庄园。

    话已经说出口，露西亚也没有办法，只好和他一起，顺便在脑海里盘算该怎么重新让他产生对海岛的兴趣。www.cuihan.me

    “你不愿意去外面感受空阔的蓝天，就只能在狭窄的空间里感受黑暗了。”

    “不然你以为岛上的淡水从哪里来？”

    另一个难题摆在露西亚面前：她实在受不了昏暗的房间，没日没夜燃烧的蜡烛，和非得站在毒辣太阳下才能看见的大海了。伊格内修斯依旧不愿意出门或者打开门窗，她只好再打其他的主意。

    “金条、钻石、珠宝、画作、标本、古董……”伊格内修斯像报菜名一样说。

    “你已经这样做了。”伊格内修斯冷淡地回答，脸却主动贴上她的手，用怨怼的神色看着她，就像她强迫他做这事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