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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春娘心里一颤,慌忙扯开布帕包住了脸,低下头去,不敢再抬头看人。

    “前院是老爷和老太爷见客的地方,还有公子们读书的地方。”李德贵介绍道,领着二人从侧门走了出去,到了一处垂花拱门处,一个穿着绿绸对襟比甲的中年妇人等在那里。

    名声对一个女子来说太重要了,况且这女子是章家人,品行好不好自有章家人管教,轮不到他们来说。

    和李德贵对视了一眼后,中年妇人笑着问道:“姑娘模样可真俊!”

    陆惟勒停了马。

    刘妈妈拍了拍章毓卿瘦削的肩膀,说道:“进去吧,我们章家的夫人在屋里等着呢!”

    章毓卿微笑道:“他们也是人,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怕什么?”

    众人离的近了,走到城墙根下,更能感受到城墙的高大和人的渺小。

    章毓卿摇头,“他是章家的管事,就是伺候主子的下人。”

    章毓卿面向陆惟,弯腰长揖,行了个谢礼,诚挚的说道:“陆公子的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公子富贵遂顺,虽不需要我的报答,但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风吹起陆惟的袍角,挺直清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京城来来往往的人潮之中。

    驴车里,王春娘心中忐忑,不敢置信,“我真要跟你去京城了?”

    “有劳了。”章毓卿说道,坐回到了车里。

    王春娘掀开帘子看巍峨的城墙,仰头惊叹道:“这京城的城门可真高真大啊!”

    “姓吕的不是我姐夫。他就是一个酗酒打女人的畜生,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为了酒钱能卖三岁女儿,狗都不如!你爹娘为了二两银子的聘礼把你卖给姓吕的,给两个小畜生当后娘,伺候他们一家老小,你还要担心姓吕的找他们麻烦?”章毓卿冷冷的说道。

    方墨抱怨连天,“公子,不如我们先走,叫方芩带着两人在后面跟着就是了。夫人给您在京里联系了名师,回去晚了可不好!”

    “那人……”王春娘指了指前面赶车的李德贵,“就是你的亲人吗?是你叔叔?”

    门口守着的小丫鬟掀起了细细的竹帘,喊道:“人来了!”

    黑暗中,章毓卿想起十三年前这座城中的惨剧,微不可查的说道:“我看像一座吃人的墓,埋葬了许多人。”

    王春娘在车里解下了包脸的布帕,冷不防被人瞧见她脸上那块占据了半边脸的丑陋疤痕,李德贵吓了一跳,“呀”的叫了一声。

    王春娘不安的问道:“你真找到你的亲人了?万一不是,或者他们不认你,可怎么办?”

    方墨已经去章家通知过了,此刻正牵着马站在城门外等着陆惟。

    方芩在前面赶车,风呼呼的刮着,车厢里面的说话声听不清楚,但还是能分辨出王春娘的哭声。

    章毓卿握着王春娘的手,冷眼瞧着李德贵,不悦的喝道:“你叫什么?!”

    乍一看,这姑娘比章家那位名满京城的大姑娘还要秀美几分!

    方墨旁边的一个中年圆胖脸管事赶紧上前一步行礼,“小人是章家的管事,叫李德贵,奉主子的命,来接这位姑娘进府,叫老太太和夫人瞧瞧。”

    “你可真厉害!要我,就不敢跟他们说话!”王春娘说道。

    两方人马诡异的,平和的,一路走到了京城。离京城还有三百里路的时候,陆惟吩咐方墨快马加鞭,先走一步,去跟章家告知此事。

    王春娘又笑道:“前头骑马那公子长的怪好看的,就是老冷着一张脸。”

    驴车在官道上哒哒前行,城墙渐渐在视线中显露了出来。城墙房顶上贴着绿色的琉璃瓦,折射着阳光,闪闪发亮。

    章毓卿点头,跟着刘妈妈进了院子。

    姓吕的可不傻,问王父王母要了五两银子才放王春娘走,五两银子够他娶黄花大闺女还能剩不少酒钱!

    章毓卿出了驴车,抬头看了眼章府的大门,朱漆铜钉的正门紧闭,旁边各有两扇小门,门框正中挂着涂着金漆的匾额,写着“章大学士府”几个字。

    “什么死不死的,不兴这么说!”王春娘捂住章毓卿的嘴,泪流满面,“你都是为了我好,我知道!”

    “但愿吧……”章毓卿喃喃道。

    “姑娘,京城到了!”方芩看到熟悉的城墙,心中高兴,跟后面的人说道。

    李德贵驾着驴车驶入城门,刺目的阳光一下子被城墙遮挡完全,驴车里黑洞洞的。

    陆惟说道:“这一路不太平,既然答应了别人,没有食言的道理。”

    上一次她在这里,还是胡人攻占京城,烧杀抢掠的时候。到处都是尸体,血水染红了地面。十几年过去,血腥气早已消散的一干二净,连地砖都被磨的铮亮光滑,平静祥和。

    章毓卿听到外面的话,出了驴车,看了眼李德贵。

    这话说的稳妥,没有立刻承认章毓卿就是章家走失的姑娘,只说带回去瞧瞧,认不认的瞧了之后再说。

    “真的。”章毓卿微笑说道。

    “公子!”方墨瞧见陆惟,激动的叫道。

    门开后,章毓卿打量了下眼前的庭院,迎面一个照壁,画着高山流水,旁边种着几棵翠竹。

    驴车行驶了两刻钟,停了下来。

    陆惟轻瞟了眼方墨,“慎言。”

    章毓卿一行人到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她都不敢看那清雅的贵公子,好像她这样低贱的人,看他一眼,就亵渎了这么清贵的公子。

    李德贵也偷偷打量着章毓卿,只瞧了一眼,就心惊不已,模样长的忒像章家老爷了,怪不得陆家大公子直接把人带回来了!

    章毓卿笑了笑,这个世界的地图已经向她徐徐展开,她已经是个自由人,总归不会比以前过的更差。

    就因为章毓卿缺人伺候,可怜的王春娘就被迫跟丈夫亲人分离,跟随章毓卿进京了。

    撩开帘子,李德贵这才看到车里还坐着一个人。

    章毓卿深深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能走出这里,已经是万分不易了。别的,不敢再奢求什么。倘若他们真的不认我,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怨命该如此。”

    王春娘看着章毓卿娇美的芙蓉面,漂亮的黑眸中闪着脆弱的光,觉得章毓卿是个可怜人,原本也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沦落到这步田地,安慰道:“瞧我这张嘴!你家里人肯定是京城当大官的,你找到他们,好日子就来了!”

    王春娘叹气,“这一走,以后怕是难见到爹娘了,你姐夫要是找爹娘麻烦……”

    王春娘有些失望,就算她自小在乡下长大,也知道亲戚来了,主人家肯定要迎一迎的,何况这是流落在外多年才得以归家的苦命人。

    章毓卿收回了视线,看向了人来人往的街道。

    “花有重开日,人有再逢时。离开这里,我们才有机会去找孩子,总有一天能找到的!”章毓卿搂着王春娘瘦削的肩膀,眼里闪着决绝的光,“你别怪我把你带走,我想明白了,要走就一起走,走不了,那就拉着他们一起死吧!”

    造孽啊!方芩心中摇头叹气。

    李德贵对章毓卿说道:“姑娘,跟着刘妈妈进去吧!”

    绕过照壁,便是一座三进的院子。

    “这城墙真像一座大山!”王春娘感慨道。

    哭成这样,肯定很想念家里人!

    李德贵跳下了驴车,撩开了车帘,笑道:“姑娘,到章府了,下车吧!”

    陆惟这一路上都没在跟章毓卿说过话,仿佛身后跟着的是一个陌生人。

    为了照顾驴车的速度,陆惟这一路走的不快,日行千里夜走八百的骏马硬生生的以“散步”的速度前行。m.bofanwenxuan.com

    比他们一路上见到的城池都威严高大,城墙上站满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士兵。

    “跟那种人讲什么道理!她是讲道理的人吗?”方墨悻悻然嘟囔,自家公子就是恪守君子操守了,才被章毓卿那样的无赖女子给缠上。

    李德贵领着章毓卿和王春娘走到小门跟前,敲了敲门。

    路上行人摩肩擦踵,穿着打扮也比旁的地方体面干净。

    “见了亲人就好了。”王春娘怕章毓卿心里难过,握着她的手安慰道。

    李德贵笑道:“姑娘上车吧,我带姑娘去府里。”

    瞧见章毓卿的模样后,中年妇人心里同样一惊,暗道这长的可真像那位模样俊秀的章家老爷,加上胸口挂着的那个金项圈,再好好打扮打扮,任谁见了都得信这就是章家姑娘。

    “是。”方墨心中一凛,不敢再言。

    章毓卿也知道她厚脸皮缠上陆惟,让陆惟厌烦的不轻,特别知趣,有事没事都没敢劳烦过陆惟。

    王春娘捂住了脸,想起被卖掉的女儿一阵揪心的痛,晶莹的眼泪顺着指缝流了出来,哽咽不能语。

    陆惟并未下马,冷淡的拱手行礼,拨转马头,带着方墨方芩离去。

    李德贵赔笑道:“失礼了,姑娘莫怪,莫怪!”又偷偷觑了眼包住了大半张脸的王春娘,暗道这是从哪冒出来的母夜叉,大白天的可吓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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